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姜凝的办公室是现代工业设计的典范,那她的家,就是一场灾难电影的拍摄现场。
客厅里,巨大的L型沙发上堆满了衣服,从西装外套到瑜伽裤,像一座五彩斑斓的小山。
茶几上,外卖盒子层层叠叠,最高处的那个还挂着几根干掉的面条。
地上散落着各种文件、杂志,还有一只孤零零的运动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外卖的油腻、咖啡的酸腐,还有……某种不知名物体的发酵气息。
我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这就是那个在公司里一丝不苟,连文件边角都要对齐的姜凝的家?
那个因为下属PPT里一个像素的错位就打回去重做的“细节狂魔”?
她注意到我的表情,脸上那层冰冷的伪装彻底碎裂,露出一种视死如归的尴尬。
“别看了。”她低声说,走到厨房门口,用脚把一个挡路的披萨盒子踢到一边。
我跟着她的视线望向厨房。
开放式厨房的台面上,锅碗瓢盆堆积如山,水槽里泡着颜色可疑的液体。
“我……”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我奶奶,明天早上九点,要来突击检查。”
“奶奶?”我下意识地重复。
“对。”她点头,眼神里透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我奶奶,姜家真正的掌权人。她有个理论,一个人的住所,能反映她的内心秩序。如果我的家是乱的,就证明我的管理能力有问题,那么盛鼎集团的继承权……”
她没说下去,但我懂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家庭检查,这是关乎她未来命运的“年终大考”。
“所以,姜总,您叫我来是……”我心里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测。
“对。”她看着我,目光灼灼,像是在看一根救命稻草,“我要你,在明天早上八点之前,把这里,恢复成一个‘正常人类’能居住的样子。”
她顿了顿,补充道:“一个内心秩序井然、生活品味高雅的精英女性该有的样子。”
我环顾四周,这已经不是“恢复”的范畴了,这是“灾后重建”。
“为什么……是我?”我忍不住问。
这个问题很重要。全公司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这个小策划?
“你的入职档案,我看过。”她言简意赅,“家庭成员那一栏,你填了四个姐姐,两个妹妹。而且,我观察过你,你的工位,永远是整个部门最干净的。文件按项目分类,用不同颜色的标签夹。笔筒里的笔,按颜色和粗细排列。就连你喝水的杯子,都没有一丝水渍。”
我愣住了。
我以为那只是我从小养成的强迫症,没想到一直被她看在眼里。
我那四个姐姐和两个妹妹,个个都是生活上的破坏大王。我从小跟在她们**后面收拾东西,久而久之,练就了一身化腐朽为神奇的家政本领。
对我来说,整理和打扫,不是家务,是一种……肌肉记忆,甚至是一种艺术。
看着眼前这个烂摊子,我心里那股沉睡已久的整理之魂,居然开始蠢蠢在动。
“姜总,”我清了清嗓子,“这个工作量……很大。”
“我知道。”她立刻说,“所以我开了五倍时薪。”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摇摇头,目光扫过那堆积如山的衣物,“这是……尊严的问题。”
她皱起眉。
“你把一个男下属,在半夜叫到你的私人住所,让他帮你打扫卫生,处理你的贴身衣物。这传出去……”
“所以我们签了保密协议。”她打断我。
“协议是死的,人心是活的。”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需要一个附加条款。”
“说。”
“这次工作,不是上司对下属的命令,而是甲方对乙方的雇佣。我们是平等的合作关系。工作期间,你不能用命令的语气对我说话,并且,你需要全程配合我的指挥。”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敢跟她提这种要求。
大概是这满屋的狼藉给了我底气。
她沉默了。
办公室里的那个姜凝,绝对会当场让我滚蛋。
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一个被奶奶的“突击检查”逼到绝境的、生活无法自理的姜凝。
她盯着我看了足足十秒,那眼神仿佛在重新评估我这个员工。
最后,她点了点头。
“可以。”
然后,她像是卸下了所有重担,整个人都松弛下来,指着沙发上那堆衣服,用一种近乎虚弱的语气问:“那……乙方先生,我们现在该从哪里开始?”
我看着她,心里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甲方**,”我卷起袖子,露出了一个专业的微笑,“首先,请把你的所有衣服,按贴身、外穿、需要干洗、需要水洗,分门别类。”
“啊?”她一脸茫然。
我叹了口气。
看来,这将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