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砚的脚步踩在码头的水泥地上，粗布鞋底磨过碎石，发出沙沙的声响。海风吹得他衬衫贴在背上，刚才喝下的红酒在胃里灼烧，混合着愤怒和不甘，翻涌得厉害。

“景砚！你等等我！”

身后传来陈念禾急促的呼喊，她提着晚礼服的裙摆，踩着不合脚的高跟鞋，一路小跑追过来，裙摆被海风掀得翻飞，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景砚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陈念禾跑到他身边，扶住膝盖大口喘气，高跟鞋的鞋跟在水泥地上磕出清脆的声响。她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声音带着哭腔：“你真的要跟傅承泽赌？你疯了吗？”

景砚缓缓转过身，路灯的光打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底未散的怒火，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委屈。“我没疯。”他的声音沙哑，“我不能让你留在他身边，更不能让他看不起我们。”

“看不起又怎么样？”陈念禾猛地提高声音，眼泪又掉了下来，“三百万！一个月！拍一部票房三个亿的电影！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傅承泽就是故意羞辱你！”

她上前一步，攥住他的胳膊，指尖冰凉：“景砚，我们认输吧。我不去争那个女二号了，我们一起跑龙套也好，慢慢等机会也好，我妈那边，我再去想办法。”

“办法？”景砚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你能想什么办法？借遍同学？还是像刚才那样，被傅承泽那样的人占便宜？”

他掰开她的手，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力：“我是导演系毕业的，我本该拍电影，不是跑一辈子龙套。傅承泽给了我一个机会，哪怕是陷阱，我也得跳进去试试。”

“机会？那是催命符！”陈念禾跺脚，声音里满是焦虑，“你知道三百万意味着什么吗？我们连十万块都拿不出来！就算傅承泽真的给你钱，一个月时间，剧本、演员、场地、设备，哪一样不要时间？你根本不可能做到！”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来，停在不远处。车窗降下，傅承泽的脸露出来，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对着他们喊道：“念禾，跟我回去吧。别跟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瞎折腾了，他给不了你未来。”

陈念禾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想躲开。

景砚却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眼神冰冷地看向傅承泽：“傅总，赌约我接下了，明天我会准时去签合约。至于念禾，她是我女朋友，就不劳你费心了。”

“女朋友？”傅承泽嗤笑一声，探出头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等你输了，就不是了。”

他转头对驾驶座的卫峥说：“卫峥，明天把合约准备好。记住，票房分成那一条，写清楚，五成。我倒要看看，这小子能不能把石头变成金子。”

卫峥点头应下，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蔑，飞快地瞥了景砚一眼，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轿车驶离后，陈念禾拉着景砚的胳膊，语气近乎哀求：“景砚，你听我一句劝，别冲动。傅承泽那种人，我们惹不起。我们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

“安稳？”景砚看着她，眼神里满是不甘，“在片场被副导演呼来喝去，一天挣三百块，看着你为了一个女二号，在游艇上被人动手动脚，这就是你想要的安稳？”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银行短信，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这是我这个月跑龙套的工资，三千块。我连**医药费都凑不齐，连让你穿一件合身的衣服都做不到，这不是安稳，这是窝囊！”

陈念禾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别过头，声音哽咽：“我没有怪你……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把自己逼上绝路。”

“绝路？”景砚攥紧手机，指节发白，“对我来说，放弃梦想，看着你受委屈，才是真正的绝路。”

他抬手抹掉她脸上的眼泪，动作轻柔，语气却异常坚定：“给我一个月时间。如果我输了，我会离开你，不耽误你的前程。但如果我赢了，我会让你站在最大的舞台上，让所有人都知道，陈念禾是凭实力吃饭的女演员。”

陈念禾看着他眼底的光，那是她很久没见过的、属于北影导演系高材生的自信和锋芒。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泪水却流得更凶了。

第二天一早，景砚换上了唯一一件还算体面的衬衫，头发梳得整齐。他站在华耀影业的大楼前，仰头看着这座直插云霄的建筑，玻璃幕墙反射着阳光，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

前台的接待员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和轻蔑：“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找卫峥，谈合约的事。”景砚的声音平静。

接待员拨通了内线电话，说了几句后，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卫总监在十八楼等您，电梯在那边。”

景砚走进电梯，看着数字不断攀升，心里五味杂陈。三年前，他还是北影的风云人物，毕业作品拿奖拿到手软，如今却要靠着一场近乎荒唐的赌约，才能重新踏入这个圈子。

十八楼的办公室装修得极尽奢华，卫峥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合约，看到景砚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景先生，请坐。”

景砚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接过卫峥递过来的合约，低头翻看。合约条款写得很清楚，三百万启动资金，一个月内完成拍摄并上映，票房达到三亿，华耀影业签他五年，给予顶级资源，陈念禾的女二号合约同步生效，票房分成五成；若未达标，景砚需与陈念禾分手，且终身不得再与华耀影业有任何合作。

“傅总说了，”卫峥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语气带着几分轻蔑，“三百万会在你签完合约后，打到你指定的账户。不过景先生，我劝你一句，别太当真。傅总就是觉得无聊，跟你玩玩而已。”

景砚的手指划过合约上的条款，眼神坚定：“我不是来玩的。”

他拿起笔，没有丝毫犹豫，在合约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留下有力的字迹。

卫峥看着他签字的动作，挑了挑眉，没再多说什么，接过合约收好：“资金今天下午会到账。景先生，祝你好运。”

离开华耀影业，景砚走在大街上，阳光刺眼，却照不进他心里的沉重。三百万，一个月，三亿票房，这每一个数字，都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回到自己租的小出租屋，房间狭**仄，墙壁上贴满了电影海报，桌子上堆着厚厚的剧本和分镜草图。他把合约放在桌上，拿出手机，看着银行发来的到账短信——三百万。

数字后面的一串零，晃得他眼睛发花。

他摊开笔记本，拿起笔，想开始构思剧本，可脑海里一片混乱。他画了又划，划了又画，纸上全是凌乱的线条，没有一个完整的画面。

烟灰缸里很快堆满了烟蒂，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是陈念禾发来的消息：“景砚，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实在不行，我们就放弃。”

景砚看着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心里满是迷茫。他想起当年在北影，他拍的第一部短片，讲的是一个小人物在资本面前坚守初心的故事，当时拿了最佳导演奖，傅承泽也在场，还拍着他的肩膀说“年轻人，有前途”。

可如今，物是人非。

他掏出手机，无意识地刷着短视频，突然，一个小说推荐的弹窗跳了出来，标题是《逆光》，作者阮疏桐。

鬼使神差地，他点了进去。

手机屏幕上，小说的片段映入眼帘：“他握着摄像机，站在冰冷的雨里，看着资本操控下的片场，看着那些被逼迫着放弃梦想的人，突然明白了，真正的勇气，不是对抗全世界，而是在认清现实后，依然不放弃心中的光。”

景砚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中了。他飞快地往下翻，小说里的主角，像极了现在的他，在资本的打压下，一次次挣扎，一次次站起来。

他猛地坐回桌前，眼神发亮，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搜索“阮疏桐”的名字。

或许，这就是他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