在他对我表白“非你不可”的当晚,我转头投靠了他的死对头。太子李承稷攥着我的手,
说我是他心口的朱砂痣。我差点笑出声。就在前一晚,
我预见了自己的结局——在他登基前夜,为给他心爱的白月光嫡妃腾位,
我会被他亲手赐下一杯毒酒,罪名是「魅惑储君」。死后,我才会被追封为他一生所爱,
一颗鲜红的「朱砂痣」。他要我的财,要我的命,还要我死后为他的深情人设添砖加瓦。
我看着他虚伪的眼,决定送他一份大礼。这颗朱砂痣,还是让他心尖上的白月光来当吧。
至于我,我要去见那个真正能听懂我琴音的瞎子史官,裴无观。毕竟,扳倒一个太子,
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第1章今夜不弹相思调沈知弦的指甲掐进掌心。妆台铜镜里,
她鬓间的海棠花颤得厉害。琵琶搁在膝头,
弦线勒得腕骨生疼——柳娘子方才那番话还在耳边炸响:“今夜太子要听《相思引》,
你若把他哄得高兴了,明儿个就给你写放良契。要是砸了场子……”老鸨的指甲戳在她肩窝,
“北地军营的营妓,可不长命。”弦声突然走调。她猛抽回手,琵琶“咚”地磕在妆台。
指尖发颤时,记忆突然涌进来。不是她的记忆——她看见三年后的自己跪在冷宫里,
喉间腥甜,金块卡在喉咙里,李承稷站在廊下,手里攥着她写的吴语诗稿,说:“阿弦,
父皇要查江南党争,你替本宫担了这罪名。”原是话本里的情节。她是那话本里的女配,
因通吴语善琵琶被太子当棋子使,用完便弃,最后落得吞金的下场。“阿弦?
”门外传来小丫鬟的轻唤,“柳妈妈催了,说太子爷的车驾已经到门口了。
”沈知弦深吸一口气。冷汗浸透了里衣,她却笑得比铜镜里的海棠还艳。指尖抚过琵琶弦,
声音轻得像碎玉:“知道了。”醉月楼的雅阁里,檀香熏得人发闷。太子李承稷坐在主位,
月白锦袍被烛火映得发亮。他抬眼扫过来时,沈知弦想起话本里写他“目若朗星”,
此刻那双眼却像淬了蜜的刀——他朝她抬了抬酒杯,示意:“沈娘子,《相思引》。
”满座宾客的目光唰地聚过来。沈知弦的手指搭上琴弦。她想起方才那段记忆里,
自己也是这样坐在这里,弹得柔肠百转,换得太子一句“妙”。可后来呢?
后来太子用她的吴语诗稿结交江南士族,转头就把她献给皇帝当替罪羊。弦声骤变。
不是《相思引》的缠绵,是《破阵乐》的激昂。琵琶声如金戈相击,
她开口唱的却是吴语古词:“昔我往矣,黍稷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途……”满座皆静。
角落里传来一声叹息。沈知弦抬眼,见上座一位灰衣老者正抹眼角——那是陆修远,
江南文坛领袖顾砚之的关门弟子,原本书里太子费了三个月才请到的座上宾。
此刻他却捧着茶盏站起,声音发颤:“这词……可是顾先生当年在吴地写的《黍离》?
”“正是。”沈知弦拨弦的手稳得像山,“陆先生当年随顾先生游历时,
曾在苏州寒山寺抄过这诗稿,学生有幸见过残卷。”陆修远的茶盏“当啷”掉在案上。
他踉跄着上前两步,又顿住,声音发哑:“沈娘子……可愿与老夫说些吴地旧事?
”李承稷的指节捏得发白。他端着酒盏的手僵在半空,
笑意在脸上绷成线:“陆先生对吴地旧闻倒是上心。”“太子殿下有所不知。
”陆修远转身朝李承稷一揖,“顾先生临终前曾说,能解《黍离》真意者,
方是江南文脉的知己。”他看向沈知弦,目光灼灼,“沈娘子方才这一曲,
比我当年在寒山寺听顾先生吟诵时,更有三分悲壮。”满座哗然。沈知弦垂眸拨弦,
余光瞥见白玉柔攥着帕子站在廊下。那清倌人穿月白衫子,眼尾泛红,像被人欺负了似的。
等宴席散时,她端着茶盏凑过来,声音软得像棉花:“姐姐今日弹得真好,
可太子爷原定要听《相思引》的……”“我弹的,是我想听的曲子。
”沈知弦把琵琶往怀里拢了拢,绕过她往外走。回到房里时,柳娘子的红笺已经搁在案上。
那是侍寝的帖子,墨迹未干,还带着胭脂味。沈知弦捏起红笺,
指甲尖刺进纸里:“妈妈不是说太子要听《相思引》?怎么连侍寝的帖子都备好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柳娘子赔着笑凑过来,“太子爷要是喜欢上你,
你脱籍不就更容易了?你当我愿意操这份心?北地军营的人明日就来,
你要是把太子爷得罪了……”“得罪了又如何?”沈知弦突然笑了,指尖一用力,
红笺碎成几片,“我明儿个就去银号取钱,脱籍的银子,我自己凑。
”柳娘子的脸白了:“你疯了?平康坊的乐妓脱籍,没有三千两别想……”“三千两,我凑。
”沈知弦转身拉开妆匣,取出个檀木盒子,“这是前儿个崔十九郎送的和田玉,
能当八百两;上个月安国公送的珊瑚树,能当一千五。剩下的……”她望着窗外的灯火,
声音轻得像风,“我自有办法。”柳娘子张了张嘴,终究没敢再说。夜更深时,
沈知弦坐在窗台上。长安的灯火像银河落了一地,她摸出张纸,
借着月光写:一、明日以讨教吴地诗稿为由,去陆修远下榻的客栈。
二、查白玉柔房里那串檀香珠——她方才靠近时,沈知弦闻见了东宫常用的沉水香。
三、让小丫鬟去银号问,醉月楼隔壁的绣坊值多少银子。笔尖在“绣坊”两个字上顿住。
她想起话本里写,自己被转卖北地前,曾求太子救她,太子说:“阿弦,你本就是棋子,
棋子用完了,自然要弃。”现在她不是棋子了。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沈知弦把纸折成小团,塞进袖中。月光落在她发间的海棠上,那花不知何时谢了瓣,
却依然倔强地沾在鬓边。她轻声说:“我要做执棋的人。
”第2章琵琶声里藏刀光天刚擦亮,沈知弦就着烛火蒸了笼蟹壳黄。
竹篾蒸笼里飘出甜津津的芝麻香,她揭开盖子,指尖被热气烫得一缩,
却笑着用帕子包了食盒。小桃抱着琵琶站在廊下:“姐姐今日要去慈恩寺?
”“陆公子前日说吴地诗稿缺个评注。”沈知弦将食盒系在腰间,银链子晃出细碎光,
“他是江南来的举子,最见不得虚礼——带点家乡点心,比捧金叶子实在。”出平康坊时,
晨雾还没散。她绕着朱雀大街走,过了通义坊,忽见前面碑林影影绰绰立着个人。
青衫浸在雾里,膝上横把七弦琴,指尖正拨弄出泠泠水声。沈知弦脚步顿住。
那琴音清冽里带着股子刚劲,
竟和她昨夜弹的《破阵乐》变调一个调子——她改了原曲的缠绵,加了段金戈交鸣的急弦,
满座权贵只说“别出心裁”,没人听出其中藏的是北地边报里“胡骑犯境”的血味。
“此曲有骨。”青衫人忽然抬首,眼尾沾着雾珠,“非寻常应酬之作。”沈知弦心口一跳。
他眼白泛着淡青,分明是盲的,可那声线清润得像玉,倒像真能“看”见她似的。
“大人好耳力。”她走过去,“小女子昨夜在醉月楼弹的,原是消遣。
”“消遣弹不出杀伐气。”青衫人轻笑,指节叩了叩琴面,“《破阵乐》起于太宗平刘武周,
本就该有战鼓味。倒是如今教坊司的谱子,改得软趴趴的——你这变调,
倒像翻了《唐会要》里的旧谱。”沈知弦攥紧食盒袋子。
《唐会要》里的《破阵乐》旧谱早被玄宗年间的乐官烧了,
她是在话本里“看”到的原书情节,原主就是靠这曲子被太子注意的。“昔年昭阳殿里人,
曾闻羯鼓动边尘。”她突然开口。“说的是开元末年安禄山入宫献舞事。”青衫人接口极快,
“那时贵妃在昭阳殿观舞,安禄山跳胡旋,腰上金铃响得比战鼓还欢——怎会突然提起?
”沈知弦垂眸笑。这典故冷僻得很,连她都翻了三回《明皇杂录》才找到出处。
眼前人却像随口背出菜名似的,可见对宫廷秘史烂熟于心。“小女子前日收拾旧书,
偶然翻到。”她退后半步,“大人是?”“裴无观,太史局修撰。”青衫人摸出块玉牌,
“目疾重了,如今只在史馆抄抄旧档。”沈知弦接过玉牌。太史局修撰,
听起来是个清贵闲职,可她知道,史馆里堆着的起居注、奏疏抄本,哪样不是朝堂命脉?
“裴大人。”她把玉牌还回去,“改日若得空,想讨教些古曲谱子。”裴无观点头:“好说。
”等走到慈恩寺别院时,沈知弦手心全是汗。她原想借陆修远的江南士子身份,
搅太子拉拢地方文人的局,可半路撞上裴无观——那瞎子耳聪得可怕,记诵得精准,
简直是活的情报库。陆修远开院门时,手里还攥着半卷诗稿:“沈娘子?
”“给陆公子带了蟹壳黄。”沈知弦把食盒递过去,“吴地的点心,不知合不合口味?
”陆修远耳尖发红:“前日在醉月楼听娘子弹《有所思》,
原以为乐妓只懂风花雪月……”他顿了顿,“娘子说的‘江南士子不该做他人棋子’,
我琢磨了一宿。”沈知弦心下暗喜。昨夜宴席上,太子当众夸陆修远“才名远播”,
她故意插了句:“听说江南有句老话,
‘好稻穗不弯向野风’——不知陆公子愿做挺直的稻穗,还是任人折的柳枝?
”“陆公子可读过《吴郡岁华纪》?”她翻开食盒,“里面写,我吴地文人最恨结党营私。
太子爷近日频繁召见各地举子,怕不只是爱才吧?
”陆修远捏着诗稿的手紧了紧:“娘子是说……”“我一乐妓,懂什么?”沈知弦笑着起身,
“就是见陆公子的《秋江赋》写得好,怕被人拿去当枪使罢了。”回平康坊时,
日头已爬到头顶。刚进醉月楼,就见白玉柔倚在廊柱下,手里端着盏茶:“姐姐去慈恩寺了?
”“陆公子借了我本吴地诗稿。”沈知弦解下斗篷,“白妹妹找我?”“太子爷昨日说,
要推荐姐姐入教坊司。”白玉柔绞着帕子,“教坊司是内廷的,
从此不用抛头露面……姐姐该高兴才是。”沈知弦心口一沉。教坊司名义上是管乐舞的,
实则和掖庭没两样——原书里,她就是被太子“推荐”进去,成了笼中雀,
再没机会接触外客。“白妹妹替我谢太子爷。”她扯出笑,“我这就去见了妈妈。
”等白玉柔扭着腰走远,沈知弦捏了捏小桃的手:“跟上她,看她去哪儿。”月上柳梢时,
小桃缩着脖子溜进房:“姐姐,白娘子去了崇仁坊!我躲在槐树后面,
瞧她塞给个穿玄色短打的——是东宫侍卫的服色!”“绢书内容?”“我离得远,
只看见‘沈氏已心动’几个字。”小桃从怀里摸出团纸,“这是我捡的,
她塞完东西撕了半张扔地上。”沈知弦展开纸团。边角还留着“东宫”二字,墨迹未干。
她提笔蘸墨,在另一张纸上写:“白玉柔夜会右卫率府亲卫,言及江南粮道事。
”“明早去御史台,把这信塞进匿名箱。”她把纸折成小方块,
“杜少卿那小子最恨结党营私,准得查。”三日后,杜少卿带着两个衙役冲进醉月楼。
他腰间挂着御史令牌,脸红得像喝了酒:“白玉柔,跟我回衙门说清楚!
”白玉柔吓得瘫在地上:“杜公子,我做什么了?”“有人告你私通外臣。
”杜少卿踢开脚边的茶盏,“你昨夜在崇仁坊见的是谁?”沈知弦站在楼梯上,
看白玉柔哭着喊冤。她摸出帕子掩唇,指缝里漏出半丝笑——御史台没实证,
杜少卿最多审她半日,可经这么一闹,长安城里谁不知道“白清倌和东宫有私”?同日,
陆修远的《江南士风辨》贴满朱雀街。文章里写:“江南士子读书,为的是致君尧舜,
非为做他人门客!”底下还附了太子近三月召见各地举子的名单——沈知弦昨日塞给他的,
从裴无观那儿“借”的史馆抄本。太子府的人来砸告示时,围观百姓哄然叫好。
沈知弦躲在茶楼上,看那墨字被踩得稀烂,
心里却像喝了蜜——李承稷布局半年的江南文人网,就这么破了个大洞。雨是后半夜下的。
沈知弦抱着一摞旧谱去碑林还裴无观,青石板被冲得发亮,她撑着油纸伞,
远远见个人影立在檐下。“裴大人?”“沈娘子。”裴无观转身,伞骨上的雨珠落进他衣领,
“来还谱子?”“是。”沈知弦递过布包,“那日多谢指点。”裴无观没接。他仰起脸,
雨丝落进他青白的眼睛里:“娘子昨夜在西市布庄,和穿官靴的人交易?”沈知弦瞳孔骤缩。
那是她买通的户部小吏,专门帮她查太子私库的账册,全程她压着嗓子说话,
连小桃都不知道。“大人如何知道?”“布庄的门轴吱呀了三声。”裴无观笑,
“第一声是你进门,第二声是那小吏溜进来,第三声是你出去——他的靴子底沾着金箔,
走路沙沙响,像户部银库的地砖。”沈知弦攥紧伞柄。原来这瞎子,
比长了眼睛的更会“看”。“裴大人。”她轻声说,“我要做执棋的人。”裴无观伸手,
雨丝落进他掌心:“那我做你的棋谱。”回醉月楼时,沈知弦翻出妆匣里的当票。
和田玉当了八百两,珊瑚树当了一千五,加上这月收的打赏,拢共两千三。还差七百贯。
她望着窗外的雨,把单票一张张摞齐。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
照在她鬓边的海棠花上——那是白日里新簪的,瓣子水淋淋的,却比昨夜谢了的那朵更精神。
第3章千金散尽买自由沈知弦把当票按日期排开。和田玉八百两,珊瑚树一千五,
翡翠镯五百,连那对嵌东珠的步摇都当了三百——加起来两千三。还差七百贯。
柳娘子那老狐狸,最会拿捏人。上月春红想赎身,她先是要三千,
春红凑够了又说“身价涨了”,生生拖到春红染了肺痨,最后只花五百就把人打发了。
沈知弦捏紧当票角。这次必须一次砸够全款,砸得她连还价的胆子都没有。她支开小桃,
摸黑去了西市。第二日,平康坊传开话:沈大家要跟南诏使臣走了。
说是那使臣听了她弹《阳关三叠》,当场拍板要带她回大理当正妃,金鞍玉辔都备好了。
立刻有人坐不住。“二十贯,求沈娘子弹首《玉树**花》。”“五十贯,
我要单独听《梅花引》。”“一百贯!”崔十九郎摔了茶盏,“老子要包她最后七日!
”沈知弦倚在栏杆上笑。她早让人放风说“南诏使臣只给七日期限”,
权贵们争着当“最后一个”,从晨时到三更,醉月楼的门槛被踏破三回。第五日夜里,
小桃捧着个锦盒进来,眼睛亮得像星子:“娘子,今个儿收了一千二!”沈知弦数着银锭。
加上之前的两千三,已有三千五——够了。偏这时候崔十九郎杀上门。他踹开房门,
酒气裹着铜臭扑过来:“沈知弦,老子出五千贯,你跟我回家当妾!”柳娘子扭着腰进来,
指尖戳崔十九郎胸口:“崔小爷这是砸我场子?沈娘子的身契在我这儿,您要娶她,
得按规矩来。”“多少?”“四千贯。”沈知弦攥紧袖中银单。前日刚凑够三千五,
柳娘子这是坐地起价。“柳妈妈好算计。”她走过去,“昨日还有位李中丞说要出三千八,
您今日就涨五百?”柳娘子笑得见牙不见眼:“沈娘子如今是金凤凰,
我这老鸨自然得替您多争争。”窗外起了风。
沈知弦望着柳娘子鬓边那对她送的珍珠簪——上个月她生辰,
这女人还抹着泪说“知弦是我亲闺女”。她摸出怀里的银票。是个小童送来的,裹在油纸里,
字条上只写:“听说你要办女子乐坊?我投一份股。”数额一千贯,正好补上缺口。
沈知弦把四张千两银票拍在桌上。“四千贯。”她敲了敲银票,“柳妈妈数数,够不够?
”柳娘子的笑僵在脸上。她抓过银票对着光,手指发抖:“哪来的?你个乐妓哪来这么多钱?
”“当票在这儿。”沈知弦把一沓当票推过去,“珊瑚树在万宝楼,翡翠镯在同福号,
您若不信,现在就差人去查。”柳娘子捏着银票的手青筋直跳。
她当然知道那些当票是真的——沈知弦这些年收的打赏,她抽了三成,
能凑多少她比谁都清楚。可她没想到,这女人连压箱底的首饰都当了,
连南诏使臣的风声都是算计好的。“还有京兆府的书吏。”沈知弦指了指门口,
“张大人说今日见证契书,您若不肯签,我明日就去御史台告您私扣乐籍。
”柳娘子的脸白了。乐籍这东西,说重是重,说轻也轻——可真要闹到御史台,
她这醉月楼的招牌就得砸。她咬着牙签了契。沈知弦拿过身契的瞬间,手都在抖。
那纸薄得像蝉翼,却压了她十八年。第二日,她在曲江池焚了乐籍。素色襕裙扫过青石板,
她举着火折子,看那页写着“贱籍沈氏”的纸慢慢蜷成灰。风卷着火星子往天上蹿,
像极了那年她第一次登台,烛火在发间跳动的模样。“从今日起,我叫沈知弦。
”她对着池水说,“不姓乐籍,只姓沈。”三日后,“知音阁”的牌匾挂上西市。
门楣是新刷的朱漆,幌子上绣着琵琶与书卷。沈知弦站在台阶上,
声音清亮:“知音阁收孤女,收落魄乐工,教琴棋书画,只演不卖。”士林炸了。
杜少卿的《乐籍说》贴满朱雀街:“沈娘子脱籍不为攀高枝,而为开风气——此等风骨,
胜我等须眉!”连永宁公主都遣了嬷嬷来,送了对和田玉镇纸,说“知音阁的曲子,
本宫要第一个听”。当晚,沈知弦在新租的小院煮茶。裴无观坐在竹椅上,
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为何选西市?”“西市人多。”沈知弦倒茶,“孤女要吃饭,
乐工要活计,人多了,生意才做得长。”“那为何只演不卖?”“卖艺是活,卖人是死。
”她垂眼,“我受够了被人当物件挑拣。”月光落进茶盏里。
裴无观忽然笑了:“你昨日焚乐籍时,风把灰吹到我脸上了。”“你又没去曲江池。
”“我在崇文馆值夜。”他指尖轻点桌面,“风从南来,带了烧纸的味道,
还有……”他顿了顿,“一点檀香味——你鬓边的海棠香。”沈知弦望着他青白的眼睛。
这瞎子,连风里的香都分得清。“为何帮我?”她问。裴无观摸向案头的琵琶。
那是他前日让人送来的,说是“乐坊总要件像样的乐器”。“你弹《有所思》时,
弦音里有股子狠劲。”他说,“像把刀,要劈开什么。我想听那刀劈开后的声音。
”茶雾漫上来,模糊了他的眉眼。沈知弦忽然觉得,这小院的月光比平康坊的亮。
第二日清晨,小桃撞开院门,脸蛋红得像石榴:“娘子!知音阁门口排起长队了!
有送琴谱的,有送孤女的,还有位老乐工背了把破琵琶,
说要当先生——”沈知弦系好襕裙腰带。第4章知音阁里藏星斗沈知弦系好襕裙腰带,
推门出去时,小桃正踮脚往院外瞧,发顶的绒花颤得像只蝴蝶:“娘子,
外头挤得连卖胡饼的都挪摊了!”知音阁朱漆大门前,日头刚爬上飞檐。
沈知弦踩着青石板跨出门槛,迎面撞上满院人声——穿襕衫的书生捧着琴谱,
穿短打的妇人牵着扎羊角辫的孤女,连个白胡子老乐工都背着破琵琶,
正跟看门的老张头掰扯:“我弹了四十年箜篌,教小丫头们调弦总使得!”“沈娘子!
”人群里有人喊。此起彼伏的“沈娘子”撞进耳朵,沈知弦指尖微微发颤。
她望着那些或期待或恳切的眼睛,忽然想起昨日焚乐籍时,
风里飘来的檀香味——裴无观说那是她鬓边的海棠香,可此刻她分明闻见了,是自由的味道。
“吉时到!”老张头举着红绸喊。九公主派来的女官捧着蜀锦屏风从人群里挤出来,
金丝绣的牡丹在阳光下晃眼:“公主说了,这屏风配得上传奇的曲子。
”沈知弦接过锦盒里的贺帖,刚要剪断红绸,
斜刺里挤进来个穿青布衫的——是汇通钱庄的程掌柜。他脑门沁着汗,
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沈娘子,出大事了!前日您赎身用的三十锭官银,
有十九锭是灰印银!户部刚发了文书,说那是赃物!”嗡的一声。周围的声音突然远了。
沈知弦盯着程掌柜发颤的嘴唇,想起前日在钱庄数银时,
程掌柜还拍着胸脯说“官银保准足色”。她攥紧贺帖,指甲掐进掌心:“程掌柜可看准了?
”“错不了!”程掌柜抹了把汗,“户部的人就在西市口盘查,说要追赃。
要是坐实您用了赃银……”他不敢再说,目光扫过围观人群——刚才还仰着脖子笑的书生们,
此刻正交头接耳,眼神像淬了冰。“诸位静一静!”沈知弦突然提高声音。
满院喧哗戛然而止。她望着那些骤变的目光,想起平康坊里被人当货物挑拣的日子,
喉间泛起腥甜。可她笑了,笑得比往日弹《十面埋伏》时还利落:“程掌柜说我用了赃银,
那便请京兆府的差役来验。我沈知弦行得正坐得端,不怕查。”人群炸开了锅。
有书生喊“贱籍就是贱籍,脱了皮还是脏的”,有妇人护着怀里的孤女往后缩。沈知弦没理,
只对程掌柜说:“劳烦您去请差役,我这就把银锭都搬出来。”半个时辰后,
京兆府的差役带着熔银炉来了。十九锭官银砸在青石板上,泛着冷白的光。
差役用铁钳夹起一锭,扔进炉里——银水刚冒头,就析出黑黢黢的铅渣。“果然是灰印银!
”人群里有人喊。沈知弦盯着炉里翻涌的银水,心却沉进冰窖。
她赎身的银子是抵押了母亲留下的翡翠镯、父亲留下的玉扳指,找三家钱庄兑的现。
能在其中十九锭掺假,还精准让户部盯上……除了东宫,还能有谁?“沈娘子,
跟我们回衙门吧。”差役掏出铁链。“且慢。”沈知弦退后半步,“我要查这银子的来路。
从抵押首饰到钱庄兑付,每一笔账册我都留着。若真是我有意用赃银,
我认;若是有人栽赃……”她扫过人群里缩着脖子的程掌柜,“我沈知弦的账,
早晚要算清楚。”当夜,沈知弦抱着一摞账册敲开裴无观的院门。他正坐在案前抄史书,
月光漏进窗棂,在他青白的眼睛里碎成星子。听见动静,
他指尖在案上轻叩两下:“茶在左边,你自己倒。
”沈知弦把账册拍在他手边:“程掌柜说那十九锭是赃银,
可我兑银时经手三家钱庄——丰源号、汇通、同兴。你帮我看看,哪一环出了问题。
”裴无观的指尖抚过账册上的墨迹,忽然顿住:“丰源号的钱袋缝线用了青丝线?”“是。
”沈知弦凑过去,“我当时还奇怪,别家都是红绳,就他们用青的。”“北疆商队的标记。
”裴无观的指节抵着下巴,“上月刑部抄了个通敌盐商的库房,我去录过口供。
那盐商的钱袋,缝线就是青丝线。”沈知弦倒抽一口凉气:“有人把抄没的赃银混进市面,
再栽赃给我?”“东宫的手伸得长。”裴无观笑了,“李承稷不想明着打压你,
想让你自污倒台。可他没想到,你会把水搅得更浑。”第二日卯时,沈知弦站在御史台门口,
手里攥着账册和裴无观“不小心”落在她这儿的密档——去年冬,
东宫采办司调户部银库三万两,未走兵部勘核。杜少卿刚下值,
看见她时眼睛亮得像火把:“沈娘子怎的来了?”“请杜公子帮我查银案。
”沈知弦把账册递过去,“这是我兑银的全部记录,还有条线索——东宫可能私调过官银。
”杜少卿翻着账册,耳尖渐渐发红:“你信我?”“信你敢参权宦,信你敢写《乐籍说》。
”沈知弦盯着他腰间的御史鱼符,“更信你分得清,谁是被冤枉的。”三日后,
监察御史联名上折“查银案”。户部的账本被翻了个底朝天,东宫采办司的漏洞越捅越大。
而沈知弦,
成了“被赃银牵连的受害者”——杜少卿在朝上喊得响:“若沈娘子早知道是赃银,
怎会主动请差役验银?这等磊落,比某些尸位素餐的官儿强百倍!”风波平息那日,
知音阁重新挂起朱漆牌匾。沈知弦站在台阶上,
望着满院挤得严实的人——昨日还骂她的书生捧着新写的曲谱,
昨日缩着的妇人牵着孤女往她手里塞桂花糖。“今日首演《胡笳十八拍》。
”她拨了拨琵琶弦,“弹的是昭君出塞,可我要弹的,是女子也能闯天地。
”弦音破空而起时,全场静得能听见落针。等最后一个音消散,沈知弦抬眼,
看见角落的竹椅上搭着方松烟墨,墨身刻着个“顾”字——是江南文宗顾砚之的信物。
“你弹的是昭君,我却听见班超。”裴无观的声音从帘后传来。
沈知弦望着他隐在阴影里的轮廓,忽然明白,所谓“看”见,从来不是用眼睛。月上柳梢时,
小桃捧着张帖子跑进来:“娘子!尚宫局的人送来的,说朝廷要办春宴给皇后贺寿,
韩九娘奉命选民间乐伎……”沈知弦接过帖子,指尖摩挲着烫金的“春宴”二字。
窗外的风卷着花香扑进来,她望着知音阁的幌子在风里翻卷,忽然笑了——这局,
才刚刚开始。第5章谁家娘子不藏刀春宴帖子送进知音阁第七日,
韩九娘的青竹杖敲着青石板进了门。教坊司乐正穿玄色翟纹官服,
眉峰压得比檐角还低:“沈娘子不是要闯天地?今日便考你——弹《广陵散》。
”满院学徒倒抽冷气。那曲子自前朝便禁演,说是音律里藏着反骨。
沈知弦把琵琶往膝上一搁,指尖扫过冰弦:“九娘要听,便弹。
”第一声泛音震得窗纸簌簌响。韩九娘的茶盏晃了晃,溅出半滴冷茶。弦音如裂帛,如铁马,
如孤臣叩阙。弹到“投剑”一节时,小桃端的杏仁酪全洒在裙摆上——不是烫的,
是被弦声震的。“停。”韩九娘抬手。余震未消,
沈知弦垂眸拨最后一个泛音:“九娘可是嫌犯上?”“你师承何人?”韩九娘没接话。
“旧书肆翻残谱,老伶工口传心授。”沈知弦擦了擦弦上薄汗,“九娘该问,
这曲子为何被禁。”韩九娘突然笑了,笑得比冰刃还利:“当年禁它,不是因反骨。
是有人用变徵之声当暗号——每段转调,对应一道城门开关时辰。”沈知弦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早知道原书里李承稷会借乐舞传密令,却不知连《广陵散》都被做了局。
“所以更该由清白之人弹。”她抬眼,“还它本来面目。”韩九娘盯着她看了半柱香,
突然起身:“三日后带全阁人进宫排演。开场大曲,你独奏。”满院学徒欢呼时,
沈知弦盯着她玄色官服上的翟鸟纹路——那翟鸟尾巴上的金线,和东宫赏赐给白玉柔的头面,
是同批苏州绣娘绣的。崔十九郎的报复来得比春风还快。排练那日,沈知弦刚拨第一弦,
“啪”的一声,琴弦断成两截。“乐伎失仪,取消资格。”韩九娘的茶盏重重磕在案上。
“且慢。”沈知弦按住要跪的小桃,“请裴大人来。”裴无观被小桃搀着进来时,
广袖扫过断弦。他屈指轻弹残音,指尖在弦轴上一摸:“第三弦轴孔径偏大二分,非原装。
”“西市张记乐器铺昨夜新制的货,桐油味还没散。”他侧头,“对么?
”沈知弦立刻派两个学徒去西市。一个捧了坛女儿红,
一个拎着张记老板最爱的松子糖——张记学徒喝到第三杯就招了:“崔公子给了五两银子,
说只要换个弦轴……”证据递到御史台那日,崔家正堂的板子声传了半条街。
崔十九郎被他爹当众杖了二十,族老甩下族谱:“即日起,逐出崔氏宗祠。
”韩九娘再到知音阁时,手里多了本旧书。“修订《乐典》缺个懂行的。”她把书拍在案上,
“来教坊司当协律郎。”沈知弦翻书时,一张薄纸从书缝里滑出来。墨迹未干,
是白玉柔的小楷:“沈氏近日常见盲史,恐结党营私。”当夜,
裴无观摸着那张密报笑出声:“她说我们结党……倒也没错。”他从袖中摸出枚铜哨,
放在她掌心:“东宫膳房有个我安插的小厮。明日太子喝安神汤,你会听见一声咳嗽。
”沈知弦捏着铜哨,听见后巷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春宴前一夜,长安城飘起第一场暴雨。
小桃举着油纸伞,看沈知弦对着铜镜理鬓角。素白舞衣挂在衣架上,裙裾垂地,
像落在地上的月光。“娘子,这雨下得邪性。”小桃搓了搓胳膊,
“明日春宴……”“下刀子也得去。”沈知弦把铜哨塞进衣襟,“你且看,谁才是局里人。
”雨打在瓦当上,像千军万马在叩门。她望着镜中自己的眼睛,
那里映着素白舞衣上绣的——不是常见的牡丹,是雪地里的青竹。(春宴当夜,暴雨倾盆。
沈知弦着素白舞衣登台)第6章长安夜雨焚旧梦春宴殿内烛火被风雨吹得摇晃。
沈知弦踩着积水上台,素白裙裾扫过青石板,绣的青竹在火光里泛着冷意。她抱琴坐定,
指尖拨弦。第一声便如裂帛——这是《破阵乐》的调子,却添了三分清越,七分沉稳。
李承稷在首座捏紧玉杯。这曲子他原该借势用的,等乐声掀到最**,
他便起身请旨增设江南安抚使,把赋税兵马攥进手心。可琴音才起第三段,他喉间突然发痒。
“咳咳!”一生。“咳咳咳!”三声。金樽落地,溅湿了玄色龙纹锦袍。
皇帝放下酒盏:“稷儿?”太医跪行上前,搭脉的手突然发抖:“回陛下,
太子近日所服安神汤里……混了半夏。”满座抽气声。李承稷攥着帕子抹嘴,
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可能!太医院每日煎药都有专人看守——”“前日换了药渣。
”裴无观的声音从下首传来。他盲眼覆着纱,手指轻轻叩了叩案几,“东宫膳房有个小厨子,
老家在苏州。他阿娘病了,需要五十两银子抓药。”沈知弦垂眸拨弦,第七根弦音突然拔高。
她收弦时指尖带起一阵风,割断了悬在梁上的红绸:“乱世之音去,太平之乐兴!
此曲献与圣天子,愿四海清宁,奸佞不生!”皇帝目光扫过她,又扫过咳得直不起腰的太子。
殿外惊雷炸响,他拍了拍扶手:“江南安抚使一事,暂缓。太子染疾,回东宫静养三日。
”三日后,长安城飘起墨香。陆修远站在朱雀大街的高台上,
举着一卷明黄纸:“江南七十二书院,讨逆!”纸页哗啦展开,
上面写着太子勾结藩镇、虚报军功、私购战马——每条罪状都按了血手印。
人群里有人喊:“证据呢?”“白玉柔写给边将的密信,说‘粮草折半,战功记三’。
”陆修远扬了扬手里的纸,“还有裴大人从史馆翻出的边关奏折残卷,
写着‘东宫暗调三千精骑’。”叫好声掀翻了屋檐。东宫的梧桐树下,李承稷摔碎了茶盏。
青瓷片扎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一个乐妓,一个瞎子……”他突然笑起来,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深夜,知音阁顶楼。沈知弦倚着栏杆,望着皇宫方向。
一缕火光突然窜起,在雨幕里像支烧红的箭。她摸出怀里的铜哨,轻轻吹了声。
楼下传来小桃的喊:“娘子,东宫库房着火了!”她没回头,指尖抚过琵琶弦。
雨打在弦上叮咚响,像极了那天裴无观说的话:“我们不是局外人。”“我不是你的朱砂痣。
”她对着火光低语,“我是烧了你命书的那簇火。”风卷着雨扑上来,把话音撕成碎片。
而皇宫方向的火光,正舔着第二重宫墙。
第7章火起东宫谁点灯东宫库房的火着了三日三夜。沈知弦站在知音阁顶楼,
看浓烟裹着焦味漫过朱雀大街。小桃端茶的手直抖:“娘子,今早大理寺封了东宫侧门,
两个掌事太监被押着过市,脖子上挂着‘监守自盗’的木牌。”她垂眸拨了拨琴弦,
弦音哑得像断了气:“去把阿福叫上来。”阿福是阁里最机灵的杂役,
昨夜守夜时正对着东宫方向。他搓着衣角:“那晚火起前,裴大人的书童阿竹翻墙进来过。
我见他塞给您的丫鬟小橘一个油纸包,说是‘急件’。”沈知弦捏着茶盏的指节发白。
裴无观遣人送密信的事,她原以为是两人共商的局,可阿竹没找她,
反而绕去了小橘那里——这是防着她,还是另有隐情?“去查阿竹那夜去了哪里。
”她声音轻得像飘在烟里,“还有,东宫库房的守夜人是谁当值,最近有没有换过班。
”阿福刚退下,楼下就传来喧哗。程砚秋的皂色官服撞开珠帘,
腰间银鱼袋叮当作响:“沈娘子,借一步说话。”他摊开半卷焦黑的谱子,
边角还沾着炭灰:“这是从东宫库房灰烬里扒出来的。您看这半阙《破阵乐》,
与春宴上弹的可是同调?”沈知弦凑近细瞧,
指腹抚过烧焦的音符:“此谱本是江南军中旧传。”她转身从檀木柜里抽出一叠泛黄的纸,
“三年前醉月楼抄录的曲谱副本,您看这批注——‘开元二十三年,
镇北军前锋营祭阵所用’。”程砚秋翻到末页,果然有“平康坊醉月楼”的朱印。
他皱眉:“可这谱子怎会出现在东宫?”“去年秋猎,太子邀平康坊乐妓献艺。
”楼门忽被推开,韩九娘裹着寒气进来,腰间玉牌在烛下泛冷光,“当时我是教坊司乐正,
点了沈娘子与另外三人。这《破阵乐》是祭阵之曲,我特意让她们在猎场祭旗时弹过。
”程砚秋的笔尖顿在案上。沈知弦推过茶盏:“程评事若要查证,
不妨去问左骁卫的老卒——他们营里的鼓谱,怕比我这副本还全。”他攥着谱子起身,
靴底碾过地上的炭灰:“谢沈娘子。”待他走后,韩九娘拍了拍她的肩:“好手段,
把水搅浑了。”沈知弦笑:“不是搅浑,是让他们看清——这谱子干净得很。”夜更深时,
裴无观的盲杖敲着木梯响上来。他身上带着史馆的霉味,
纱巾下的眼睛闭着:“今日见了族叔裴延龄。”“老太傅?”“十年前废太子案,
兵部武库也是‘意外失火’。”他指尖敲了敲案几,“烧了兵籍册,烧了调兵令,
最后定案是‘库丁疏忽’。
如今东宫库房烧的是账册舆图……”沈知弦心里一沉:“有人要李承稷当第二个废太子?
”“或许更妙。”裴无观低笑,“让他顶罪,却留条命,往后查什么都能推到他头上。
”窗外忽有雨声。杜少卿的马蹄声撞碎夜静,
他撞开房门时浑身是泥:“陆修远在江南遇刺了!刺客招了,是东宫卫率指使的!
”“刑部压了?”沈知弦倒茶的手没抖。“压了!说是什么匪患!”杜少卿拍桌,
“可我查了,那卫率半月前在北市买了西域火油——担保人是崔十九郎的远房表兄!
”沈知弦摸出个锦盒,里面是整理好的契据:“小桃,把这个送九公主府。
就说‘西市米行的账,该清了’。”小桃点头,裹着斗笠冲出门去。
杜少卿急了:“你怎不自己递?”“崔家的人,九公主收拾更顺手。”她拨了拨灯芯,
火光映得眉眼冷,“我若出头,倒显得太急。”雨越下越大。
程砚秋的身影突然从雨幕里撞进来,发梢滴着水,怀里紧抱着个油布包:“沈娘子!
”他抖开油布,露出半块焦黑的铁盒残片,
上面的刻痕还能辨出“左骁卫前营”几个字:“这是从东宫井底打捞出的。可左骁卫前营,
开元末年就裁撤了!”沈知弦的指尖按在残片上,凉得刺骨。
她突然笑了:“原来大火不是毁证,是要让这东西见光。”“什么意思?”程砚秋急问。
“有人想让人知道——东宫藏着不该有的虎符模子。”她抬眼望窗外,
雨帘里模模糊糊有个身影跪在知音阁门前,“而李承稷,不过是块引蛇的肉。”话音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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