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御膳房的路上，小张子一路都在给我甩脸子。

“卫喆，你别得意。”

“康公公那是可怜你，才让你去的。”

“你最好祈祷自己别出什么岔子，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我一句话都没回。

跟这种小人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口水。

他见我没反应，自觉无趣，也闭上了嘴。

德妃娘娘的小厨房，在御膳房的最里侧。

管事的是个姓王的公公，看起来比康进和善一些。

他简单问了我们几句，就分配了活。

小张子负责劈柴烧火。

我，负责洗菜切菜。

最基础，也最累的活。

我二话不说，拿起菜刀就开始干。

上辈子虽然没做过饭，但没少看美食视频。

切个土豆丝，还是会的。

我刀工稳健，速度飞快，切出来的菜，粗细均匀。

王公公过来巡视的时候，看了一眼我的案板，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小伙子，有两下子啊。”

“以前在家里干过？”

我谦虚地笑了笑。

“回王公公，家里是开小饭馆的，耳濡目染，会一点。”

“公公谬赞了。”

王公公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但我知道，他对我有了个好印象。

在御膳房的日子，比在杂役房好过得多。

至少，能吃饱饭了。

每天都有吃不完的边角料，炖上一大锅，香得不行。

我每天埋头干活，不多说一句话，不多看一眼。

渐渐地，厨房里的人也就不再拿我当外人。

一些闲言碎语，也就不再避着我。

我竖着耳朵，像一块海绵，吸收着所有我需要的信息。

我知道了德妃娘娘最近胃口不好，只喜欢吃点清淡的。

我知道了御膳房的采买，和哪个侍卫不清不楚。

我知道了皇帝陛下，最近迷上了炼丹。

当然，我最关心的，还是那位吃货王爷，赵瑞。

他是皇帝最小的弟弟，从小被太后宠坏了，不理朝政，不学无术，唯一的爱好就是吃。

三天两头往御膳房跑。

他是这里的常客，也是所有厨子的噩梦。

因为他嘴刁，还喜欢瞎指挥。

今天想吃塞北的烤全羊，明天又想吃江南的桂花藕。

稍有不满意，就拍桌子骂人。

但我，却在等他。

等他给我创造一个，送康进上路的机会。

这天下午，赵瑞又来了。

人还没到，声音先传了进来。

“王胖子！本王来了！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王公公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上去。

“哎哟，我的王爷，您可来了！”

“今天刚到的新鲜鲈鱼，给您做个清蒸的怎么样？”

赵瑞大马金刀地坐下，摆摆手。

“清蒸？又是清蒸？天天吃都吃腻了！”

“换个花样！要没吃过的！”

王公公一脸为难。

这鲈鱼，除了清蒸，还能怎么做？

红烧？王爷嫌油腻。

糖醋？王爷嫌太甜。

这伺候祖宗，可真难。

厨房里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出声。

生怕被这位小王爷点名叫去，出了岔子就是一顿板子。

我站在角落里，看着案板上那条活蹦乱跳的鲈鱼，心里有了主意。

我放下菜刀，擦了擦手，走了出去。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我对着赵瑞，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爷。”

赵瑞瞥了我一眼，眉头一皱。

“你谁啊？”

“新来的？”

我恭敬地回答。

“回王爷，奴才卫喆，内侍省新来的杂役。”

“奴才会做一道菜，叫‘松鼠鳜鱼’，不知王爷，可有兴趣一试？”

“松鼠鳜鱼？”赵瑞愣住了，他旁边的王公公也愣住了。

这菜名，他们听都没听过。

赵瑞来了兴趣。

“松鼠？鳜鱼？这鱼还能做成松鼠的样儿？”

“你小子别是糊弄本王吧？”

我笑了笑。

“奴才不敢。这道菜，酸甜可口，外酥里嫩。做好之后，形似松鼠，浇上热汁，还会发出‘吱吱’的叫声，如同松鼠在叫。”

我上辈子，最喜欢吃的就是这道菜。

做法，早就刻在脑子里了。

这个时代，还没有这种做法。

我赌，能镇住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王爷。

果然，赵瑞被我说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他一拍桌子。

“行！就你了！”

“去做！要是做得好，本王重重有赏！”

“要是敢骗本王，哼哼，本王把你扔进锅里，做成‘太监鳜鱼’！”

我领了命，转身进了后厨。

王公公赶紧跟了进来，一脸紧张。

“小喆子，你行不行啊？”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惹恼了这位爷，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我让他放心。

“王公公，您信我一次。”

我让他给我打下手，备好葱姜蒜，调好糖醋汁。

我自己，则开始处理那条鲈鱼。

去骨，开花刀，腌制，拍粉。

每一个步骤，都烂熟于心。

油锅烧热，我提着鱼尾，将鱼肉缓缓放入。

“刺啦”一声，鱼肉在油锅里迅速定型，绽开成一朵菊花的形状。

炸至金黄，捞出，摆盘。

最后，将滚烫的糖醋汁，从头到尾，均匀地浇在鱼身上。

“吱吱吱——”

清脆的响声，在厨房里回荡。

一股酸甜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所有人都看呆了。

我端着盘子，走到赵瑞面前。

“王爷，请用。”

赵瑞看着盘子里那条昂首翘尾，状如松鼠的鱼，眼睛都直了。

他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嘴里。

那一瞬间，他的表情，从怀疑，到惊讶，再到狂喜。

“好吃！太好吃了！”

“外面的皮脆脆的，里面的肉嫩嫩的，这酸甜的汁儿，绝了！”

他风卷残云，不一会儿，就把一整条鱼吃得干干净净。

连盘子里的汁，都用馒头蘸着吃了。

吃完，他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指着我，满脸的欣赏。

“你！叫卫喆是吧？”

“有赏！赏你十两银子！”

“以后，你就专门给本王做菜！”

“不，不行，你不能待在这儿，屈才了！”

他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

“你跟本王回王府！本王让你当王府的总厨！”

我心里一喜，但面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

“王爷，这……这不合规矩啊。”

“奴才是内侍省的人，我们管事康公公那儿……”

赵瑞眉头一皱，不耐烦地摆摆手。

“康公公？哪个康公公？”

“一个太监，还敢管本王要人？”

“王胖子，这事你去办！就说是本王的意思，让内侍省把卫喆的差事，调到本王府上！”

王公公哪敢不从，连声应是。

我赶紧跪下谢恩。

“谢王爷恩典！”

心里，却在冷笑。

康进，你不是想把我捏在手心里吗？

现在，我要跳出你的五指山了。

不，不止是跳出去。

我还要借着这位小王爷的手，把你那根仗势欺人的爪子，一节一节地，全部敲碎。

你送我的“净身”大礼，我还没还呢。

等着，好戏，才刚刚开始。

我不仅要让你丢了差事，丢了脸面。

我还要把你，和你背后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一起连根拔起，扔进这宫里最臭的阴沟里。

王公公的办事效率很高。

第二天，调令就下来了。

我，卫喆，从内侍省杂役房，调往瑞王府，任厨房管事。

一步登天。

我收拾好我那点可怜的行李，一个包袱，里面两件换洗的衣服。

走出柴房的时候，康进就站在院子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杂役房所有的小太监都远远地看着，没人敢靠近。

他们的眼神里，有嫉妒，有羡慕，但更多的是恐惧。

他们都知道，我得罪了康进。

就算现在去了王府，以后要是康进想报复，有的是办法。

我走到康进面前，停下。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康进冷笑一声，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卫喆，本事不小啊。”

“这么快，就攀上王爷这棵高枝了。”

我微微躬身，语气平淡。

“康公公说笑了。”

“都是托了公公的福。要不是您当初给我机会，让我去御膳房，我也遇不到王爷。”

“说起来，我还得谢谢您。”

我的话，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进了康进的心里。

他最得意的，就是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掌控他们的命运。

可现在，我脱离了他的掌控，还反过来“感谢”他。

这比直接骂他，还要让他难受。

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别得意！”

“瑞王爷是什么人？喜怒无常！今天能把你捧上天，明天就能把你踩进泥里！”

“你给咱家等着！有你哭着回来求咱家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