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手术室内，无影灯光晕惨白，手术器械在不锈钢托盘上撞出冰冷的响声。
江挽月双目空洞。
医务人员的对话声仿佛隔着深海，断断续续又支离破碎。
......
“许**吩咐过了，不用麻药。”
......
“绑紧些。”
......
有什么将身子硬生生撑开，撕裂般的疼痛让江挽月脊背绷成弓。她死死咬住唇，咬得满嘴鲜血，愣是不肯让声溢出。
泪水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
她感受着那曾坚强求生的小生命逝去，化作一滩死寂的血水。
霍北迟说得对。
有了孩子，他们就有剪不断的羁绊。
她跟霍北迟的爱与恨，会如同缠绕交错的坚韧丝线，将她囚禁在其中，不断收紧，让她窒息而亡，碎尸万段。
这个孩子......确实不该存在。
“对不起......”江挽月闭上眼。
护士摇了摇头：“霍总是首富，竟然容不下一个孩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
助手问道：“记忆虽然不在了，但身体不会骗人。霍总真的不再爱她了吗？”
“爱不爱的，不重要了。”
主刀医生检查着吸出的妊娠组织。
头也不抬。
“回不去了。”
出院当天，是霍北迟再婚之日。
霍时洲带着江挽月直奔机场，顺利地拿到登机牌通过安检。
候机时，回想起一年前他们被抓的那一幕，他仍心有余悸。
“挽月，当初看着你被他伤害，我无能为力。现在不一样了。这一年，我一直在海外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等出了国，霍北迟便再也没办法强迫你了。”
“但要是霍北迟在这个节骨眼上恢复了记忆......”
霍时洲咬牙：“我真的会跟他拼命！”
“咳，咳。”江挽月没忍住喉间的痒意，轻轻咳了咳。
明明是酷暑天，骨头缝儿却透着寒意。
霍时洲帮她拢了拢外套。
他心疼之余，又愧疚：“如果不是我，你不会遇到霍北迟，被他毁了一生。”
“都是我害了你。”
“不是你的错，时洲。”江挽月脸色憔悴，嘴角却漾着温暖的笑意，“我的人生也没有被毁。你该恭喜我，我终于自由了。”
“我会像他一样，忘却过往。”
“我会迎来新生的。”
机场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
【今日，**首富霍北迟与许氏集团千金许知意喜结连理。这场婚礼标志着两大商业家族的联姻，是霍许两大集团资源整合、拓展商业版图的重要契机......】
江挽月看着极尽奢华的场景、名流云集的画面。
不免心生怅然。
曾经，她真的以为自己收获了幸福......
登机提示响起。
排队检查登机牌，走到登机口，江挽月惴惴不安的心脏踏实下来。
她回头最后再看了一眼。
屏幕上，霍北迟正在等他的新娘。
江挽月释怀地笑了。这段叫她遍体鳞伤的感情结束了。伤痛会被时间抹平，她会涅槃重生，会带着父母孩子的那一份活下去。活得精彩，活得漂亮。
江挽月一瘸一拐，走向了机舱门。
再见了，霍北迟。
与此同时，婚礼现场。
霍北迟茫然地抚了抚胸膛。
他的心被一股莫名的恐慌和不安笼罩。明明得到了想要的，却好像有什么血淋淋地从灵魂里剜下来。
他彻底失去了什么。
他一手促成这一切，这就是他要的正轨。
他应该心满意足啊？
霍北迟只觉得好像自己好似置身于迷雾当中，脚踩不到实地，方向全无。无尽的慌乱让他的神经绷到了极致，脑袋疼得厉害。
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他只知道那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比他的命还要重要。
厅门打开，身穿圣洁婚纱的许知意带着甜蜜憧憬的笑，款款走来。
太阳穴突突跳动，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疯狂地敲打着什么。很疼！
有记忆碎片跟眼前的场景重叠。
他想起另一场婚礼，想起他抱着新娘入场，想起她含笑的双眸。
他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他那么幸福，怎么可能......怎么会是......怎么会是被逼婚的啊？
“怎么会这样？”霍北迟额头青筋暴起。他痛苦地捂住脑袋。
头痛欲裂！脑海里的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记忆喷涌而出。那是他隐隐猜到，又不敢细想的真相。
像他这样的人，谁能够逼他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
“啊——啊——”
霍北迟跪倒在地。
台下宾客见状，激烈讨论。
“该不会要恢复记忆了吧？不是说除非奇迹出现，否则不可能恢复的吗？”
“这要是想起来了，怎么收场啊？”
“不是，他真失忆啊？不是装的？”
“他曾经爱江挽月爱得发狂，她提离婚，他差点拉着所有人一起死。失忆了，把江挽月虐得不成人样，还打掉了孩子。好死不死，现在恢复记忆？”
“造孽啊。”
霍北迟听到了来宾的交谈声，困在心底已久的野兽撕开胸膛嘶吼。
【霍北迟！你该死！】
他痛彻心扉地感受着扑面而来的记忆，感受着这三年的喜悦和痛苦。
被死死压制的爱意压弯了他的脊背。
是！他爱她！
第一次见面，他就爱上了她，他无时无刻不想要拥有这个女人。就算知道她是弟弟的心上人又如何？他霍北迟想要的人，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
没等他谋划着如何抢走她，药物让他理智失控，在那个雨夜强行占有了她。
那晚，他早就清醒了，还是把她压在落地镜前要了一次又一次。
事后，他跪地忏悔，小心翼翼隐藏真面目。
他步步为营强娶她为妻。
他终于彻彻底底得到她。
可是，她那么美，那么多男人觊觎她。偏偏她喜欢在舞台上起舞，他嫉妒得快要发狂。凭什么！凭什么让他们看她的舞姿？
她只能是他的！
终于，他听从心魔的驱使，制造意外毁了她的腿。
他没想到她会知道真相，也没想到她的反应会那么激烈。他更不可能答应治疗她的腿了，她残了，又能去哪呢？只能待在他身边。
可天使就算被折断了双翼，也不会留在魔鬼身边。
他只能用自己的命来挽留她。
他赌她还爱他。
命运跟他开了天大的玩笑。他忘了她，忘了她是他黑暗生活中唯一的色彩。
他还愚蠢地相信他妈的一面之词，认定她爬床上位。
其实，就算是失忆了，他也为她那双清澈剔透的眸子所倾倒。像他这样阴暗不堪的人，就是会对光心生向往啊。她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他无法抗拒。
他又一次爱上了她。
可他都做了什么啊？
“月......月月......”
这一声声“月月”如魔鬼低语，扭曲了许知意的面容，也带来了滔天的恐惧，让她不自觉停下脚步。
最终，不甘和期许驱使着她继续一步步向前。
不会的，他不会想起来的。
医生说了，他不可能恢复。
她站定，轻唤：“北迟哥哥。”
霍北迟跪趴在地上，听到声音，缓缓地抬起了头。
许知意看到他那双被血丝侵染的眸子，可怖瘆人。
她吓得后退一步。
他......想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