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的八点刚过,A大女生宿舍楼3层,走廊里静悄悄的,
只有零星几个端着洗脸盆、趿拉着拖鞋的身影晃过。
期末考试的阴影像一张无形而黏腻的蛛网,笼罩在每一个学生的头顶,抽走了大部分活力,
连空气都带着一股倦怠。313寝室的门虚掩着,泄出一道昏黄的光。吴淑萍推开门的瞬间,
差点被里面过于安静的气氛给顶出来。她侧身挤进去,反手轻轻带上门。寝室里,景象分明。
靠门最近的常芳芳蜷在书桌前,台灯拧到最亮,
几乎要把摊开的《高等数学》课本灼穿一个洞,但她握着笔的手指关节泛白,
半天没落下一个字。她对面的丁曼,戴着降噪耳机,眉头微蹙,
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电路图,手指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敲打着。斜对角,
黄欣蕊半靠在床上,手里捧着本厚厚的文学理论,书页却久久没有翻动。沉闷,压抑,
像是暴风雨来临前那种令人呼吸不畅的低气压。
吴淑萍把手里还带着水珠的冰镇可乐放在桌上,塑料瓶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引得常芳芳猛地一颤,抬起头,眼睛里有种受惊小鹿般的仓惶。“怎么了这是?
”吴淑萍拧开瓶盖,呲啦一声,“一个个跟丢了魂似的。”常芳芳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又低下头去。丁曼摘下一只耳机,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快被考试逼疯了呗。我这脑子,
跟这电路图一样,全短路了。”黄欣蕊把书往旁边一放,翻身坐起,
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头:“是啊,感觉再学下去,不是它死就是我亡。”就在这时,
门上传来几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没等里面回应,门就被推开了。
隔壁寝室的徐晓倩探进头来,脸上带着一种与周遭沉闷格格不入的、略显亢奋的笑容。“哟,
都在呢?学习呢?”她声音不高,却像石子投入死水,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吴淑萍对她点点头:“晓倩啊,进来坐。”徐晓倩灵活地闪身进来,反手关好门,
熟门熟路地拖过丁曼旁边闲置的椅子坐下。她目光在四人脸上扫了一圈,
嘴角弯起的弧度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味道。“看你们这状态,不行啊,得放松放松。
”徐晓倩压低了声音,“我跟你们说,我们寝室前几天,也跟你们现在差不多,
都快学魔怔了。后来啊……”她故意顿了顿,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连常芳芳都再次抬起了头。“后来怎么着?”黄欣蕊忍不住追问。“我们玩了点……**的。
”徐晓倩眼睛亮得有些不正常,“碟仙。”“碟仙”两个字像带着寒气,
瞬间让寝室的温度降了几度。常芳芳猛地缩了一下肩膀,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课本边缘。
“碟仙?”丁曼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怀疑,“那不是骗小孩的玩意儿吗?”“哎,
你可别不信!”徐晓倩似乎早就料到会有人质疑,身体前倾,语速加快,
“一开始我们也觉得是,就是找个由头发泄一下,图个心理安慰。可你们猜怎么着?
那天晚上,那碟子,它真动了!”她的表情变得有些诡异,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既害怕又兴奋的场景:“问什么问题,它就慢慢悠悠挪到那个答案上,
笔仙你们知道吧?差不多,但这个感觉……更邪乎一点。”吴淑萍没说话,
只是慢慢喝着可乐,冰凉带气的液体滑过喉咙,她看着徐晓倩,觉得她今天似乎有点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好像……比平时苍白一点?也许是走廊灯光太暗的缘故。
“真的假的?”黄欣蕊来了兴趣,也往前凑了凑,“问什么都能答?”“基本上吧,
但有些规矩不能犯。”徐晓倩伸出食指,煞有介事地晃了晃,“第一,不能问太离谱的问题,
比如明天彩票中奖号码什么的,它不搭理你。第二,千万别问碟仙从哪里来,这是大忌!
第三,游戏一旦开始,绝对不能中途松手,不然……”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配上阴沉的表情,让常芳芳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有啊,”徐晓倩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几乎成了气音,寝室里其它四人不由得都屏住了呼吸,“有个说法,只要在午夜时分,
拿一面镜子,对着请仙的那个碟子照过去……就能从镜子里,看见碟仙长什么样。
”一股寒意悄无声息地爬上吴淑萍的脊背。“那……要是想结束游戏呢?”丁曼比较理智,
抓住了关键。“正常送走就行,按照规矩一步步来。但要是送不走,
倩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桌上那个白色瓷质的调味碟——那是她们平时用来放点零碎小物的,
“听说,把碟子打碎,也能把它‘放’出来。”“放出来?”常芳芳的声音带着颤音。“嗯,
放出来。”徐晓倩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有点僵硬,“不过,放出来的到底是什么,
还是不是原来请的那个,可就不好说了。”一阵沉默。窗外,远处城市的霓虹无声闪烁,
寝室内只有空调低沉的运行声和几人略显急促的呼吸。“怎么样?试试不?
”徐晓倩环视四人,“特别解压,玩过一次,什么考试,什么烦恼,感觉都不是个事儿了。
”黄欣蕊第一个响应:“试试就试试!反正也学不进去了,找点**!”丁曼犹豫了一下,
看了看另外两人,也点了点头:“行吧,就当放松了。”吴淑萍心里有些莫名的抵触,
但看大家都同意,也不好扫兴,便“嗯”了一声。只剩下常芳芳。她脸色发白,
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我不玩……我害怕……”“哎呀,芳芳,没事的!
”黄欣蕊过去搂住她的肩膀,“就是个小游戏,你看晓倩她们玩了不也好好的?
人多才安全嘛!”“就是,四个人正好,少了还玩不了呢。”徐晓倩也劝道,“放心,
有规矩在,按规矩来就没事。”常芳芳被两人左右夹攻,求助似的看向吴淑萍和丁曼。
吴淑萍移开了视线,丁曼对她安抚地笑了笑:“没事,很快的。”最终,在半推半就之下,
常芳芳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太好了!”徐晓倩一拍手,脸上那种亢奋的神情更加明显,
“那就说定了,工具我那儿有现成的,明天,周六晚上,等楼瑞安静点,我来找你们!
”她又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身影消失在门缝外,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门一关上,寝室里又恢复了安静,但和之前死气沉沉的安静不同,此刻的空气里,
漂浮着一丝躁动不安的因子。吴淑萍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路灯照射出的昏黄光晕,
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像水底的暗草,悄悄蔓延。她总觉得,徐晓倩刚才的表现,
有种刻意渲染的夸张,还有她离开时,裙摆拂过门框,那颜色……是不是太红了一点?
周六晚上,十一点刚过。宿舍楼彻底沉寂下来,走廊里声控灯熄灭,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窗外偶尔驶过的车辆,带来一瞬即逝的光影,扫过室内。313寝室中央,书桌被清空,
铺上了一张大大的、边缘发毛的牛皮纸,上面用红色墨水笔写着密密麻麻的汉字,
按照圈形排列,内侧是数字0到9,
以及“是”、“否”、“男”、“女”、“吉”、“凶”等简单词汇。纸张中央,
倒扣着那个白色的、带有一圈蓝色小花的普通调味碟。徐晓倩带来的。她此刻就站在桌边,
指挥着:“来,食指,轻轻搭在碟子底边上,对,就是这样,别用力,
放松……”吴淑萍、黄欣蕊、丁曼、常芳芳,四人围桌而坐,依照指示,
将右手食指轻轻点在那只冰凉的瓷碟上。常芳芳的手指抖得厉害,几乎要按不住。
“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碟仙碟仙请您出来’。”徐晓倩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甚至带着点空洞的回响。吴淑萍依言闭上眼,心里默念着。
她感觉搭着碟子的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凉意,像有冷风穿过。周围太安静了,
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跳动的声音,还有旁边常芳芳越来越粗重的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碟子毫无动静。就在吴淑萍以为这果然只是个无聊的心理游戏,
准备睁眼放弃的时候——指尖下的瓷碟,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不是被谁推动的滑移,
而是一种……自主的,带着些许滞涩感的颤动。吴淑萍猛地睁开眼。
其它三人也同时睁开了眼睛,彼此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不定。
“是……是谁动了吗?”常芳芳带着哭腔小声问。没人回答。因为那碟子,又动了一下。
这一次,更明显了,它在牛皮纸上,极其缓慢地,开始以一种微小而诡异的弧度挪动。
“来了。”徐晓倩站在阴影里,声音平淡无波。一股莫名的寒意,从接触碟子的指尖,
迅速窜上吴淑萍的手臂,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
目光紧紧盯着那只自行移动的白色小碟。“可以问了。”徐晓倩提示。黄欣蕊胆子最大,
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碟仙,碟仙,
请问……我这次期末考试,能、能全部通过吗?”碟子停顿了大约两秒,然后,开始移动。
它带着四根手指,缓慢而坚定地,滑向了“是”字区域。黄欣蕊明显松了口气,
脸上甚至露出一丝笑容。丁曼接着问:“碟仙,我……我能顺利拿到奖学金吗?”碟子移动,
指向了“否”。丁曼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撇了撇嘴。轮到吴淑萍了。
她看着那白色的、缓慢移动的碟子,心里那种不安感越来越强。她想了想,
问了一个相对安全的问题:“碟仙,你是……女性吗?”碟子毫不犹豫地,滑向了“女”。
现在,只剩下常芳芳了。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半天发不出一个音。“芳芳,
快问啊。”黄欣蕊小声催促。“我……我……”常芳芳结巴着,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她感觉搭在碟子上的手指像是接触着一块寒冰,那寒气正顺着指尖往她骨头缝里钻。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前想好的问题全忘了。就在这时,那白色的碟子,毫无征兆地,
开始自行移动起来!它不再等待提问,而是带着四人的手指,猛地一下滑到了牛皮纸的边缘,
在那密密麻麻的汉字上游走,速度越来越快,划出一个又一个凌乱的笔画。
“它……它要干什么?”丁曼惊骇地问。徐晓倩依旧站在阴影里,沉默着。碟子猛地停下,
然后,以一种近乎刻印的力道,带着她们的手指,
重重地划过几个字——“留-下-来-陪-我”五个血红色的字,
刺目地映在四人眼中。“啊——!!!”常芳芳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
巨大的恐惧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她猛地将自己的手指从碟子上抽了回来!“不要!
”吴淑萍和徐晓倩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但已经晚了。
就在常芳芳手指离开碟面的刹那——“咔哒。”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在死寂的寝室里炸响。那只白色的、带有蓝色小花的调味碟,
从中间裂开了一道清晰的、扭曲的黑色缝隙,像一道丑陋的伤疤。碟子,
连同上面还搭着的三根手指,僵在了牛皮纸上。时间仿佛凝固了。灯,啪地一声熄灭了。
不是跳闸,而是彻底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窗外微弱的光线透进来,
勉强勾勒出家具和几个人僵立的轮廓。徐晓倩不见了。她刚才站立的位置,空无一人,
仿佛她从未出现过。“晓倩?”黄欣蕊颤抖着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只有沉重的、压抑的呼吸声在黑暗里交错。冰冷的,带着陈腐气息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
无声地渗透进每个人的毛孔。游戏,中断了。规则,被打破了。那道碟子上的裂痕,
像一只缓缓睁开的、不祥的眼睛。空气凝固了。不是比喻,是真实的,仿佛被冻结成冰碴子,
吸进肺里带着刺痛的寒意。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压得人喘不过气。那声碟子碎裂的轻响,
还在耳膜上嗡嗡震颤,余音未散。“灯……灯怎么灭了?”黄欣蕊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在黑暗里盲目地抓挠着,“谁……谁去开灯?”没有人动。吴淑萍僵在原地,
右手食指还搭在那裂开的碟子上,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冻僵了整条手臂。
她能感觉到旁边丁曼的手指也在剧烈颤抖,而常芳芳刚才坐的位置,
只剩下压抑的、破碎的抽泣声。徐晓倩不见了。就在常芳芳抽手,碟子裂开,
灯光熄灭的同一瞬间,那个站在阴影里,引导她们进行这场游戏的人,
如同水蒸气般凭空消失了。门,关得好好的。“晓倩?”丁曼也试着喊了一声,
声音干涩发紧。回应她们的,只有常芳芳越来越失控的呜咽,
以及窗外偶尔掠过的、将室内家具投射出扭曲长影的车灯光。“先……先别管她了!
”吴淑萍强行压下喉咙里的梗塞感,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厉色,“芳芳!芳芳你怎么样?
”她摸索着,试图碰到常芳芳。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剧烈哆嗦的皮肤。
“不是我……不是我弄的……它自己裂开的……”常芳芳语无伦次,整个人蜷缩起来,
像是要躲进椅子深处,“有东西……有东西抓我的手……”“别胡说!”黄欣蕊尖叫起来,
恐惧让她失去了平时的爽利,“都是自己吓自己!”“开灯!”吴淑萍命令道,
声音稳了一些,“曼曼,你离门口近,去开灯!”丁曼像是被烫到一样,
猛地缩回还搭在碟子上的手指,仿佛那裂开的瓷器是烧红的烙铁。她摸索着站起来,
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她跌跌撞撞地扑向门边的开关。“啪嗒。”灯没有亮。
她又反复按了几次,开关发出空洞的咔哒声,头顶的日光灯管毫无反应。
“坏了……灯坏了……”丁曼带着哭腔。“手机!用手机照亮!”吴淑萍反应过来。
窸窸窣窣的摸索声。几道惨白的光柱在黑暗中亮起,胡乱晃动着,
交织在铺着牛皮纸的桌面上,最终聚焦在那只裂开的白色碟子上。那道黑色的裂缝,
在手机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像一张嘲弄的嘴。
写着“留-下-来-陪-我”的牛皮纸,红字刺眼。常芳芳看到那碟子,
又是一声压抑的惊喘,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耸动。“现在……现在怎么办?
”黄欣蕊用手机光扫过紧闭的房门,又迅速移开,仿佛害怕照出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送走……对,送走它!”丁曼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急促,“晓倩说过,要送走的!
我们还没送走!”“怎么送?”吴淑萍盯着那裂缝,心头沉重,“碟子已经裂了。
”她想起徐晓倩说过的话——打碎碟子,能把它“放”出来。现在,只是裂开,算碎了吗?
放出来的,会是什么?“试试!总要试试!”丁曼几乎是在哀求。吴淑萍深吸一口气,
那冰冷的空气让她稍微清醒了些。她重新伸出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都过来,
把手放回去!按照晓倩之前说的,心里默念送它走!”黄欣蕊和丁曼对视一眼,
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恐惧和绝望,但还是颤抖着将手指重新搭上碟子边缘。
常芳芳死活不肯再碰。“芳芳!必须四个人!”吴淑萍厉声道,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对室友说话。常芳芳被吓得一哆嗦,呜咽着,极其缓慢地,
将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手指,重新点在那冰冷的瓷片上。四人闭上眼睛,
心里杂乱地默念着送走碟仙的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碟子毫无动静。它死寂地停在原地,
那道裂缝像一只嘲讽的眼睛。几分钟后,黄欣蕊率先崩溃了:“没用!它不走!它不肯走!
”她猛地抽回手,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几乎在她抽手的瞬间——“啪!
”头顶的日光灯管猛地闪烁了几下,惨白的光线瞬间充盈了整个寝室,刺得人眼睛发痛。
灯亮了。寝室里一切如常。书桌,床铺,散落的书本。只有中央桌面上,
那张写着红字的牛皮纸和裂开的碟子,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
常芳芳虚脱般地从椅子上滑落到地上,低声啜泣。丁曼扶着桌子,大口喘气,脸色苍白。
黄欣蕊惊魂未定地看着四周,仿佛担心哪个角落里会跳出什么东西。吴淑萍缓缓收回手,
指尖残留着冰冷的触感。她走到窗边,刷地一下拉开窗帘,
外面是寂静的校园和远处路灯的光晕,一切正常得令人心慌。徐晓倩呢?她走到门边,
检查了一下门锁,完好无损,是从里面反锁的。她刚才站的位置,空荡荡,
没有任何她来过的痕迹。“晓倩……她怎么出去的?”丁曼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声音发颤。
没有人能回答。后半夜,313寝室无人入睡。四个人挤在两张下铺,开着所有的灯,
甚至连台灯都拧亮了。常芳芳裹着厚厚的被子,依旧冷得直哆嗦,牙齿咯咯作响,眼神涣散,
嘴里不停地喃喃着“有东西……抓我……红衣服……”。没有人说话。
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水管里的流水声,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甚至自己的心跳声——都能让她们惊跳起来。吴淑萍靠在床头,毫无睡意。
她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晚上的每一个细节。徐晓倩反常的亢奋,她那略显僵硬的微笑,
她裙摆那过于刺眼的红色,
还有她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诡异……这一切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门。
还有那条规则——不要问碟仙从哪里来。她们没问。但碟仙自己给出了答案,
用那种疯狂的方式。“留下来陪我”。它在对谁说?恐惧像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住心脏,
越收越紧。第二天是周日。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驱散了夜晚的阴森,
却驱不散寝室里弥漫的沉重和恐惧。常芳芳发烧了。额头的温度烫得吓人,
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她蜷缩在被子里,意识模糊,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清醒时,
她就睁大眼睛,惊恐地瞪着天花板或者门口,
嘴里反复念叨着:“她要带我走……红色的……别过来……”;昏睡时,则陷入不安的梦魇,
身体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发出压抑的呜咽。“得送她去医务室。
”丁曼摸了摸常芳芳滚烫的额头,担忧地说。“不行!”黄欣蕊立刻反对,她脸色也很差,
眼下一片青黑,“怎么跟医生说?说我们玩了碟仙吓得?学校知道了我们全都得背处分!
”“那怎么办?就这么烧着?”丁曼急了。“先吃点退烧药看看。
”吴淑萍从自己的药箱里找出感冒药,倒了温水,和丁曼一起,
好不容易才给昏沉沉的常芳芳喂了下去。喂完药,三人面面相觑,
一种无力的恐慌在沉默中蔓延。常芳芳的病,显然不是普通的感冒发烧。
“昨晚……”黄欣蕊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压低声音,“你们真的觉得……有东西吗?
”丁曼抱着手臂,搓了搓上面的鸡皮疙瘩:“碟子自己动了,灯灭了,
晓倩不见了……这还不够吗?”“晓倩……”吴淑萍沉吟着,“我总觉得她昨天怪怪的。
”“她后来回寝室了吗?”丁曼问。“不知道,等芳芳好点,我们去看看。”吴淑萍说。
她心里却有种预感,事情没那么简单。一整天,三人都待在寝室里,守着昏睡的常芳芳。
谁也没有心思看书,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退烧贴的味道,混合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午后,
常芳芳的体温稍微降下去一点,但依旧说着胡话。
“……镜子……她在镜子里……”常芳芳突然挥舞着手,像是在驱赶什么,
“别照我……走开……”镜子?吴淑萍心里咯噔一下。
她想起徐晓倩说过的另一个规则——午夜时分,用镜子照向召唤碟仙的碟子,
能看到碟仙的样子。她下意识地看向书桌。
那张不祥的牛皮纸已经被丁曼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塞进了书架最底层。
而那个裂开的白色碟子……还孤零零地放在桌子中央,没人敢去碰它。那道黑色的裂缝,
在阳光下,依然清晰可见。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可抑制地从吴淑萍心底滋生出来。她想知道。
她必须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被她们“请”了过来,又因为游戏中断,被“放”了出来?
夜幕再次降临。常芳芳的体温又升上来了,而且胡话说得更加清晰、更加恐怖。
”“冷……井水里好冷……”“为什么要选我……我不去……我不嫁……”断断续续的词语,
拼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红嫁衣,花轿,井水……这听起来,
根本不像是一个现代大学女生该有的梦境或胡话!黄欣蕊和丁曼吓得脸色发白,
紧紧靠在一起。吴淑萍看着痛苦挣扎的常芳芳,又看了看窗外浓重的夜色,
那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快午夜了。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萍萍,你去哪儿?
”丁曼紧张地问。“出去透透气。”吴淑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她走到自己桌前,
拿起那面带着滚轮、可以调节角度的化妆镜,塞进宽松的睡衣口袋里。
“我陪你……”黄欣蕊也站起来,她不敢一个人待在寝室。“不用,我就在门口站一下,
很快回来。”吴淑萍拒绝了,拉开房门,闪身出去,反手轻轻带上。走廊里一片死寂,
声控灯因为她的脚步声而亮起,发出惨白的光。尽头值班室的灯光还亮着,
但看不到宿管阿姨的身影。她的心跳得像擂鼓。走到314寝室门口——徐晓倩的寝室。
她停下脚步,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回应。她又敲了敲,稍微用力了些。
里面依旧一片死寂。一种不好的预感攫住了她。她试着拧动门把手——“咔哒。”门,
没有锁。她轻轻推开门。一股沉闷的、带着淡淡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
借着走廊透进去的光线,吴淑萍看到了让她血液几乎冻结的一幕——314寝室里,
空无一人。不是没人在,是彻底的空置。四张床铺都是光秃秃的木板,上面落着一层薄灰。
书桌上空空如也,衣柜门开着,里面什么都没有。地面散落着几片废纸,墙角挂着蛛网。
这里,根本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至少,已经空置了很长一段时间。
徐晓倩……昨晚那个怂恿她们玩碟仙的徐晓倩,她是从哪里来的?
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吴淑萍,她猛地后退一步,砰地一声带上了314的门,
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大口喘息,冷汗瞬间湿透了睡衣。她想起了常芳芳的胡话,
想起了那道碟子上的裂缝,想起了徐晓倩那身红得刺眼的裙子……不行!她必须知道!
她跌跌撞撞地冲回313寝室门口,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从口袋里掏出了那面小镜子。午夜时分已到。她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镜子。
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调整着镜子的角度,将它对准了房门——对准了门内,
书桌上那个裂开的碟子。透过门缝?不,不够清晰。她需要更直接的角度。她颤抖着,
将镜子小小的镜面,小心翼翼地,从门底下的缝隙,缓缓塞了进去一点点,调整着滚轮,
让镜面朝上,对准桌子的大致方向。然后,她屏住呼吸,凑近了,看向镜面。
手机灯光在门内晃动,映得镜面里的影像有些模糊不清。但她还是看到了——书桌。
裂开的白色碟子。然后……镜子里,那碟子的上方,缓缓地,浮现出一抹模糊的红色。
像是一件衣服的轮廓,宽大,陈旧,带着一种死气沉沉的质感。吴淑萍的瞳孔猛地收缩,
心脏骤停。那抹红色在镜子里逐渐清晰,向上延伸……接着,
她看到了一头披散下来的、干枯漆黑的长发……然后,是头发下方……一张脸。
一张极度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五官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水雾。但那双眼睛!镜子里,
那双空洞的、没有瞳孔也没有眼白的、只有一片浑浊暗色的眼睛,正透过镜面,直勾勾地,
与门缝外窥视的吴淑萍,对上了!“嗬——”吴淑萍猛地抽回镜子,像被毒蛇咬了一口,
整个人瘫软下去,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镜子里……碟子上方……有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女人!她看到了!她真的看到了!碟仙!
寝室里传来黄欣蕊和丁曼惊慌的询问声:“萍萍?你怎么了?”吴淑萍张着嘴,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极致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声带。她只能徒劳地用手指抠着冰冷的墙壁,
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那个红衣女人……她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常芳芳的胡话,
徐晓倩的空寝室,裂开的碟子,镜中的红衣女人……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指向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她们召唤来的,根本不是什么解压的游戏碟仙。而是一个真正的,
满怀怨念的……“那个东西”。而且,因为游戏的意外中断,它已经被“放”出来了。
就在她们身边。它选中了常芳芳。现在,它知道,吴淑萍也看见了它。门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