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红星机械厂最轰动的事,就是技术科科草沈振东,在订婚宴上抛下我,
奔向了他那得了绝症的前女友。所有人都劝我大度,说人家姑娘都快没命了,
我一个健康的人计较什么。他妈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碍事,
他朋友让我体谅一个病人的最后心愿。连沈振东自己也说:“陈念,这次我赌不起了。
”可当他后悔了,淋着大雨跪在我家筒子楼下求我回头时,我正被另一个男人圈在怀里,
那人开着乌头奔馳,是我当年没能说出口的喜欢。我只能学着他当初的样子,
残忍地告诉他:“沈振东,有些东西,我也赌不起了。”毕竟,谁还没个白月光呢?
正文:01我和沈振东的故事,开始于一场心照不宣的赌气。
他被青梅竹马的白月光秦婉甩了,因为秦婉她爸,咱们红星机械厂的厂长,
要把她送到国外去深造。我被谈了三年的对象甩了,因为他攀上了新来的大学生,
嫌我一个车间女工没文化。整个厂里的年轻人都在看我们俩的笑话,
打赌我们这两个“失意者联盟”能撑几天。结果,我和沈振东一拍即合,直接谈起了对象,
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我们像所有赌气的男女一样,用最快的速度走完了所有流程,领了证,
就等着在厂里最大的国营饭店“红星饭店”办一场风风光光的订婚宴。订婚宴那天,
司仪正唾沫横飞地讲着我俩“天作之合”的嗑,沈振东握着我的手,
准备给我戴上那枚他托人从上海捎回来的金戒指。就在这时,
宴会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秦婉回来了。她坐在轮椅上,脸色白得像纸,
头上戴着一顶绒线帽,遮住了本该乌黑亮丽的长发。
曾经那个精致得像画报里走出来的厂长千金,此刻虚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
沈振东整个人都僵住了,像被人点了穴。我能感觉到,他握着我的那只手,
在一瞬间变得冰冷,然后猛地抽了回去。全场死一样的寂静。秦婉的眼睛里含着泪,
直勾勾地看着台上的沈振东,声音又轻又颤。“振东,我生病了,医生说我没多少日子了。
”“我知道我没脸见你,可我还是想回来赌一次。”她用尽全身力气,
一字一句地说:“我赌你,还爱我。”这几个字像一颗炸弹,在我耳边轰然炸开。
我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男人,那个前一秒还要承诺我一辈子的男人,瞬间溃不成军。
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就那么跌跌撞撞地冲下台,冲向了他的白月光。他抛下了我,
抛下了我们双方的父母,抛下了这满堂宾客。只留给我一句轻飘飘的话。“陈念,对不起。
”“这次,我赌不起了。”02沈振东带着秦婉走了,我成了整个红星机械厂最大的笑话。
订婚宴不欢而散,我妈气得当场晕了过去。后来我才知道,秦婉得的是白血病,
很严重的那种。沈振东再来找我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眼下一片乌青,胡子拉碴。
他坐在我家那张老旧的沙发上,低着头,声音嘶哑。“念念,对不起,
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医生说,她最后一个愿望……就是能和我结婚。”我看着他,
心里一片冰凉,嘴里却问出了最蠢的问题:“那我呢?我算什么?”沈振东抬起头,
眼睛里满是痛苦和哀求。“她快要死了,我们不能**她。你就当……就当可怜可怜我,
也算可怜可怜她。”一句话,就给我定了罪。秦婉快死了,我但凡有一点不满,就是恶毒,
就是没有人性。我还能有什么选择?沈振东把秦婉接回了我们原本的婚房,
那是厂里分给他的两室一厅,我亲手刷的墙,亲手挑选的窗帘。那里,
一夜之间成了秦婉的疗养院。他们以前那些共同的朋友,每天流水似的上门探望。
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推开门,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秦婉半躺在床上,看到我,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但很快就化作一个温婉无害的笑。“陈**,真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你放心,
我就借振东一会儿,很快……很快就会还给你。”她话说得滴水不漏,
旁边的人却听不下去了。一个叫小琴的女孩,以前也总跟在沈振东**后面,
此刻正激动地嚷嚷。“婉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和东哥才是天生一对!”“你都不知道,
你出国那阵子,东哥天天喝大酒,嘴里念叨的都是你的名字!”“他心里从来就没放下过你!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好像我才是那个拆散了他们的第三者。说完,还齐刷刷地朝我使眼色,
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她是个病人,你懂点事。03我在那间充满欢声笑语的屋子里,
一秒钟也待不下去。我像个逃兵一样狼狈地跑了出来。刚一转身,就撞上了沈振东的妈妈,
我未来的婆婆。她一看见我,立刻像老母鸡护崽一样张开了双臂,挡在门口,满眼警惕。
“你来干什么?我警告你陈念,你别想找我们婉婉的麻烦!”她声音尖利,
充满了警告的意味。“你还没进我沈家的门呢,别在这儿摆你那副正房的谱!再说了,
我们家振东,本来就该配婉婉这种厂长家的千金,门当户对!”她凑近我,压低了声音,
一字一句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我心上。“而不是你这种,除了张脸什么都没有的车间女工。
”那一刻,我感觉脸上**辣的疼,比挨了一巴掌还难受。因为秦婉的病,
沈振东忙得脚不沾地。他好像彻底忘了,他还有一个领了证的合法妻子。
我只能从别人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他对我情敌的那些“深情”。听说,
他推着轮椅上的秦婉,去看了他们年轻时最想去看的日出。听说,他背着虚弱的秦婉,
在河边的沙滩上走了很久很久,直到月上柳梢头。听说,他还重新买了一对银戒指,
套在了秦婉的手上,说要弥补当年的遗憾。这些事,每一件都像一把钝刀子,
在我心上来回地割。直到那天,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我接起来,听到沈振东声音的那一刻,
手竟然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我竟然还在期待着什么。电话那头,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焦躁。“陈念,我这边走不开,你熬点有营养的粥给婉婉送过来。
”命令的语气,理所当然。我握着听筒,沉默了很久,久到他都快不耐烦地挂断了,
我才轻轻说了一个字。“好。”我用家里仅剩的红枣和花生,小火慢熬了一锅香喷喷的粥。
等我提着保温桶到那间“婚房”时,客厅里没有人。我刚想开口喊人,
就听见卧室里传来压抑的说话声。鬼使神差地,我停住了脚步,贴在了门边。是秦婉的声音,
带着一丝解脱后的释然。“振东,我后悔了,我知道五年前是我太任性,
是我爸逼我……我没脸回来见你。”“可我真的没多少时间了,所以我想自私一次,
我想赌一次,赌你还爱我。”紧接着,是沈振东带着浓重鼻音的回答,声音都在发紧。
“婉婉,我爱你,我从来就没有一天忘记过你。”“我早就知道你回国了,
所以我才故意那么着急地跟陈念订婚,我就是想见你,想气你,想让你后悔……可我唯独,
唯独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站在门外,浑身冰冷。原来,我和他的开始,
不是一场赌气,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算计。我连敲门的力气都没有了。04不知道站了多久,
门突然从里面被拉开。沈振东看到我,脸上的悲伤还没来得及收敛,瞬间转为震惊和尴尬。
他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眼角,欲盖弥彰。“念念?你……你来了怎么不敲门?”他走过来,
想像以前一样拉我的手,被我躲开了。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秦婉在里屋轻声叫他,
他连忙应了一声,然后拉着我进了房间。秦婉看到我,还是那副歉疚又无辜的样子。
“陈**,又麻烦你跑一趟,真不好意思。”我没说话,面无表情地把保温桶放到床头柜上,
盛出一碗粥。就在我准备递过去的时候,沈振东却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惊呼出声。
“花生红枣粥?陈念你疯了!你不知道婉婉对花生严重过敏吗?!”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想来夺我手里的碗,动作太急,一下子撞翻了。滚烫的粥,尽数泼在了我的手背上。
“嘶——”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手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一大片。可沈振东的眼里,
根本没有我。他紧张地扑到床边,一把将被粥溅到的被子掀开,上上下下地检查秦婉。
“婉婉,没烫到你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那一刻,我站在原地,像个多余的傻子。
连手背上火烧火燎的疼,都感觉不到了。沈振东确定秦婉没事后,才转过身,
一把将我拽出了卧室。他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火。“陈念,
我最近真的焦头烂额,你能不能别再给我添乱了?”我缓缓抬起被烫伤的手,
在他面前晃了晃。他的瞳孔骤然一缩,眼中终于闪过一丝错愕和慌乱。他果然,
根本就没看见。“沈振东,”我的声音出奇的平静,“你还记不记得,我才是你老婆?
”“你记不记得,当初是秦婉一声不吭地出国,把你当垃圾一样扔掉的?
她从来没把你规划进她的未来里!你现在在这里装什么情圣!”积攒了多日的委屈和愤怒,
在这一刻彻底爆发,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心疼,
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悲悯。他松开我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念念,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她病了,病的快要死了,这既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带着遗憾走。”他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晰又残忍。“所以,
我们离婚吧。”05我和沈振东离婚了。没有争吵,没有拉扯,
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离婚证拿到手的那天,天阴沉沉的,就像我的心情。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天之内就飞遍了整个红星机械厂。我成了所有人同情的对象,
也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笑料。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背后指指点点的目光和压低声音的议论。
“听说了吗?技术科的沈振东跟陈念离了。”“还不是因为那个秦婉,厂长的女儿一回来,
陈念就得靠边站了。”“啧啧,真是可怜,婚房都准备好了,说不要就不要了。
”沈振东的妈妈更是在家属院里大肆宣扬,说我心肠歹毒,故意煮花生粥想害死秦婉,
说他们沈家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招惹上我。我受不了这样的指指点点,递了辞职信。
车间主任劝了我好几次,说铁饭碗不容易,让我别冲动。可我知道,只要我还待在这个地方,
我就永远都翻不了身。我搬回了家,我爸妈住的还是几十年的老式筒子楼,两间小屋子,
挤得不行。我爸气得直叹气,我妈天天以泪洗面。那段时间,我觉得我的人生彻底完蛋了。
直到那天,一个许久不曾听到的名字,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死水一般的生活里。
我妈在厨房里择菜,一边择一边念叨:“你说你这孩子,当初要是跟江淮好了,
哪有现在这些破事儿。”江淮。这个名字,我已经快五年没听到过了。
他是我们这条巷子里一起长大的孩子,也是我少女时代所有隐秘心事的寄托。他比我大两岁,
从小就护着我,谁欺负我他就跟谁干架。所有人都以为我们俩会是一对。
可就在我准备捅破那层窗户纸的时候,他却告诉我,他要去深圳了。九十年代初,
南下闯荡是一股热潮,所有不甘于现状的年轻人都想到那个遍地是黄金的地方去淘金。
他走的那天,我去送他,在绿皮火车的滚滚浓烟里,
我终究还是没能把那句“我喜欢你”说出口。他这一走,就是五年,杳无音讯。
我妈还在那儿念叨:“听说江淮在深圳发大财了,前两天开着小轿车回来的,那车,
乌漆嘛黑的,四个圈,得多少钱啊……”我心里一动,却又很快自嘲地笑了笑。
发财了又怎么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人家现在是大老板了,我呢?一个被退婚的下岗女工。
云泥之别。02我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就再见到江淮。那天,我为了找工作,
在人才市场挤了一上午,结果一无所获。回家的路上,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我抱着简历,
狼狈地在屋檐下躲雨,雨水顺着我的头发往下淌,浑身都湿透了。
就在我冷得瑟瑟发抖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奥迪车,缓缓地停在了我面前。车窗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