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生我的时候已经三十多岁了。

我的到来帮妈妈洗脱了不能生的“罪名”。

那两年我受尽宠爱，爸爸干农活回来，都会带些小玩意给我，一根狗尾巴草，几朵小野花。

奶奶也疼爱我，会给我衣服上绣几朵小梅花，熬几个夜给我做布鞋。

两年后，弟弟出生了。

妈妈成了家里的大功臣。

爸爸依旧会带一些小玩意回来，奶嘴，小肚兜，玩具枪。

奶奶不再熬夜做鞋，她拿出私房钱买了好几双软底小鞋，一边给弟弟试，一边念叨：“这才像样，这才金贵！”

太阳要落山时，我坐到门槛上等爸爸。

爸爸回来了，我扑上去抱住他沾了泥点的裤腿，望着他的手，期待今日的小玩意。

爸爸瞥了我一眼，不耐烦地推开我，我踉跄着一**坐到地上。

他仔仔细细洗了手，洗干净手中尘土，冲到屋里抱起弟弟，柔声询问：“乖宝，下午哭没？想爸爸没？”

大了些后。

饭桌上，弟弟像个小皇帝，被众星捧月。

几个人环顾着他，几双筷子殷勤地夹着最好的菜。

汤里最后一颗肉丸子，最终落进了弟弟碗里。

我盯着那颗肉丸，挪不开眼。

爷爷用筷子敲了敲在我碗沿，“快吃，别看了。”

七岁那年，我该上小学了。

为了让我能照看弟弟，家里让我延迟两年上学。

他们常说长姐如母，可我其实只比弟弟大两岁。

农村的家庭大多重男轻女。

我们家对这个词格外敏感。

小学要开学时，我穿着亲戚送来的衣服，衣服偏长，套在我身上像一个有四肢的口袋。

弟弟一身崭新的衣服，我忍不住抱怨爸妈重男轻女。

爸爸一巴掌，带着风声，重重甩在我脸上。

我耳朵嗡嗡作响，头晕目眩，天旋地转间我摔在地上。

脸颊**辣地肿起，嘴里涌起一股铁锈味。

“少了你吃的，还是少了你穿的，我们还重男轻女？！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无助地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流。

我望向妈妈，希望得到一丝安慰。

她眼中，有烦躁有厌恶，唯独没有心疼。

奶奶的脚尖踢了踢我的腿，“要哭出去哭，别吵到你弟弟睡觉。”

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冲出去“嘭”的一声关上门。

屋内传来爸爸的怒吼：“反了天了！敢摔门！老子今天不打断你的腿算你狠！”

我害怕的钻进柴火堆。

爸爸打开门，看到门外没人，反手就把门关上。

“好啊，胆子肥了，跑了就别回来了。”

不记得那晚我哭了多久。

枯枝扎着我的胳膊，蚊虫嗡嗡盘旋。

我蜷缩着蹲下，透过缝隙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最开始我担心被找到。

夜风刮过树林，像鬼哭。

我希望他们能来找我，哪怕一声敷衍的叫唤。

屋里的灯熄灭了。

黑暗吞没我。

天蒙蒙亮，门开了。

妈妈扛着锄头，爸爸背着篓子出来。

妈妈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视院子，隔着柴火，我与她四目相对。

我的心脏怦怦直跳，期待她能喊我的名字。

我看到她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然后，像什么都没看见，漠然转过身，扛着锄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

直到中午，爷爷回来时，他发现我。

见我满脸泪水，他叹口气，浑浊的眼睛没什么情绪，揪下一根半青不黄的狗尾巴草塞给我：“别哭了，拿着，你小时候最喜欢的。”

吃午饭时，我无措的坐在桌前。

爸爸冷哼一声，“还以为多有骨气，还不是要吃我们的饭，离了我们，谁还这么惯着你！”

我低着头，一颗又一颗泪水，完整的滴落在米饭里，我一遍又一遍吞咽试图将哽咽的声音压下去。

爸爸一拍桌，站起来，一巴掌甩在我脸上。

“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要吃就吃，不吃滚！”

他抬脚就要踹过来，被爷爷拦下。

爷爷深深叹了一口气，“行了，行了。”

又往我碗里夹了几片肉，“别哭了，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