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路计划,正式启动!
黑色SUV在高速上疾驰了近四个小时。窗外的景象从都市霓虹变为郊区的稀疏灯火,最后彻底融入一片带着青草和泥土气息的夜色。
姜妍一边开车一边骂了陆靳言一路,词汇量之丰富令我叹为观止。
“行了行了,”我递给她一瓶水,“省点口水,为那种人气坏身子不值当。再说了,”我拍了拍肚子,“胎教,注意胎教。”
姜妍咕咚灌了一大口水,豪气干云地一挥手:“怕什么!**闺女/儿子以后就得知道,遇到渣男就该这么骂!这叫从小树立正确三观!”
我失笑,心里那点离愁别绪倒真被冲淡了不少。
车子最终驶离主干道,拐进一条幽静的山路,盘旋而上。在一扇厚重的铁艺大门前停下。姜妍按了按喇叭,大门缓缓滑开。
车道尽头,一栋灰白色墙体的三层中式别墅静静矗立,屋檐下挂着暖黄色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
“**……”姜妍张大了嘴巴,缓缓停车,扭头看我,“晚晚,你管这叫……‘老家空着的旧房子’?你这‘旧’得有点过于凡尔赛了吧?!”
这气派,这环境,底蕴和造价绝对低不了。
我摸了摸鼻子:“祖上传下来的,有些年头了,真的。就是地方偏。”我输入密码打开大门。
内部是低调的新中式风格,原木、棉麻、瓷器,处处透着雅致舒适。空气里有淡淡的檀香和阳光晒过的味道,显然一直有人打理。
“保姆和家庭医生明天一早就到。”我把行李箱一推,踢掉鞋子光脚踩在地板上,舒服地叹气,“以后,姐就在这儿安心养胎,苟到天荒地老。”
姜妍啧啧称奇:“可以啊林晚晚,深藏不露!合着你之前跟陆靳言过那‘普通日子’是体验生活呢?”
“低调。”我摆摆手,瘫倒在柔软沙发上,“有钱是我爹妈的本事。我还是那个勤劳勇敢的打工人!”
接下来的日子,我彻底过上了“摆烂”生活。
保姆张阿姨手艺极好,变着花样做营养又美味的孕妇餐。家庭医生定期上门,每次都说宝宝发育得非常好。
我大部分时间窝在朝南的大阳台上,视野极好。铺着柔软地毯,堆满靠枕,旁边小几上永远放着水果、坚果和温牛奶。
我要么抱着数位板涂涂画画,接点轻松外快;要么就对着笔记本疯狂吐槽,把憋屈和愤怒化成搞笑又带点酸爽的漫画段子,匿名发在网上,意外收获了不少同病相怜的粉丝。
【今日主题:论如何优雅地气死前夫(hypotheticalscenario)】配图:Q版女主抱着娃坐在钞票堆里吃火锅,Q版前夫在窗外淋雨捶胸顿足。配文:听说你后悔了?不好意思,崽随我姓了:)
姜妍几乎每个周末都跑来蹭吃蹭喝,顺便带来A市最新八卦。“哎,听说陆靳言跟疯了似的在找你呢,都快把A市翻过来了!”我啃着苹果,眼皮没抬:“哦,找呗。找得到算我输。”【这地方我爹妈都不知道全貌,他能找到?】
“那个苏清柔,好像病情又反复了,住院了。”“关我屁事,又不是我让她病的。”【陆靳言这会儿肯定心疼坏了吧?正好,锁死。】
我每天最大的运动量就是在花园里散步,对着花花草草和肚子里的小家伙絮絮叨叨。“崽啊,你看这花好看不?以后妈给你种一院子!”“今天天气真好,适合躺平。”“啧,陆靳言那个傻子,现在肯定在苦哈哈开会吧?哪有咱娘俩会享受?”
日子平静,安逸,甚至有点无聊的幸福。没有猜忌,没有等待,没有失望。只有逐渐隆起的腹部,和一点点重新变得轻盈的心情。
我偶尔还是会想起那个男人,心口会习惯性刺痛一下,但很快就会被宝宝的胎动,或者张阿姨喊我喝汤的声音打断。
【男人只会影响**饭的速度和摸鱼的质量!】我坚定地告诉自己,狠狠咬了口草莓。
阳光暖洋洋的,我眯起眼,舒服得像只餍足的猫。
新的生活,好像……还挺不赖。
安逸的养胎日子像指缝里的沙,溜得飞快。肚子像吹气球一样鼓了起来,行动日渐笨拙,但心情却透亮了不少。
预产期在初秋。当第一片梧桐叶开始泛黄时,某个深夜,我正做着啃巨型鸡腿的美梦,突然被一阵密集的、收缩性的剧痛惊醒。
【嘶……这感觉,不太对劲啊?】我捂着肚子,瞬间清醒,冷汗唰地下来了。【崽,你这是要退房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我还算镇定,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月嫂和保姆张阿姨立刻冲了进来,一阵有条不紊的忙碌——通知医院、准备待产包、扶我下楼。
家庭医生联系好了私立医院,绿色通道直接进产房。姜妍接到电话火速赶到时,我已经被推进去一会儿了。
产房外的走廊静悄悄,姜妍像个焦躁的困兽,来回踱步:“没事的没事的,晚晚壮得能打死一头牛……哎呦可是听说生孩子贼疼……陆靳言那个王八蛋!这种时候死哪儿去了!呸!不稀罕!”
产房内,我没空骂陆靳言了。阵痛一波强过一波,像有挖掘机在肚子里施工。我疼得龇牙咧嘴,满头大汗,抓着床栏的手指节泛白。
【妈的……这比被陆靳言气死疼多了……】我心里疯狂吐槽,【等这臭小子出来,非得打他**!】
“深呼吸,林**,跟着我的节奏来,对,很好……”助产士的声音温柔坚定。
我配合着指令,用力,再用力。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很多画面,最后定格在民政局门口那晚,小龙虾的辛辣味道仿佛还在舌尖。
【不行!为了那五斤小龙虾!为了以后更多的美食!老娘也得把这娃生出来!】一股莫名的斗志涌了上来。
过程有点小波折,崽崽有点调皮,胎位稍稍不正,折腾了好一阵。但在医生专业的指导和我豁出半条命的努力下,最终,一声响亮甚至带着点不耐烦的啼哭,划破了产房里的紧张。
“哇啊——哇啊——”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恭喜,是个男孩儿,六斤八两,很健康!”护士把清理干净、裹在柔软襁褓里的小肉团抱到我眼前。
我精疲力尽地瘫在产床上,浑身像散了架。可当那个皱巴巴、红通通的小家伙被放到我怀里时,所有疼痛和疲惫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汹涌澎湃的情绪淹没了。
小家伙闭着眼,小嘴巴一嘬一嘬的,眉头还微微皱着,一副不太满意被强行薅出来的小模样。
【嘿,这小脾气,随我!】我看着怀里这个温热的小生命,心软得一塌糊涂,眼泪毫无预兆地滚了下来。
这是我的崽。我一个人的崽。
很快,我和小家伙被推回了病房。姜妍冲进来,眼睛红红的。
“晚晚!你吓死我了!怎么样怎么样?疼不疼?”她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襁褓,“快让我看看**儿子!”
当她看清小家伙的脸时,瞬间倒抽一口冷气:“**!林晚晚!这崽子眼睛……这鼻子……怎么跟陆靳言那个狗男人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基因也太霸道了吧!”
可不是么,小家伙虽然还小,脸上肉嘟嘟,但那双眼线的轮廓,那高挺的小鼻梁雏形,活脱脱就是缩小版的陆靳言。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点酸涩,又有点无奈。我当然希望崽崽完全像自己。
但我只是虚弱地笑了笑,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儿子嫩乎乎的小脸蛋,语气轻快又带着警告:
“嘘!胡说什么呢!”“以后统一口径——他爹是个好人,就是命短,挖煤矿牺牲了,为国捐躯,光荣!”
时间像被风吹动的书页,哗啦啦地翻过。那个皱巴巴的小肉团,仿佛一夜之间就抽条长大,变成了一个满屋子乱跑、小嘴叭叭个不停的小人精。
我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呦呦。取自“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希望他自在快乐,一生有食禄。
呦呦完美继承了我吃货的属性和清奇的脑回路,时常语出惊人。
阳光很好的午后,我正盘腿坐在地毯上赶稿。五岁的呦呦趴在我旁边,用蜡笔在他的“大作”上疯狂输出。
安静了没一会儿,他忽然抬起头,眨巴着那双酷似某人的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
“妈妈,”他声音奶呼呼的,问题却直击灵魂,“爸爸是死在煤矿里了吗?”
“噗——”我差点一口水喷在数位板上。【张阿姨!!!你到底给我儿子进行了怎样的煤矿安全教育?!】
我强行镇定,放下水杯,努力扮演沉痛而坚强的未亡人:“呃……是啊,宝贝。爸爸他是个……英勇的矿工,在一次……伟大的挖煤事业中,不幸……光荣了。”【对不起,挖煤事业听起来一点都不光荣……】
呦呦若有所思地点点小脑袋,继续追问:“那……煤矿是什么样的?黑黑的吗?有很多小火车吗?”
“对,黑黑的,有很多小火车。”我硬着头皮编。
“哦。”呦呦似懂非懂,低头继续画画,就在我以为这茬过去了时,他又冷不丁冒出一句:“那爸爸被埋得深不深?我们现在去挖,还能挖出来吗?”
我:“……”【崽,你是想让你爹入土为安还是想让他死无全尸啊?】
我扶额,感觉自己“死鬼老爹光辉教育”的路子好像有点走歪了。
过了几天,呦呦从小区游乐场玩回来,情绪有点低落。他蹭到我身边,抱住我的腿,仰着小脸,表情非常认真:
“妈妈,今天萱萱的爸爸来了,他把萱萱举得好高好高,‘嗖’一下!像飞一样!”他比划着,小眼神里充满了羡慕,“你能把我举起来吗?就一下下?”
我看着儿子期待的小脸,心里猛地一酸。我尝试着抱起他,努力想往上掂一掂,但五岁的小男孩已经有些分量了,我只能勉强把他抱离地面一点点。
“对不起啊宝贝,妈妈力气不够大……”我有些愧疚地亲了亲他的额头。
呦呦倒是很体贴,反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没关系妈妈,你多吃点饭就有力气了!等我长大了,我举你!”
我又被儿子暖得心窝子发烫,同时把陆靳言拉出来在心里又鞭挞了一万遍。【看看!你错过了一个多么好的崽!】
最大的暴击发生在一个周末。姜妍来蹭饭,带来一本过期财经杂志,封面人物正是陆靳言。男人西装革履,面容冷峻,眼神锐利。
杂志被随手扔在沙发上。呦呦爬上去玩时,无意中翻到了那一页。
他盯着封面看了好久好久。
然后,他伸出小手指,戳了戳杂志上陆靳言的脸,又抬头看看正在啃苹果的我,小眉头紧紧皱起,发出了灵魂质疑:
“妈妈,”他语气充满了困惑和一点点不满,“这个叔叔……长得好像我哦。”
我心里咯噔一下,苹果卡在喉咙里。
紧接着,呦呦又仔细看了看杂志,小嘴一撇,下了结论:
“但是,他没我好看。他看起来好老哦,而且都不笑,丑丑的。”
“噗——咳咳咳!”这次我是真的被苹果呛到了,咳得惊天动地。
旁边的姜妍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哎呦我不行了!呦呦宝贝你真是火眼金睛!总结得太到位了!就是丑丑的!哈哈哈哈!”
我一边咳一边看着儿子那副认真嫌弃的小模样,真是哭笑不得。
【行吧,崽。虽然你精准识别了基因来源,但这嫌弃的态度……深得我心!】我揉着咳疼的胸口,决定晚上给儿子加个鸡腿。
同时,我连夜奋笔疾书,觉得那本《死鬼老爹光辉事迹》可能需要紧急修订,重点增加“虽然长得还行但面瘫且显老所以不如儿子万分之一可爱”的补充说明。
经过杂志封面的惊魂一瞥,我深刻意识到,呦呦那双酷似某人的眼睛不仅是个颜值BUG,更是个潜在的“认爹雷达”。随着他一天天长大,关于“爸爸”的问题只会越来越刁钻。
【不行,必须巩固防线,将‘死鬼老爹’的光辉形象焊死在他脑子里!】我燃起了熊熊斗志。
于是,某个周末的睡前故事时间,我合上了《恐龙大全》,脸上摆出庄严肃穆又带着一丝怀念的神情。
“宝贝,今天妈妈不讲恐龙了,给你讲讲你爸爸的故事吧。”
正昏昏欲睡的呦呦一听,立刻睁大眼睛,像听到了绝密情报,一骨碌爬起来坐得笔直:“真的吗?爸爸的故事!”
“嗯。”我重重点头,眼神飘向远方,仿佛陷入回忆,“你爸爸啊……他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呦呦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
“他虽然是个挖煤的,”我语气沉痛,努力给“矿工”增加悲情英雄色彩,“但他挖煤,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为了照亮千家万户!让冬天不再寒冷,让夜晚充满光明!这是一种……燃烧自己,奉献他人的伟大精神!”
我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给自己竖大拇指:【林晚晚,你这编故事的能力不去写小说真是屈才了!】
呦呦的小嘴巴张成了“O”型,显然被这个宏大的主题震撼了。
我趁热打铁,开始细化人设:“他虽然工作很辛苦,每天在地下和黑黑的煤块打交道,但他个人卫生搞得特别好!下班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指甲缝里从来不留一点黑泥!因为他常说——”我顿了顿,模仿深沉男声,“‘一个男人,可以穷,可以累,但绝不能邋遢!’”
呦呦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胖乎乎的小手。
“还有啊,”我继续发挥,“他特别珍惜粮食。吃饭的时候,碗里从来不会剩下一粒米,一颗菜叶子。他总说,‘每一粒米都是农民伯伯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浪费粮食是可耻的!’这是他留给我们最宝贵的精神财富之一!”
我越说越顺,简直要把“死鬼老爹”塑造成一个集爱岗敬业、讲究卫生、珍惜粮食于一身的完美圣人。
呦呦听得极其认真,小眉头微微蹙着,努力消化这些复杂的品质。
我最后总结,语气无比真挚:“所以宝贝,我们要记住爸爸的精神,吃饭不能掉米粒,要爱干净,要努力……发光发热!”【发什么光?烧起来吗?】我自己都快被这鸡汤尬住了。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呦呦低着头,似乎在深思。就在我以为教育起了作用时,小家伙抬起头,小脸上满是郑重其事的认同感。
他用力地点点小脑袋,用奶呼呼的声音,做出了一个无比严肃(且跑偏)的总结:
“妈妈,我懂了。”“爸爸是个好煤矿工人。”
我:“……”【崽,重点是好工人吗?!重点是精神!精神啊!】我看着儿子那副“我已经完全理解了”的认真小模样,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憋笑憋得肚子疼。
得。教育失败。但这失败的结果……好像意外地更搞笑了一点?
我哭笑不得地把儿子搂进怀里,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对,你说得对,他是个好煤矿工人。”【还是个死得早的好煤矿工人。】
行吧,至少“煤矿”这个地点和“死了”这个核心设定是牢牢焊死了。
我低头亲了亲儿子的发顶,关掉了台灯。“睡吧,宝贝。”
黑暗中,我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忍不住弯起。有这么一个活宝儿子,好像什么糟心事,都能变得没那么糟了。
至于那个真正的、活在财经杂志上的“丑丑的叔叔”……【呵,就算你以后出现,在我儿子心里,你也比不上那个‘好煤矿工人’!】我带着一丝诡异的胜利感,进入了梦乡。
五年时光,把一个皱巴巴的小团子,变成了能跑能跳、逻辑清奇的小小少年。呦呦五岁了,完美继承了他爹那张招摇的脸和我这张不饶人的嘴。
日子平静得像山间的溪流。我几乎快要忘记A市那些糟心事了。如果忽略掉姜妍时不时带来的、关于陆靳言如何愈发叱咤风云以及似乎从未停止寻找某个人的消息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