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像冰水般瞬间浇透整个宴会厅。
水晶灯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宾客们脸上的笑容僵在原处，举着酒杯的手悬在半空，连背景音乐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林薇身上，震惊、错愕、难以置信——这还是那个传闻中温顺听话、对家族言听计从的林家大**吗？
林正宏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额角的青筋几不可察地跳了跳。
他维持了大半辈子的温和面具出现了裂痕，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薇薇！别任性！这是家族对你的期许，不是你能说不要就不要的！”
前世的林薇此刻早已吓得脸色发白，或许会哭着道歉，或许会在苏萍的哄劝下乖乖签字。
但现在的林薇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没有丝毫怯懦，反而带着一丝近乎冷漠的清明：
“爸爸，‘期许’不该成为枷锁。我是林家的女儿，更是我自己。我的人生规划里，现阶段最重要的是完成学业，而不是全年无休地替集团跑通告、应酬酒局。”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苏萍慌忙打圆场，脸上堆着更甜腻的笑：“晚晚这孩子，许是太紧张了，跟爸爸闹小脾气呢。快别气你爸爸了，方伯伯还在这儿呢。”
她说着又想去拉林薇的手，却被林薇不着痕迹地避开——这一次，她退得干脆利落，连指尖都没让苏萍碰到。
苏萍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一直站在旁边的周慕白见状，也立刻上前打圆场，他收起了刚才的不悦，重新挂上温柔笑意：“薇薇许是今天太累了，毕竟生日宴忙了一整天。林董您别生气，女孩子嘛，总有闹小性子的时候。”
他说着朝林薇递了个“台阶”，“要不先去休息室歇会儿？礼物我先帮你收着？”
若是前世，她定会感激地接过这个台阶。可现在，林薇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道：“周先生不必费心，我没闹性子，我说的是真心话。”
她转头看向脸色铁青的林正宏，语气平静却带着锋芒，“爸爸总说，大哥二哥是林家未来的顶梁柱。既然如此，集团的形象代言、对外应酬这些事，理应由他们多分担才对，不是吗？总不能好事都让他们占了，辛苦活却推给我这个‘妹妹’吧？”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涟漪。宾客中有人低低地笑出了声，目光在林哲宇和林哲瀚脸上来回扫视。
林哲宇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妹妹会突然将矛头指向自己，刚想开口反驳，却被林正宏一个眼神制止了。
林哲瀚则挑了挑眉，眼底的轻佻变成了几分玩味，似乎觉得这场变故比看女星调情有趣多了。
角落里，顾言深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顿了顿。
他原本只是习惯性地站在人群边缘，对这场浮华的生日宴没什么兴趣。
林家大**的名声他听过，温顺、漂亮、像株被精心圈养的温室花，是林正宏手里最趁手的“社交工具”。
刚才她突然看过来时，他只觉得那双眼睛里的冰冷有些异样，像是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可现在，他看着那个穿着粉色纱裙的少女，在父亲的怒火、继母的算计、旁人的审视中，脊背挺得笔直，眼神清亮而坚定。她避开苏萍的手时带着不容侵犯的疏离，反驳林正宏时逻辑清晰、不卑不亢，甚至还懂得用“继承人责任”反将林哲宇一军——这哪里是温室花？分明是株突然长出尖刺的玫瑰，带着股玉石俱焚的韧劲儿。
“有趣。”顾言深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
他看着林薇迎着林正宏的怒视，继续平静地说：“方伯伯，晚辈并非不懂事。只是我觉得，林氏的荣耀该靠实力说话，而非靠女儿家抛头露面博眼球。若是方伯伯真心看好林氏，不如多和爸爸、大哥谈谈项目，我这点‘形象’，实在担不起‘惊喜’二字。”
方董愣了愣，随即哈哈笑了起来，看向林薇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好！好个有主见的丫头！林董，你这女儿可比传闻中厉害多了！”
林正宏骑虎难下，被方董这么一夸，再发作反而显得小家子气，只能强压下怒火，皮笑肉不笑地说：
“这孩子……就是被我宠坏了。既然她想先完成学业，那就……再说吧。”
一场精心策划的“成人礼签约”，就这么被林薇轻描淡写地搅黄了。
苏萍急得暗地里掐手心，周慕白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宾客们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和玩味。
而林薇站在原地，指尖微微发凉，却觉得胸腔里涌动着前所未有的畅快——这是她两世为人，第一次在家族的算计面前，真正地为自己争了一次。
她下意识地抬眼，再次望向那个角落。
顾言深刚好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薇看到他眼底没有了之前的平静疏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带着探究的兴趣。
那目光不再是远远的观察，而是带着温度的、仿佛要将她看穿的审视，却并不让人反感，反而像在说：你和他们说的，很不一样。
他甚至对着她，极轻微地、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像是一种无声的认可。
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立刻移开目光，脸上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热意。
她很快镇定下来，转身对林正宏说：“爸爸，我有点累了，先去休息室待一会儿。”这一次，没人再拦她。
看着林薇挺直脊背穿过人群的背影，顾言深端起酒杯，浅酌了一口琥珀色的酒液。酒液微凉，却压不住心底悄然升起的兴味。
林家大**？温室玫瑰？
他看未必。
这株突然亮出尖刺的玫瑰，似乎比这场无聊的宴会有趣多了。他倒想看看，她接下来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