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第一天。
审判的第一天。
林舒站在自家门口，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名单。
名单是她用圆珠笔写的，上面是这栋楼所有住户的名字和门牌号。
从一楼到七楼，一共二十八户。
一个都不能少。
她的儿子乐乐，失踪三十七天了。
警察说，再等等。
林舒等不了。
她要亲自审判他们每一个人。
第一个目标，502的王婶。
一个热心肠到有些烦人的老太太，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在楼道里打听东家长西家短。
林舒走到502门口，抬手，敲门。
咚。咚。咚。
门很快开了，王婶探出头，看到是林舒，脸上堆起关切的笑容。
“小林啊，找我有事？哎，看你这脸白的，又没好好吃饭吧？孩子的事儿你也别太……”
“王婶。”
林舒打断了她。
“乐乐失踪那天，三月十二号，下午四点到六点，你在做什么？”
王婶的笑容僵在脸上。
“小林，你这是……警察不是都问过了吗？”
“警察问是警察的事，现在是我在问你。”
林舒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一点波澜，却让王婶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我……我那天去菜市场了啊，买菜，给你张哥做晚饭。”
王婶眼神躲闪。
林舒静静地看着她。
撒谎。
这个小区的菜市场下午五点就关门了，王婶一向是早上买菜，这个习惯保持了十年。
“是吗？”
林舒往前踏了一步，目光扫过王婶脚下的门垫。
门垫上沾着一些黄褐色的泥点，已经干涸。
那种泥，不是菜市场会有的。
倒像是……小区后面那条河边的淤泥。
河边有个废弃的工地，乐乐和小伙伴们以前偶尔会去那里玩。
“你家的门垫，该洗了。”
林舒说。
王婶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下意识地想用脚去蹭那个门垫。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去了河边。”
林舒用的是陈述句。
王婶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为什么要去那里？”
“我……我就是去散散步！不行吗！”
王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恼羞成怒。
“你一个寡妇，儿子丢了就疯了是不是？逮着谁咬谁！我告诉你，别来烦我！”
砰！
门被重重地甩上。
林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
心里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王婶在隐瞒什么。
她不一定是凶手，但她一定看到了什么，或者知道了什么。
而她在害怕。
这就够了。
林舒转身下楼，回到自己冰冷的家里。
她在名单上，王婶的名字后面，用红笔画了一个小小的问号。
然后，她的目光移到了下一个名字。
301，张伟。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单身男人，在一家IT公司上班，平时沉默寡言，几乎不和邻居来往。
乐乐失踪那天，他请了病假，一天都没出门。
林舒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帮我查个东西。”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姐，你又来……警方那边……”
“别废话。”
林舒冷冷地说。
“帮我查一下，城东第一医院，三月十二号，有没有一个叫张伟的就诊记录。”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好。”
挂了电话，林舒走到窗边，看向对面301紧闭的窗户。
审判，才刚刚开始。
她有的是耐心。
她会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把这栋楼里所有人的秘密都剥出来。
直到找到那个藏着她儿子的核心。
夜色渐深。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
来自她弟弟林涛。
“姐，查了，第一医院那天根本没有叫张伟的就诊记录。”
林舒看着短信，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很好。
第二个撒谎的人。
她删掉短信，拿起那张名单，在张伟的名字后面，同样画上了一个鲜红的问号。
然后，她关上灯，整个人隐入黑暗中。
黑暗里，她的眼睛亮得吓人。
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母狼，正在耐心地等待着扑杀猎物的最佳时机。
明天，该轮到301了。
她想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程序员，到底在病假条的掩护下，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是不是和她失踪的儿子有关。
林舒闭上眼，脑海里全是乐乐的笑脸。
乐乐，等妈妈。
妈妈一定会找到你。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
仿佛是审判开始的倒计时。
第二天，上午九点。
林舒准时出现在301门口。
她知道这个时间，张伟应该在家。
IT公司的上班时间相对自由，更何况，她已经观察过，这个男人有晚起的习惯。
她没有敲门。
而是从包里拿出了一小截细铁丝。
这是她跟一个老锁匠学的，学了整整一个星期。
为了今天。
锁芯里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门，开了。
一股混杂着外卖盒子酸腐味和浓重烟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舒皱了皱眉，走了进去，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一片狼藉。
地板上散落着各种零食包装袋和啤酒罐，电脑桌上堆着几个没吃完的泡面桶。
张伟正躺在卧室的床上，睡得正沉，发出轻微的鼾声。
林舒没有去叫醒他。
她开始像一个最专业的侦探，仔细搜查这个不大的房间。
客厅，厨房，卫生间。
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最终，她的目光停在了阳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纸箱，上面用胶带封得严严实实。
箱子上没有写任何字。
林舒走过去，用随身携带的美工刀，小心翼翼地划开了胶带。
箱子打开。
里面不是什么凶器，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而是一箱子……崭新的毛绒玩具。
各种各样的动物，小熊，小兔子，小老虎。
做工精致，看起来价格不菲。
林舒的心猛地一沉。
她认得其中一只蓝色的小象。
乐乐曾经在商场的橱窗里看到过，缠了她很久想要，但因为太贵，她没舍得买。
为什么会在这里？
就在这时，卧室里传来一阵响动。
张伟醒了。
林舒迅速盖上纸箱，闪身躲到了窗帘后面。
张伟打着哈欠走出卧室，迷迷糊糊地走向卫生间。
路过阳台时，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脚步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纸箱上。
封口的胶带，有被划开的痕-迹。
张伟的脸色瞬间变了。
从迷茫到警惕，再到惊恐，只用了不到三秒钟。
他猛地冲到阳台，确认了箱子被动过之后，整个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谁！谁进来了！”
他大吼着，冲回客厅，四处张望。
林舒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
她知道，自己该出去了。
她从窗帘后走了出来，平静地看着一脸惊骇的张伟。
“是我。”
张伟看到林舒，像是见了鬼一样，连退了好几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
“你……你怎么进来的？”
“你的门没锁好。”
林舒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
“这些玩具，是怎么回事？”
她指了指阳台的纸箱。
张伟的眼神慌乱到了极点，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那……那是我买的！我喜欢！我收藏不行吗？”
“你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收藏这些？”
林舒步步紧逼。
“这只蓝色的小象，我儿子很喜欢。”
张伟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儿子喜欢！我就是……就是随便买的！”
“在哪买的？”
“网……网上！对，网上买的！”
“哪家店？把购买记录给我看。”
张伟彻底慌了，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林舒的心越来越冷。
这个男人，问题很大。
“你没有生病。”
林舒冷冷地陈述。
“三月十二号，你请了病假，但你根本没去医院。你一整天都待在家里，你在做什么？”
“我……”
张伟的心理防线在林舒冰冷的注视下，一点点崩溃。
“我说！我说！”
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
“那天……那天我确实没出门。”
“我在等人。”
林.舒的瞳孔猛地一缩。
“等谁？”
“一个……一个网友。”
张伟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我们约好了那天见面，交易一些东西……就是那些玩具。”
“交易？”
“是……是的。他让我帮他保管一段时间，给我一笔钱。”
“他是谁？”
“我不知道！我们一直都是在网上联系，我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张伟抱住头，痛苦地**着。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贪财！警察来问我的时候，我怕说出来惹麻烦，就撒谎说自己生病了！”
林舒看着他。
他的恐惧和懊悔，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但林舒一个字都不信。
“把你们的聊天记录给我看。”
张伟颤抖着手，从电脑桌上拿起手机，解了锁，递给林舒。
林舒接过手机，点开了一个加密的聊天软件。
她看到了张伟和一个代号叫“K”的人的聊天记录。
记录很简单，大部分都是关于交易时间和地点的。
K的语气一直很谨慎，从不透露任何个人信息。
最后一条消息，是三月十二号下午三点半发的。
K：“东西放你那，别打开，一个月后我来取。钱已经转给你了。”
张伟：“好的。”
一个月……
林舒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乐乐失踪，也差不多是一个月。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警察为什么没查到这些？”
林舒问。
“我……我把软件卸载了，记录也清空了。这是我刚刚才重新装上的……”
张伟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大姐，我求求你，你相信我，我真的跟孩子的失踪没关系！我就是个胆小鬼，我不敢说实话！”
林舒没有理会他的哀求。
她拿着手机，翻看着聊天记录，试图找到一丝线索。
突然，她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一张K发过来的图片。
那似乎是一张仓库的地图，上面用红笔标注了一个位置。
地图的角落，有一个模糊的标志。
像是一片……银杏叶。
林舒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银杏叶。
她知道这个标志。
那是城西一家倒闭了的纺织厂的厂标。
而那家纺织厂的老板……
就住在这栋楼。
六楼，602。
李承德。
那个总是笑眯眯，看起来最和善，最不可能有问题的男人。
林舒猛地抬起头，目光穿透墙壁，仿佛看到了六楼的场景。
她把手机扔回给张伟。
“这些事，别跟第二个人说。否则……”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张伟吓得连连点头。
林舒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出了301。
她的脚步有些急促。
她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一条线。
一条能把所有人都串起来的线。
王婶去的河边，离那个废弃的纺织厂不远。
张伟收到的玩具，来自一个和纺织厂有关的神秘人K。
而纺织厂的老板李承德，就住在楼上。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联系？
林舒回到家，在名单上，张伟的名字后面，打了一个叉。
他或许不是主谋，但他是链条上的一环。
然后，她的笔，重重地圈住了602的名字。
李承德。
下一个，就是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