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精心伺候傅容舟五年,他却为攀高枝要休妻。签字时我笑吟吟递上自己名下的地契。
“忘了说,你租的宅子是我的。”后来他跪在雨中哀求,狼狈至极。我倚着新科状元的肩膀,
面不改色。“让让,你挡着我夫君下朝了。”1傅容舟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对着一摞契纸,
慢条斯理地拨着算盘。窗外是京城暮春的喧嚣,屋里却只有算珠碰撞的清脆声响,一下,
又一下,敲在即将到来的结局上。他把一纸休书放在我面前,用的是上好的洒金宣,
墨迹簇新,力透纸背。动作间,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仿佛恩赐般的姿态。“阿央。
”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温和。“你我夫妻五年,情分总算一场。这宅子里,你的箱笼细软,
尽可带走,算是我……全了这份情谊。”我抬眼看他。他今日穿了件雨过天青色的直缀,
料子是他如今能摸到的最好的,衬得他面如冠玉。也是,即将尚公主的人,
总要提前适应身份的转变,不能再穿那些寒酸的棉布衣衫了。五年了。
我从江南水乡跟他来到这京城,看他从一介寒门学子到两榜进士。看他汲汲营营,
看他眉头从紧锁到舒展。也看他眼底的光,从映着我的倒影,慢慢转向更高的枝头。
长公主的独女,安乐郡主。确实,是比我这商贾之女,更能助他平步青云。我没去看那休书,
只将手里最后一张地契核对完毕,归拢到那一沓厚厚的文书里。我的指尖拂过最上面那张,
纸张厚实,纹理细密,是京城最繁华地段铺面的契书。“五年。”我轻轻重复,唇角弯了弯,
视线落回他脸上,带着几分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玩味的打量。“是啊,五年了。傅容舟,
你好像一直没问过,我在江南的娘家,究竟是做什么的。”他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似乎不耐我提及这些无关紧要的旧事。“阿央,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拿着休书,
寻个安生去处吧。京城……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他以为我会哭?会闹?
会如他想象中那般,攥着他的衣袖,哀哀乞求,如同过去无数次为他委屈求全那样?
我只是笑吟吟地,从那摞契书的最底下,抽出了最厚实的一张。宣纸微黄,边角有些许磨损,
显是年代久远。上面朱红的官印,墨黑的字迹,清清楚楚。我将它轻轻推到他面前的桌案上,
指尖点着宅邸坐落和主人名讳那一栏。“忘了说,”我的声音依旧平和,甚至带着点轻松。
“你租的这宅子,地契上的名字,是我的,苏未央。”2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傅容舟脸上的从容,像一张被水浸湿的面具,一点点龟裂、剥落。他先是愕然,
视线死死钉在那张地契上,像是要把它烧穿。然后是难以置信,猛地抬头看我,
眼神里全是荒谬。“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失了清越。“这不可能!
这宅子分明是租自城南一位姓沈的富商!”“哦,沈掌柜啊?”我点点头,
语气寻常得像在谈论今日的天气。“他是我家设在京城的总管事。我苏家产业遍布南北,
在京城有些薄产,不奇怪吧?”“这宅子,不过是我名下最小的一处。
当初为了让你安心备考,才让沈掌柜以市价租与你,租金嘛。”我顿了顿,
迎上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你这些年交上来的,还不够我添置一套头面。”他的脸色,
从震惊到恍然,再到被愚弄后的铁青,最后涨成一种羞愤交加的猪肝色。
那双向来装着清风明月的眼睛,此刻燃着被戳破伪装的怒火和狼狈。“苏未央!
你……你竟敢戏弄我!”他指着我的手都在抖。“戏弄?”我缓缓站起身,
抚平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角度,大概是他习惯看我的样子。
“傅容舟,是你先忘了,这五年,是谁变卖嫁妆供你读书,是谁在你病榻前衣不解带,
又是谁,在你一次次落榜后,宽慰你‘夫君才华,终有凌云时’?”我拿起那封休书,
仔细折好,收入袖中。“这休书,我收了。至于这宅子?”我环顾四周,
这承载了我五年期待与沉寂的牢笼。“既然主人回来了,自然要收回。限你三日,
带着你的东西,和你那未来郡马爷的体面,滚出去。”我没再看他那张精彩纷呈的脸,
转身走向内室,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我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多,一些旧书,
几件母亲留下的首饰,还有一只锁着我所有嫁妆和产业文书的紫檀木盒。
外面传来他粗重的喘息,还有拳头砸在桌案上的闷响。最终,是房门被狠狠甩上的巨响。
震得窗棂都在嗡鸣。我停下动作,看着铜镜里自己平静无波的眉眼,轻轻吁出了一口气。
3傅容舟搬走那日,下着瓢泼大雨。他大概是想维持最后一丝体面,
选在这样一个行人稀少的时辰。雨水冲刷着青石板路,氤氲的水汽模糊了朱红的大门。
我的箱笼早已搬去城南另一处更轩敞精致的宅院,那才是我苏家在京城的正宅。今日过来,
不过是最后清点,顺便,会一位客人。客人才走不久,我撑着伞,站在廊下,
看着雨水顺着飞檐滴落成线。一道踉跄的身影冲破雨幕,扑到阶前,
“扑通”一声跪倒在泥水里。是傅容舟。他浑身湿透,官袍紧贴在身上,
往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乱,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抬起头,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那双曾盛满野心和算计的眼睛,
此刻只剩下全然的痛苦和乞求。“阿央……阿央!”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我的裙角,
指尖因为冰冷和用力而泛白。“五年……我们五年的夫妻情分!你当真……当真如此狠心?
”雨水将他浇得透湿,狼狈得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狗。我看着他,想起五年前,
他也是这样跪在我父亲面前,指天发誓会一生一世待我好。时光啊,真是个轮回的玩笑。
我微微后退半步,避开了他沾满泥泞的手。“傅容舟,休书已签,你我早已恩断义绝。
”我的声音穿过雨帘,清晰而冷淡。“谈何狠心?”“不……不是的!”他猛地摇头,
雨水四溅。“我知道错了!阿央,是我不对,是我鬼迷心窍!是长公主府势大,
我……我只是一时糊涂!你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这就去回绝了郡主……”“回绝?”我几乎要笑出声。“傅大人,你的青云路,舍得吗?
”他语塞,只是哀哀地看着我,重复着:“五年……阿央,我们有五年的情分啊……”情分?
这东西,早在他递出休书的那一刻,就被他自己亲手碾碎了。正当他哽咽难言时,
一把油纸伞悄然撑过我头顶,隔绝了飘洒的雨丝。一道清隽温润的身影立在我身侧,
带着淡淡的书墨清香。是新科状元,谢珩。他今日穿着常服,玉色直缀,气质清雅,
与泥水里跪着的傅容舟,云泥之别。“夫人,雨大了,仔细着凉。”他声音温和,
带着自然的关切,手臂虚虚地护在我身侧,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4傅容舟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死死地盯着谢珩,又猛地看向我,眼神从哀求瞬间变为震惊、愤怒,
以及一种被彻底背叛的疯狂。“是他?!”傅容舟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几乎破了音。
“苏未央!你是因为他?!你早就和他……所以你才那么痛快地答应和离?!
你们早就勾搭在一起了是不是!”污水混合着他的怒吼,溅湿了他的衣襟,
也玷污了这廊下的清净。谢珩眉头微蹙,上前半步,将我更严实地挡在身后,
目光平静地看向傅容舟。“傅大人,请慎言。污蔑朝廷命官与诰命夫人,其罪非小。
”“诰命夫人?”傅容舟愣住,像是没听懂这个词。是了,他忙着攀附郡主,大概还没听说,
陛下昨日刚下的恩旨,特赐新科状元谢珩之妻,也就是我,苏未央,五品宜人的诰命。
我往前一步,迈过傅容舟,声音清冷:“让让,你挡着我夫君下朝了。”话音刚落,
傅容舟猛的跌坐在地上。我没理会他的失态,只对谢珩柔声道:“夫君,我们回去吧。
”这一声“夫君”,像最后的惊雷,劈得傅容舟浑身一颤。他眼睁睁看着谢珩小心地扶着我,
转身欲走,那呵护备至的姿态,是他从未给予过我的。巨大的失落和嫉恨吞噬了他,
他猛地从泥水中挣扎起身,冲着我的背影嘶吼:“为什么是他!苏未央!
你告诉我为什么偏偏是他!”我脚步顿住。雨水哗啦啦地下着,敲打着伞面,
也敲打着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我缓缓回眸,目光掠过傅容舟因嫉妒而扭曲的面孔,然后,
轻轻抬手,抚上身侧谢珩腰间代表状元身份的玉带。指尖感受着那温润坚硬的质感,
我抬起眼,看向那个我曾耗费五年心血去等待、去扶持的男人,面不改色,
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因为他不会把珍珠当鱼目。
”雨水顺着傅容舟的额发流进他大睁的眼睛里,刺得他猛地一闭。我看着他,一字一句,
清晰地补上最后一句。“更不会——让我等五年雨停。”说完,我不再看他是什么反应,
挽住谢珩的手臂,轻声道:“走吧,夫君。”谢珩微微颔首,伞面稳稳地倾向我这一边,
护着我踏上早已备好的马车。车帘垂下的瞬间,我听见身后雨幕里,
传来傅容舟如同困兽般绝望的、夹杂着哭嚎的嘶吼,但很快,
就被滚滚的车轮声和滂沱雨声彻底淹没。5马车内,熏香袅袅,温暖干燥。
谢珩递过一杯热茶,温声道:“莫要为无关之人,扰了心神。”我接过茶杯,
指尖传来的暖意驱散了最后一丝从外面带来的寒气。我抬眼看他,他眸光清正,
带着显而易见的怜惜与尊重。“不会。”我摇摇头,靠向柔软的引枕,窗外是连绵的雨,
车内却是一片安稳静好。“以后,都不会了。”马车在青石板路上平稳行驶,
雨声被隔绝在外,车内只剩下熏香袅袅和彼此的呼吸声。我捧着那杯热茶,
指尖的暖意一点点渗入肌肤,却驱不散心底那点残留的寒意。不是为傅容舟,
而是为那荒唐的五年。谢珩没有打扰我,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对面,
目光落在车窗外朦胧的雨景,留给我一片整理心绪的余地。“我是不是很傻?”我忽然开口,
声音有些哑。“明明握着足以安身立命的资本,却困在那方宅院里,演了五年的贤妻良母。
”谢珩转回视线,眸色温润:“苏**若是傻,这京城里便没有聪明人了。”他顿了顿,
语气平和。“只是重情之人,往往容易被情所困。所幸,苏**醒得及时。”苏**。
他唤的是苏**,不是傅夫人,也不是谢夫人。这个称呼,微妙地划清了界限,
也肯定了我仅仅作为“苏未央”这个个体的存在。我微微怔住,抬眼仔细看他。
这位新科状元,年纪虽轻,眉宇间却是一片风清月朗的澄澈,
与傅容舟那种刻意营造的清高截然不同。他是真的通透。“今日,多谢状元公解围。
”我敛衽,郑重道谢。虽说不惧傅容舟纠缠,但谢珩的出现,确实省去了许多口舌麻烦。
谢珩微微一笑:“举手之劳。何况,谢某受苏家照拂良多,于情于理,都该如此。
”他指的是我父亲早年对他的一场资助,虽是雪中送炭,但我没想到他至今记得,
并愿意在此时站出来,陪我演这一场“夫妻情深”。马车停在了我的新宅邸前。
宅子是我早几年就暗中置下的,三进三出,亭台楼阁,比傅容舟租的那处不知宽敞精致多少。
仆从早已得了消息,训练有素地迎出来,撑伞的撑伞,引路的引路。
谢珩送我至垂花门前便止步:“苏**早些休息,谢某告辞。”“状元公,”我唤住他,
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备好的礼单。“一点心意,恭贺状元公蟾宫折桂,还望莫要推辞。
”礼单上的东西不算顶贵重,却样样雅致贴心,是投其所好。我知道他清贫出身,
如今虽有了功名,但俸禄有限,在京中立足不易。谢珩看了一眼,没有虚情假意地推拒,
只拱手道:“苏**费心,谢某愧领。”他转身走入雨幕,身姿挺拔如竹,自有风骨。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下稍安。与聪明人打交道,总是省心的。6接下来的几日,
京城关于傅容舟和我的流言,果然甚嚣尘上。版本繁多,有说我隐忍五年,手握重金,
只为在傅容舟最得意时给予致命一击的。有说我看穿傅容舟薄幸,早已暗中搭上新科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