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大殿内,刘御史本人声音清晰无比的,突兀地响彻在在朝的每个人的耳边。
〖哎,陛下这又是铁了心要一意孤行。女子科举入朝,这事怕是板上钉钉了。再加上谢衍那个小白脸在旁边煽风点火,这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满朝文武瞬间一静。
谁?
是谁在说话?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又想不起来是谁。
而且,言语如此大逆不道!竟敢腹诽陛下,还暗讽丞相是小白脸?
所有大臣都下意识地左顾右盼,寻找声音的来源。
而站在队列前方的谢衍,原本温润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微微眯起眼,周身气质似乎发生了一瞬间的变化,但下一刻又恢复如常。
【小白脸?】
【他妈的,哪个老不死的活腻了?】
顾昭强忍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底下乱作一团的臣子们。
只有当事人刘渠,此刻似乎什么都没察觉,跪的板正,继续一门心思地腹诽。
〖我家那母老虎要是知道了,肯定得天天把我当孙子训。〗
〖孙子?唉,说起来就来气,那母老虎一辈子就给我生了三个闺女,一个带把的都没有,我这辈子怕是都抱不上孙子了。〗
〖要不……招个上门女婿?不成不成,我家那三个丫头,一个比一个凶,简直是三个母夜叉,哪家好儿郎能受得了这个罪。还是赶紧打包嫁出去,祸害别人家去吧!〗
大殿内,因为刘渠信息量太大的心声,空气一瞬间凝固了。
方才还因布料摩擦、轻微挪步而发出的零星声响,此刻荡然无存。
众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汇聚到了刘御史身上。
刚才猛地一下没听出来,现在众朝臣都回过味儿来了,这不刘大人的声音吗?。
“噗嗤——”
不知是谁,没忍住,一声极轻的笑声在死寂的大殿里格外刺耳。
这一下,像是撕开了个口子,虽然没人说话,但朝臣们的心声简直沸反盈天。
顾昭的耳边,不,是整个大殿所有人的脑海里,瞬间炸开了锅。
〖天!是刘御史的声音!我怎么听见他心里的话了?他嘴巴没动啊!〗一个年轻官员的心声充满了惊骇与茫然。
〖幻觉?难道是昨夜温香软玉抱得多了,今早神思不属,以至出现了幻听?〗兵部侍郎暗自嘀咕,手却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他差点叫出声。
〖母老虎?刘夫人?早就听闻刘御史惧内,今日一听,果然名不虚传!啧啧,御史台的铁嘴,回了家竟是个耙耳朵!〗
〖重点是三个母夜叉女儿啊!我的老天爷!往日里只知刘御史家有三位千金,却不知是这般人物!〗
户部尚书的心声尤为激烈:〖我家那混小子正好适龄,前日里他娘还念叨着听闻刘家姑娘知书达理,想让我去探探口风。
好家伙,幸亏我拖着没去!
就我家那炮仗脾气的小子,再娶个母夜叉回去,那不是火星撞地球,房盖都得掀了!
不行不行,刘家的亲,结不得,万万结不得!〗
然而,几家愁,便有几家喜。
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从五品小官,此刻内心简直是狂喜乱舞:
〖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
我家那小子,文不成武不就,性子懦弱得跟个姑娘似的,整日不是哭唧唧就是唉声叹气。
若不是我亲眼撞见他偷看春宫图,我真当他是个断袖!
这下好了,过两日就备上厚礼,去刘大人府上提亲!
给他娶个强势的媳妇回来,以后我和他娘两腿一蹬,也有人能护着他、撑起家门。
不至于被人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淮翼侯更是倒吸一口凉气,暗自庆幸自家女儿只是武艺高强,跟刘御史家的“母夜叉”比起来,简直是温顺的小猫。
满朝文武,除了当事人刘渠,几乎人人神色各异。
眼神在惊疑、骇然、同情、幸灾乐祸中来回切换,却又死死压着不敢表露分毫。
一张张官方面孔下,是波涛汹涌的内心戏。
甚至站在殿外当值的太监和侍卫也都处于极度懵逼和震惊的状态。
吃了好大一口瓜啊!
而高踞于龙椅之上的顾昭,几乎要维持不住那张帝王的冷峻面具。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眸中快要溢出的笑意。
嘴角那极力压制的弧度,让她的脸颊肌肉都有些发酸。
社死系统,果然名不虚传。
杀伤力大,侮辱性强。
谢衍的心声此时又斜插出来,进入顾昭的脑海:【我就说他怕老婆!
天天撅着一张破嘴叨逼叨,嘴角的白沫看着都他妈倒胃口!
妈的,什么时候才能下朝?
依我看,刘老头子就该配一家的母夜叉,老天有眼!】
顾昭没空理会丞相那百转千回的小心思。
她看着殿下仍旧一脸悲愤,沉浸在自己“家门不幸”的世界里,
对周遭诡异的气氛毫无察觉的刘渠,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再让他这么“裸奔”下去,这位老御史怕是真的没脸再上朝了。
刘渠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朝堂上……怎么这么安静?
他茫然地抬起头,正对上无数双包含着复杂意味的眼睛。
那些眼神,有同情,有怜悯,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钦佩?
刘渠一头雾水,但他很快把这归结为同僚们对自己仗义执言的敬佩。
他挺了挺胸膛,正准备再度开口,痛陈女子入朝为官的种种弊端。
“刘爱卿。”
一道清越冷淡的声音从皇位上传来。
满朝文武心头一紧,来了!陛下要发作了!
刘渠也是一凛,立刻躬身:“臣在。”
顾昭单手支着下颌,指节无声地在龙椅扶手上敲了敲,姿态慵懒。
但嘴却像淬了毒一样,说出的话冰冷无比,直插刘渠的心窝。
“朕听闻,刘爱卿治家有方,颇有心得。”
她顿了顿,看着刘渠脸上浮现出几分得色,似乎以为皇帝要褒奖他,然后才慢悠悠地,吐出下一句:
“尤其是对女儿的教养,想必更是独到。
不若……与众爱卿分享一二?
也正好给淮翼侯解解惑,他家那个想上战场的女儿,或许正需要刘卿这般‘过来人’的经验之谈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金銮殿仿佛被冻住了。
空气,再度凝固。
淮翼侯猛地抬头,一脸惊恐地看向刘渠,心里狂吼:
〖别!千万别!我女儿够厉害了,可不能再跟你家学成母夜叉!〗
而下一刻,他和刘渠的脸色,刷的一下,同时变得惨白如纸。
两人都瞪大了眼睛,嘴唇哆嗦着,难以置信地看着龙椅上那个似笑非笑的年轻帝王。
陛下……陛下他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