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周最贤德的皇后,亲手为皇帝选秀纳妃,劝诫他雨露均沾。后宫人人都夸我慈悲心肠。
只有我知道,每次看着他那张脸,我都在想龙椅什么时候能换人坐。
直到敌国送来和亲公主那晚。皇帝醉醺醺掐住我的下巴:「皇后装得不累吗?」
我笑着替他整理衣襟:「陛下演得不累吗?」
他忽然俯身咬住我耳垂:「那不如……我们联手换个活法。」1.凤仪宫里的沉水香,
总是比别处要浓郁些。香烟从缠枝莲博山炉的孔隙里袅袅逸出,丝丝缕缕,
缠绕着殿内过于空旷的寂静。我,大周朝的皇后沈青瓷,
正端坐在紫檀木嵌螺钿凤穿牡丹的宝座上,指尖缓缓捻过一串油润的檀木珠。
珠串一百零八子,颗颗冰凉,一如我此刻的心肠。阶下,内侍省新送来的两个小宫女,
正白着脸,抖得如同秋风里的残叶。一个失手打碎了皇上赏赐的琉璃盏,另一个,
则在御前奉茶时,不慎将茶水溅湿了陛下的龙袍一角。“皇后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带着哭腔的求饶声在殿内回荡,显得格外刺耳。我垂着眼睫,
目光落在自己裙摆上用金线细密绣出的凤凰羽翼上,那凤凰引颈高歌,华贵雍容,
正如世人所期许的国母模样。良久,我抬起眼,声音是惯常的温和,
听不出半分波澜:“宫中规矩,原是为了让你们谨言慎行,免生事端。既然入了宫,
便该时时警醒,处处留意。”我的声音顿了顿,满意地看到那两个小宫女抖得更厉害了些,
才继续道:“罢了,念在初犯,年纪又小……拖出去,各掌嘴二十,罚入浣衣局,以观后效。
”“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恩典!”两人几乎是涕泪横流地磕头,
被身强力壮的嬷嬷半拖半拽地拉了出去。那感恩戴德的声音,比方才的求饶更让人心烦。
殿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心腹女官锦书悄无声息地奉上一盏新沏的六安瓜片,茶汤清洌,
香气却压不住那沉水香腻人的甜。她低声道:“娘娘心善,只是这般轻罚,
只怕日后难以立威。”我端起茶盏,指尖感受着温热的瓷壁,轻轻吹开浮沫,却没有喝。
立威?我沈青瓷的“贤德”之名,便是最好的威仪。这后宫之中,谁不知皇后娘娘慈悲为怀,
连对最低等的宫人也极少重责。皇帝周煜,我的夫君,他不也正是看中了这份“贤德”,
才将这凤印交到我手中,让他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去前朝施展他的“文治武功”么?贤德到,
亲自为他挑选貌美如花的妃嫔,充盈后宫。贤德到,在他流连于新人宫中时,
还要温言劝慰那些失了颜色的旧人,劝她们体恤圣躬,莫要争风吃醋。贤德到,
连他昨夜歇在刚晋了位份、娇艳欲滴的柳昭仪那里,今早柳昭仪来请安时略显张扬,
我也只是含笑赞了她一句“颜色正好,甚得圣心”,并赏下一对赤金缠丝玛瑙镯子。天知道,
我当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的月牙痕,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当然,
并非因着那点可怜的嫉妒。而是厌烦。厌烦这日复一日的表演,
厌烦周煜那张看似深情、实则永远隔着一层迷雾的脸,
厌烦这四方宫墙内令人窒息的、华丽而腐朽的气息。“娘娘,敬事房的人来了。
”锦书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敬事房总管太监躬着身子,
捧着那张覆盖明黄绸布的紫檀木盘,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盘子里,
是今夜可供陛下选择侍寝的绿头牌。我的目光从那一个个镌刻着妃嫔名号的小牌子上掠过,
如同审视一件件没有生命的器物。最终,指尖在“李贵人”的牌子上点了点。“就李贵人吧。
她性子柔顺,上月父亲在陇西治水也颇有功绩,该当安抚。”我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涟漪,
仿佛在决定今晚御膳房添一道什么点心。“是,奴才遵旨。”总管太监恭敬地应下,
捧着盘子退了出去,脚步轻得如同猫儿。看。我多么“贤德”,连皇帝睡哪个女人,
都要替他考虑前朝平衡,臣子心意。殿内又只剩我一人……不,还有锦书。
她是我从沈家带进来的丫头,陪我在这吃人的后宫熬了整整七年。只有在她面前,
我偶尔才能卸下那厚重的面具。**向椅背,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沉水香的味道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带着一种近乎糜烂的甜,让人头晕。脑海里,
却不合时宜地闪过许多破碎的画面。七年前,洞房花烛夜。龙凤喜烛高燃,
映着满室喜庆的红。周煜,那时还是太子的他,挑开我的盖头,
眼底是清晰的、毫不掩饰的惊艳与少年意气。他握着我的手,许下誓言:“青瓷,
孤得你为妻,是上天所赐。此生,必不相负。”那时,我十六岁,是帝都最耀眼的明珠,
父亲是当朝太傅,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嫁与太子,母仪天下,似乎是命中注定的锦绣前程。
我也曾对着那灼灼的烛火,心头鹿撞,以为觅得了良人。可笑。最初的温情脉脉,
在他登基后的第三年,便彻底消散殆尽。他需要沈家的势力稳固皇位,
需要我这位“贤德”的皇后替他打理后宫,
让他可以专心对付虎视眈眈的宗室、功高震主的武将,
以及……他那几位同样对龙椅抱有幻想的兄弟。我们成了一对最完美的帝国夫妻。人前,
他是励精图治的明君,我是温婉娴静的贤后;他赏赐不断,我关怀备至。举案齐眉,
鹣鲽情深,是天下臣民的表率。只有我自己知道,每次宫宴,
当他微笑着将御膳房精心**的、我其实并不爱吃的甜腻糕点亲手夹到我盘中时,
我看着他修长的手指,那保养得宜、象征着无上权力的手指,心里翻涌的,是什么念头。
那龙椅,坐着想必很舒服吧?若是换个人坐坐,比如……我,又会如何?这念头如同毒蛇,
一旦钻入心底,便再也驱逐不去,日夜啃噬着我。“娘娘,
”锦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您脸色不太好,可是昨夜没睡安稳?
要不奴婢再去点一支安神香?”我睁开眼,摇了摇头。安神香?
那只会让这殿内的气息更加沉闷。“不必了。”我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是凤仪宫精心打理的花园,奇花异草,争奇斗艳,一如这后宫的女人们。
只是再美的景致,看了七年,也腻了。“锦书,你说,”我望着窗外一株开得正盛的白玉兰,
语气飘忽,“那棵树,若是被移栽到宫墙之外,天地广阔,会不会长得更高些?
”锦书脸色微变,快步上前,低声道:“娘娘慎言!隔墙有耳。”我嗤笑一声,收回目光。
是啊,隔墙有耳。这深宫之中,谁不是戴着面具活着?周煜是,我是,那些妃嫔们更是。
只是我的面具,戴得比她们更久,也更累。晚膳时分,周煜竟来了凤仪宫。这倒是稀罕事。
若非初一十五,或是有什么不得不需要帝后同时露面的大事,他极少踏足这里。
我们默契地维持着一种“君敬臣恭”的夫妻关系,给外人看,也给自己划下界限。
他穿着一身常服,玄色团龙纹的袍子,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
只是眉眼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色,以及……某种深藏的、锐利的东西,像冰层下的暗流。
“皇后近日操劳,朕特意过来看看。”他坐下,语气是惯常的温和,
却听不出多少真切的关怀。我起身,依足规矩行礼,
唇边挂上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又带着矜持的笑意:“陛下日理万机,还惦记着臣妾,
臣妾惶恐。”宫人们鱼贯而入,布上膳食。依旧是按制准备的菜品,精致,却毫无新意。
我们相对而坐,默默用膳。席间只闻杯盘轻碰的细微声响,以及我偶尔为他布菜时,
衣袖摩擦的窸窣声。他吃得很少,更多时候是端着酒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那目光,
不像丈夫看妻子,倒像……猎人在审视一件即将到手的猎物,或者,
在评估一件工具是否还堪使用。我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心里却警铃大作。周煜此人,
从不做无意义的事。他今日前来,必有缘由。果然,膳毕,漱了口,他挥退了所有宫人,
连锦书也只能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低头退了出去。殿内再次只剩下我们两人。
沉水香似乎更浓了。他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三日后,
北魏的使团便要抵达京城了。”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我心头一跳。北魏,北方强邻,
近年来与大周摩擦不断,边境时有冲突。此次突然派遣使团,名义上是为太后祝寿,
实则……恐怕是来者不善。“陛下圣心独断,必有万全之策。”我垂下眼睫,
给出一个标准而不会出错的回答。他轻笑一声,
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愉悦的情绪:“使团之中,有一位明月公主,是北魏皇帝最宠爱的**。
”我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明月公主……和亲。“北魏有意与我大周缔结秦晋之好,
以求边陲安宁。”周煜继续说道,目光依旧锁在我脸上,像是在观察我的每一丝细微反应,
“皇后以为如何?”我以为如何?我能以为如何?他是皇帝,纳一个异国公主,于国于他,
都是有利无弊。他需要北魏的暂时安定,来腾出手处理内政;而那位公主,
不过是政治博弈中的一枚棋子,如同这后宫里的许多女人一样。我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
笑容温婉依旧,话语却像是浸了冰:“此乃国事,臣妾不敢妄议。
只是……陛下后宫又将添一位妹妹,臣妾定当妥善安排,
让明月公主感受到我大周的诚意与温暖,不负陛下所托,亦不负两国邦交。
”我说得滴水不漏,将一个“贤德”皇后该有的胸怀与担当表现得淋漓尽致。周煜盯着我,
看了很久。他的眼神很深,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半晌,
他忽然倾身向前,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气混合着酒气扑面而来。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
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意味,却让我背脊瞬间僵直。“青瓷,
”他唤了我的名字,不再是疏离的“皇后”,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
又像是……蛊惑,“你总是这样,懂事得让人……挑不出错处。”他的指尖顺着我的下颌线,
滑到我的下巴,然后,微微用力,抬起了我的脸,迫使我与他对视。“可是,”他凑得更近,
温热的呼吸几乎喷在我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嘲弄,“每次朕靠近你,
你全身的骨头,是不是都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我的心,在那一刹那,几乎停止了跳动。
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七年了!我装了七年!我以为我伪装得天衣无缝,
我以为他早已习惯了这副“贤德”的面具,甚至乐见其成!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巨大的震惊和一丝被看穿的恐慌,让我瞬间失语,
只能僵硬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眸。那双眼底,再也没有了平日刻意维持的温和,
只剩下冰冷的、锐利的、如同淬了毒的光芒。他知道了。他一直都知道。
那我的那些……大逆不道的念头呢?他是否也……就在我心神剧震,
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表情的瞬间,周煜却忽然松开了手,重新靠回椅背,
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帝王相,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失态只是我的幻觉。他端起已经微凉的茶,
呷了一口,淡淡道:“明月公主的事,就按皇后的意思办吧。务必……让她宾至如归。
”他站起身,理了理袍袖:“朕前朝还有政务,今晚就不留宿了。”我机械地起身,
行礼:“臣妾,恭送陛下。”他走到殿门口,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却像重锤般砸在我的心上:“皇后,你我夫妻七年,有些戏,
演久了,也该累了。”说完,他大步离去,玄色的袍角在门外一闪,便消失在暮色里。
我僵立在原地,许久,直到双腿发麻,才缓缓地、几乎是跌坐回凤椅上。殿内死寂。
只有博山炉里的沉水香,还在不知疲倦地燃烧着,散发出甜腻得令人作呕的气息。
锦书悄步进来,看到我的脸色,吓了一跳:“娘娘,您……”我抬手,制止了她的话。
周煜的话,一遍遍在我脑海里回响。“有些戏,演久了,也该累了……”他是在说我,
还是在说……他自己?他眼底那同样的厌倦,
那同样的、被禁锢在华丽牢笼中的困兽般的隐忍,难道……不是我的错觉?一个从未想过,
或者说,不敢去细想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上了我的心。
如果……如果他也在演呢?如果这场举案齐眉的戏码,并非我一人的独舞?我缓缓抬起手,
抚上方才被他指尖触碰过的下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凉的触感。然后,
我慢慢收拢手指,指尖深深陷入掌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用力。殿外,夜色渐浓,
将整个皇宫彻底吞没。而某些潜藏在水面下的东西,似乎,终于要浮出来了。
2.殿门在我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锦书担忧的目光,也隔绝了外间最后一点天光。
我独自站在凤仪宫空旷的正殿里,周煜留下的那句话,像淬了毒的冰棱,
反复穿刺着我的耳膜。“有些戏,演久了,也该累了。”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嘲弄,
砸在我精心维持了七年的面具上,裂痕,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我在演。那他自己呢?那句“也该累了”,主语究竟是谁?是我,
还是……“你我”?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钝痛,
随即又被一股更强烈的、扭曲的兴奋取代。就像常年行走在黑暗里的人,
终于瞥见了另一道蛰伏的影子。危险,却也因此,不再孤独。
我缓缓走到那扇巨大的紫檀木雕花窗前。窗外,宫灯次第亮起,
勾勒出重重殿宇沉默而狰狞的轮廓,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这七年,我困于其中,
扮演着温良恭俭让的国母,用“贤德”做甲胄,用“大度”做兵刃,
与无数看不见的敌人周旋,也与那个日渐陌生的自己搏斗。每一次,
当他携着别的女人身上的香气踏入我的宫殿,例行公事般地关怀;每一次,
当我亲手将那些鲜艳明媚的少女送到他面前,还要笑着叮嘱她们好生伺候;每一次,
当我听闻前朝他又用了哪位沈氏门生,或是打压了哪个与父亲交好的官员……那龙椅的影像,
便在我心底清晰一分。凭什么?凭什么他周煜可以坐拥天下,将所有人,包括我沈青瓷,
都当作他权术棋盘上的棋子?凭什么我要在这四方牢笼里,耗尽韶华,
为他维系这虚假的太平?那龙椅,冰冷,坚硬,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若我能……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窗棂,那念头如同野火,一旦有了缝隙,
便再也压制不住。“锦书。”我开口,声音因长久的沉默而略带沙哑。
一直守在殿外的锦书立刻推门而入,步履轻捷,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忧色:“娘娘?”“更衣。
”我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比平日更添了几分冷冽,“去库房,
将那套红宝石头面找出来。”锦书微微一怔。那套头面是去年万寿节时,陛下所赐,
赤金镶嵌着鸽血红宝石,华贵夺目,却也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与我平日里素雅的装扮大相径庭。因此我从未戴过。但她什么也没问,只低声应道:“是。
”当那沉甸甸的赤金红宝石头面压在发髻上时,冰凉的触感顺着头皮蔓延开。镜中的女子,
眉眼依旧温婉,可在那一片灼灼红光的映衬下,眼底深处那点一直被刻意压抑的东西,
似乎再也藏不住了。“走吧,”我站起身,裙裾曳地,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去会会那位……即将‘宾至如归’的明月公主。”北魏使团入宫的那天,是个阴天。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皇城的琉璃瓦,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太和殿前,旌旗招展,
仪仗森严。周煜高踞龙椅之上,衮服冕旒,面容在十二串白玉珠旒后显得模糊不清,
只有那通身的帝王威仪,沉甸甸地笼罩着整个广场。我端坐在他左侧稍下方的凤座上,
身着皇后朝服,翟衣霞帔,庄重无比。头上那套红宝石头面,在灰暗的天光下,
折射出幽冷的光泽。使团觐见,依足礼节。贡品琳琅,言辞谦恭。直到那位明月公主,
越众而出。她穿着一身火红的北魏服饰,金线绣着繁复的鹰隼图腾,
颈间挂着层层叠叠的玛瑙与松石项链,行走间环佩叮当,
带着一股塞外草原特有的、未经雕琢的野性美。她的容貌极盛,
眉宇间飞扬着毫不掩饰的骄傲与审视。“北魏明月,参见大周皇帝陛下,皇后娘娘。
”她的声音清脆,如同玉磬,带着异域的口音,行礼的姿态也算标准,
可那双明亮的、如同鹰隼般的眼睛,却直直地看向龙椅上的周煜,
带着毫不掩饰的、**裸的挑衅与……兴趣。她在打量她的猎物。或者说,
她在评估她即将征服的领地。周煜的声音从珠旒后传来,平和而威严:“公主远道而来,
辛苦了。赐座。”一切按部就班,如同排练过无数次的戏码。直到宫宴开始,丝竹管弦响起,
舞姬们甩着水袖,在殿中翩跹起舞。明月公主被安排在离御座不远的位置。
她似乎对大周精致的饮食很不习惯,皱着眉,小口啜饮着杯中的御酒,
目光却始终流连在周煜身上,偶尔,也会扫过我,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属于胜利者的怜悯。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一个靠着“贤德”名头坐稳后位的女人,色衰爱弛,
如何能与她这般鲜活明媚的异国公主相争?愚蠢。酒过三巡,气氛似乎松弛了些。
周煜似乎对这位公主也颇有兴趣,隔着席位,问了些关于北魏风物、草原景致的问题。
明月公主对答如流,言辞间偶尔流露出的小女儿娇态,拿捏得恰到好处。我端着酒杯,
指尖在冰凉的杯壁上轻轻摩挲,唇边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看着他们。
一个有意展示君王的宽和与魅力,一个刻意释放少女的天真与仰慕。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戏子。就在这时,一名内侍匆匆上前,在周煜耳边低语了几句。
周煜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对我这边略一颔首,便起身离席,
看样子是前朝有了急务。皇帝一走,殿内的气氛更加活络。
几位宗室亲王和重臣开始轮番向明月公主敬酒,说着些冠冕堂皇的祝词。明月公主来者不拒,
酒意上头,脸颊绯红,眼神也越发大胆起来。她甚至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御阶之下,
仰头看着我,用带着醉意、却足够让周围几桌人都听清的声音说道:“皇后娘娘,
您真是……如传闻一般雍容大度。我们北魏的女子,若是心爱的夫君身边有了旁人,
可是要拿出马鞭,决斗一场的!”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或明或暗,
都聚焦在我和她身上。锦书在我身后,呼吸都屏住了。我看着她,
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得意与挑衅,看着她那身刺目的红衣,
看着她年轻饱满、充满生命力的脸庞。然后,我缓缓地笑了。
不是平日里那种温婉的、包容的笑,而是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冷嘲。
我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却没有喝,只是轻轻晃动着里面琥珀色的液体,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公主说笑了。陛下乃天下之主,雨露均沾,方是社稷之福。
本宫身为皇后,统领六宫,只愿后宫和睦,陛下舒心。至于马鞭……”我顿了顿,
目光掠过她,望向殿外沉沉的夜色,语气轻描淡写,
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大周皇宫,规矩森严。有些东西,
公主还是早日习惯为好。毕竟,这里不是可以纵马驰骋的草原。
”明月公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
甚至可称得上是“不客气”地回应。周围那些原本带着看热闹心思的目光,
也瞬间变得微妙起来。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我却已不再看她,转而对着殿内众人,
举了举杯,笑容恢复了一贯的温和:“今日为公主接风,诸位尽兴。”说罢,
将杯中酒浅浅沾唇,便放下了。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却让所有人都看清了一点。
这位看似温软的皇后娘娘,并非没有爪牙。只是平日,不屑于显露罢了。
宫宴最终在一种略显诡异的气氛中结束。我回到凤仪宫,卸下沉重的头面和朝服,
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锦书一边为我通发,
一边低声道:“娘娘今日……何苦与那蛮夷公主一般见识?平白落了人口实。
”我看着镜中卸去华服后,略显苍白疲惫的面容,淡淡道:“本宫今日若退一步,
明日她便敢进一丈。这后宫,何时轮到一个小小和亲公主来指手画脚了?
”“可是陛下他……”锦书欲言又止。周煜?他此刻,恐怕正乐见其成吧。
一个强势的、能压制住北魏公主气焰的皇后,正好省了他许多麻烦。“更衣,安置吧。
”我挥挥手,不愿再多言。然而,躺在那张宽大冰冷的凤床上,我却毫无睡意。
周煜离席时看我的那一眼,明月公主挑衅的话语,殿内众人各异的神色……交织在一起,
最后都汇聚成周煜昨夜那句。“有些戏,演久了,也该累了。”心口那股躁动,
越来越难以压制。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隐约的更鼓声。就在我以为今夜将无眠到天亮时,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以及压低的、带着惊慌的交谈声。“娘娘!娘娘!
”是守夜小宫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寝殿门外响起。锦书立刻惊醒,披衣起身,
低声呵斥:“放肆!惊扰娘娘安寝,该当何罪!”“姑姑恕罪!
是、是永乐宫那边……柳昭仪……柳昭仪她突然腹痛如绞,见了红!太医已经过去了,
说是、说是龙胎……怕是保不住了!”柳昭仪?那个昨日刚被陛下宠幸过,
今早还娇艳张扬地来请安,得了我一对赤金镯子的柳昭仪?我猛地从床上坐起,
帐幔外烛光摇曳,映得我脸上明明灭灭。龙胎?她何时有的龙胎?连我都未曾听闻!是意外,
还是……人为?在这北魏公主刚刚入宫的时刻?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更衣。
”我掀开锦被,声音冷得像冰,“去永乐宫。”3.夜色如墨,泼洒在重重宫阙之上。
凤仪宫的宫灯次第亮起,驱不散这突如其来的、粘稠的寒意。锦书手脚麻利地为我披上外袍,
系带的手指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柳昭仪……龙胎……保不住……这几个词像冰锥,
砸在刚刚因北魏公主而泛起波澜的心湖上,瞬间冻结了所有纷乱的思绪。“何时的事?
”我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连自己都觉得陌生。来回话的小宫女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
头埋得极低,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回、回娘娘,就在不到一炷香前。
柳昭仪原本已经歇下了,突然就……值夜的太医赶过去,说是……说是误用了活血之物,
胎气大动,已然……回天乏术了。”活血之物?误用?在这深宫之中,
哪来的那么多“误用”!我抬步向外走去,裙裾拂过地面,带起细微的风声。锦书紧随其后,
低声急促道:“娘娘,此事蹊跷,柳昭仪有孕之事秘而不宣,如今突然小产,
又是在这个当口……”是在北魏公主入宫,陛下目光被吸引,后宫暗流即将重新涌动的当口。
是在我刚刚在宫宴上,对那位明月公主显露了并非全然温顺一面的当口。是在周煜昨夜,
对我说出那句石破天惊之语的当口。这一切,是巧合,还是有人迫不及待地,
想要把这潭水搅得更浑?永乐宫离凤仪宫不算远。夜风带着晚秋的凉意,吹在脸上,
让我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宫道两旁的石灯摇曳着昏黄的光,将我们的影子拉长、扭曲,
投在朱红的宫墙上,如同幢幢鬼影。还未踏入永乐宫殿门,
一股浓重的、混杂着血腥气和苦药味的气息便扑面而来。殿内灯火通明,人影惶惶。
太医、医女、内侍、宫女跪了一地,个个面如土色。
柳昭仪凄厉的、已然嘶哑的哭喊声断断续续从内室传来,
夹杂着破碎的、对失去孩儿的痛楚和对某些人刻骨的诅咒。我目不斜视,径直走入正殿。
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那个负手站在窗前的玄色身影上。周煜。他比我先到。
依旧穿着宴席上的那身常服,只是卸了冕旒,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着。
他背对着殿内的一切喧嚣与悲恸,静静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身形挺拔,
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峭与……冷凝。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并未回头。
负责照料柳昭仪胎象的胡太医连滚爬爬地过来,额头磕在金砖上砰砰作响:“陛下,娘娘!
臣有罪!臣未能保住龙嗣!臣万死!”“万死?”我停下脚步,声音不高,
却让整个喧闹的殿宇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内室里柳昭仪压抑的、绝望的啜泣。“你的命,
抵得上陛下血脉?”胡太医浑身抖如筛糠,涕泪横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说吧,
”我走到上首位置,并未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以及这满殿跪伏的宫人,
“柳昭仪的胎,是如何没的。”“是……是……”胡太医冷汗涔涔,“昭仪娘娘晚膳后,
服了一盏燕窝粥,不久便……臣查验过那燕窝的残渣,
里面……里面被掺入了分量不轻的红花粉末!”红花。果然是它。后宫争斗中最常见,
也最狠辣的手段之一。“燕窝从何而来?”我问,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柳昭仪的贴身宫女。
那宫女早已吓傻了,闻言猛地抬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尖声道:“是御膳房!
是御膳房送来的!一直是御膳房送的!娘娘信任御膳房,从未让奴婢们额外查验过啊!
”御膳房?我的心微微一沉。御膳房鱼龙混杂,牵扯甚广,若要细查……“查。
”一个冰冷的、没有一丝情绪的声音响起。周煜终于转过身。烛光映照下,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任何失去子嗣的悲痛,
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他的目光掠过胡太医,掠过那瑟瑟发抖的宫女,最后,
落在了我的脸上。“皇后,”他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此事,交由你全权处置。
朕要一个水落石出。”他将这烫手的山芋,毫不犹豫地扔给了我。是要借我的手,清理后宫?
还是想看看,我这个“贤德”的皇后,会如何处置这桩涉及皇嗣、牵扯御膳房的惊天大案?
或者……两者皆有?我迎着他的目光,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我似乎看到了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东西——不是试探,不是算计,
而是一种……近乎默契的,等着看戏的冷嘲。他也在演。演一个痛失子嗣、要求严查的帝王。
我们都心知肚明,这背后黑手,未必真能查出。但这过程,这风波,足以让很多人浮出水面,
也足以……达到某些目的。“臣妾,”我微微屈膝,声音平稳无波,“领旨。”他不再多言,
转身,径直离开了永乐宫。玄色的袍角消失在门外浓郁的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他一走,
殿内那股无形的压力骤然减轻,却又弥漫开另一种惶恐。我挺直脊背,
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锦书。”“奴婢在。”“即刻带人,
封存御膳房今日所有经手过柳昭仪膳食的食材、器具,相关人等,一律看管,
不许任何人接近。”“是!”“将柳昭仪身边所有贴身伺候的宫人,分开拘押,严加审讯。
”“胡太医,”我的目光落回那个几乎瘫软在地的老太医身上,“将你所知,
柳昭仪近日饮食、用药,接触过何人何事,一五一十,写成奏报,不得有丝毫隐瞒。
”一道道指令清晰地下达,凤仪宫带来的内侍和嬷嬷们立刻行动起来,效率惊人。
原本惶惶不可终日的永乐宫,瞬间被一种更森严、更冷酷的秩序所掌控。我走到内室门口,
隔着珠帘,看了一眼里面。柳昭仪躺在凌乱的床榻上,面色灰败,眼神空洞,
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那个早上还娇艳如花朵般的女子,
此刻已是一具被权力和阴谋碾碎的空壳。心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怜悯,随即被更深的冷硬覆盖。
在这宫里,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今日是她,明日,或许就是我。我没有进去安慰,
转身离开了这片血腥之地。有些戏,不需要观众。回到凤仪宫时,天边已露出了些许鱼肚白。
一整夜的紧绷与操劳,让我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锦书为我卸下钗环,低声道:“娘娘,
御膳房那边,初步查问,送燕窝的小太监咬死了不知情,只说按例送达。
柳昭仪身边的宫人也问不出什么,个个喊冤。”我闭上眼,揉着额角。意料之中。
敢对皇嗣下手,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岂是那么容易能揪出尾巴的。“继续查。
”我淡淡道,“动静不妨再大些。尤其是……各宫主子们,近日与御膳房,可有异常往来。
”锦书心领神会:“奴婢明白。”查不查得出真凶,有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通过“查”这个过程,让该乱的人乱起来,让该藏的人藏不住,让该警惕的人……更加警惕。
比如,那位刚刚入宫,背景特殊,或许正需要一场混乱来站稳脚跟的——明月公主。
还有周煜。他将此事交给我,是想借我之手敲打谁?还是想看看,我沈青瓷,除了“贤德”,
还有没有别的用处?“娘娘,您歇一会儿吧,天都快亮了。”锦书担忧道。我摇摇头,
睡意全无。走到窗边,推开支摘窗,清冷的晨风涌入,带着露水的湿润,
稍稍驱散了殿内沉水香那甜腻得令人发闷的气息。东方既白,晨曦微露,
给皇城镀上了一层脆弱而虚假的金边。一场风波看似暂时平息,但我知道,水面下的暗涌,
才刚刚开始。柳昭仪的龙胎,不过是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而周煜那句“戏演累了”的话,
像一颗种子,在我荒芜的心田里,悄无声息地扎根,发芽。或许,是时候,换一种活法了。
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有朝一日,能真正挣脱这华丽的牢笼,
或者……将这牢笼,彻底掌控在自己手中。我看着那轮挣扎着跳出地平线的朝阳,眼底,
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凝结,变得坚硬,冰冷。“锦书。”“奴婢在。”“去查查,
柳昭仪小产前几日,除了御膳房,还接触过哪些特别的人,或者……收到过哪些,
非份例内的赏赐。”尤其是,来自那些,可能不希望后宫再有皇子诞生的地方的赏赐。比如,
前朝某些与沈氏不睦的势力。比如,那位刚刚抵达,看似置身事外,
却未必甘于寂寞的……北魏公主。这场戏,既然拉开了帷幕,总要有人,唱下去。
4.晨光刺破云层,却穿不透永乐宫弥漫的血腥与药味。我回到凤仪宫,梳洗更衣,
将那套过于招摇的红宝石头面仔细收好,换上了一身素净的月白常服,
只在鬓边簪了一朵小小的、以白玉雕成的茉莉。“贤德”的面具,需要不同的道具。
锦书悄步进来,手里捧着一卷刚收到的名录,低声道:“娘娘,柳昭仪身边近身伺候的八人,
分开审了一夜,口径一致,都说燕窝是御膳房按旧例送来,昭仪用前并未经他人之手。
那小太监也咬死了,从御膳房到永乐宫,食盒未曾离手,更未与他人交谈。”意料之中。
我捻着指尖的玉茉莉,冰凉的触感让人清醒。“御膳房那边呢?
”“掌管燕窝等补品的管事太监姓钱,是宫里老人了,平日里还算谨慎。
昨夜当值的厨役、帮工都已拘押,尚未问出破绽。只是……”锦书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奴婢查到,三日前,内务府副总管高公公,曾以清点库藏为由,
去过御膳房存放珍贵食材的库房。停留了约莫半个时辰。”高公公?皇帝周煜乳母的儿子,
算是他半个心腹,掌管着内务府一部分采买和库藏之权,虽只是副总管,但权柄不小,
且与凤仪宫素无往来,也未曾听说他与柳昭仪或是其他妃嫔有过密交集。他去御膳房库房?
清点库藏何时需要一位副总管亲自前往,还停留半个时辰之久?“还有,”锦书补充道,
“柳昭仪小产前两日,曾去给太后请安。据慈宁宫的眼线回报,
昭仪在太后宫中饮过半盏杏仁茶。”太后?那位常年礼佛,看似不问世事,
实则对前朝后宫都有着微妙影响力的皇太后?她一向不喜妃嫔张扬,对柳昭仪近日的得宠,
未必乐见。线索纷乱,指向不明。高公公,太后,甚至可能还有借机搅混水的北魏势力,
或是前朝那些不愿见沈家外孙诞生的对头……“继续查高公公近日动向,以及与各宫的往来。
慈宁宫那边……小心些,莫要惊动太后。”我吩咐道,心头却是一片冷然。这后宫,
果然是个巨大的漩涡,稍有不慎,便会被撕得粉碎。用过早膳,
我依例前往慈宁宫向太后请安。太后信佛,慈宁宫内常年萦绕着檀香的气息,
比凤仪宫的沉水香更多了几分肃穆与寂寥。她端坐在铺着明黄软垫的炕上,
手里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眉眼平和,看不出丝毫情绪。我依礼问安,她抬了抬眼,
淡淡道:“皇后来了。柳氏的事,哀家听说了,真是可惜了。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古玩损毁了。“是臣妾失职,未能保全皇嗣,
请母后责罚。”我垂首,做出恭顺忏悔的姿态。太后拨动了一颗佛珠,
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后宫之事,千头万绪,防不胜防。皇后平日已是殚精竭虑,
何错之有?只是这下手之人,心思歹毒,断不能轻饶。”“臣妾明白,陛下已下旨严查,
臣妾定当竭尽全力,揪出幕后黑手,以正宫规。”太后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闭目继续捻动佛珠,仿佛已然超脱物外。我安静地坐在下首,品着宫人奉上的清茶,
心思却飞速转动。太后的态度,滴水不漏。是当真不知情,还是隐藏得太深?从慈宁宫出来,
日头已高。宫道上来往的宫人见到我的仪仗,纷纷避让行礼,
眼神中却比往日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窥探与敬畏。柳昭仪小产,皇后雷厉风行彻查,
这后宫的天,似乎要变了。回到凤仪宫不久,敬事房的人照例来了。只是今日,
那端着绿头牌的总管太监,脸色比往日更加恭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我看着那紫檀木盘,目光掠过一个个名字,最后,
停留在空置的、代表皇帝独宿养心殿的牌子上。“陛下今日心绪不佳,想必需要静心。
便如此吧。”我平静地说道。总管太监如蒙大赦,连忙应声退下。皇帝刚失了孩子,
若皇后此刻还忙着推荐妃嫔侍寝,那这“贤德”之名,也未免太假了些。然而,
我这边刚打发了敬事房,殿外便传来通传——明月公主求见。她来得倒快。
我敛去眼底的冷意,示意宣她进来。依旧是一身惹眼的红衣,
只是款式换成了更符合大周宫廷的襦裙,少了几分昨日的野性,多了几分刻意的柔婉。
她走进殿内,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明月给皇后娘娘请安。”“公主不必多礼,看座。
”我抬手,示意宫人看茶。明月公主坐下,一双美目在我脸上转了转,带着几分好奇,
几分试探:“昨日宫宴匆忙,未来得及与娘娘好好说话。今日特来拜见,
也是……听闻宫中出了些变故,心中不安。”她倒是会找借口。“劳公主挂心。
不过是后宫些许琐事,已然在处理了。”我端起茶盏,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