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是在病房里。

妈妈紧紧抓住我的手，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我手背上。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我反握住妈妈的手，问道：”是谁推开了我？“

是谁救了我？那人还活着吗？我是不是害死了别人？

妈妈又抹了抹眼泪：”人各有命，你爸爸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你成家。“

”听话，嫁过去吧。“

”爸爸？“我喃喃道。

他不是恨我吗？他不是不喜欢我吗？为什么要推开我？为什么要救我？

妈妈摸了摸我的头：”天下做父母的，哪一个不爱孩子，橙啊听话嫁过去吧。“

父亲用他的命，救了我。

一副沉重，所谓恩情的枷锁，彻底禁锢了我反抗的意志。

如果这就是我的命，那我认就好了。

丈夫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

他有个姐姐，像头不知疲倦的老黄牛，不断往这个家里寄钱。

我不喜不悲的活着。

我时常坐在门槛，看着太阳升起落下。

我想起小时候爸爸带回的狗尾巴草。

一大把，毛茸茸的。

又想起他粗暴地将我锁在家里，断绝了我的未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让我死了不是更干净？

这个问题日夜啃噬着我。

一个月后，弟弟找上门。

他看到我死气沉沉的样子，开口道：”你怎么活成了这副鬼样子？“

”难不成你因为爸救你而死内疚？“

他嗤笑一声，点燃一支烟，”爸他肝癌晚期，在你回来之前就查出来了。“

我不解望向他。

他继续说道：”那晚我看到了，车子超速还晃晃悠悠，司机大概率喝了酒，爸心里门儿清。“

他吐出一个烟圈，烟雾后的眼神异常冷静，”别自作多情了，他不过是顺水推舟，用他那条烂命，最后再榨点油水给我赚点钱罢了。“

”不信？“他从怀里掏出确诊病例，怼到我面前。

”你也是有够蠢的，跑都跑出去了，还巴巴回来？“

”你以为爷爷有多喜欢你？“

”还是以为你离开后，他们就回心转意？“

”姐姐，你真的很蠢。“

他的话精准地捅进我心脏最深处

我猛地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你凭什么？！凭什么这么说我，就因为你是个男的，这些年你吸着我的血，踩着我的骨头，活得理所当然！你凭什么活得这么好？凭什么你能读书我不能！凭什么？！“

”你凭什么占尽便宜还趾高气扬！“

弟弟掸了掸烟灰，”我生下来就这样，我又没求着他们让他们把这些东西给我，他们自愿的啊，你不该恨我，这是命，你命不好，怪得了谁？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

他顿了顿，”而且，你说我占尽便宜？你男人呢？他要是没有那个像老黄牛一样拼命往家里寄钱的姐姐，你能像个活死人一样在这里躺一个月？有人给你饭吃？有人给你地方住？陈橙，你也不一样吸着别人的血吗？“

”还有，你死了，对谁都没影响，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是啊，命贱如草芥，无人在意。

也许是他的话彻底打碎了我最后一点可笑的幻想，也许是求生的本能再次占了上风。

我真的开始一点点活下去。

丈夫依旧沉默，但大姑姐常来，带来些米面粮油，偶尔塞给我一点零花钱。

她面容憔悴，眼神里却有种坚韧的光。

他们姐弟感情很好，家里有什么好的都惦记着对方。

公公婆婆明显不待见这个大女儿，嫌她是嫁出去的水。

每次她来都对她冷言冷语。

丈夫会梗着脖子顶回去：”我姐怎么惹你们了？她给家里拿了多少钱？“

我看着他们姐弟之间那种自然而然的维护。

羡慕得发疼，又酸楚得想哭。

原来，亲人之间，也可以是这种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