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红妆,转眼成了囚车。华贵凤冠霞帔,沦为耻辱罪衣。昔日许诺白头的未婚夫,
此刻他手持外公的“罪证”。亲手将我送入地狱。第1章大婚之日,喜乐喧天。
安国侯府的仪仗绵延十里,最终却停在了府门前。御史台官员手持一卷黄麻纸,声如洪钟。
「镇国大将军通敌叛国,其外孙女傅氏云琅,德行有亏,即刻下跪领罪!」
我端坐于八抬大轿之内,指尖的凤冠流苏微微颤动。透过轿帘缝隙,我看见了我的未婚夫,
靖远侯萧彻。他立于人前,锦衣玉带,俊美如旧,只是眼中再无半分往日温情。我推开轿门,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步步走下花轿。凤冠沉重,压得我颈骨生疼。
「凭一张空口白牙的罪证,就想让我安国侯府的嫡女下跪?」我的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御史台的威风,如今真是越来越大了。」庶妹傅月心一身素衣,
从人群中走出,柔弱地劝我。「姐姐,你别这样,快给大人赔个不是……」她话未说完,
萧彻已一步上前,将她护在身后,对我蹙眉。「云琅,别闹了。」闹?我冷笑出声。我抬手,
拔下头顶一支赤金点翠的凤凰金簪。簪尖锋利,映着寒光。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
我已欺身上前,金簪划过,在两人脸上各留下一道血痕。「这一簪,断我们青梅竹马之情。」
「这一簪,断我们两家联姻之义。」父亲安国侯终于出现,他脸色铁青,
眼中满是怒火与失望。「孽障!来人,将大**送去皇家道观,清修思过,为家族祈福!」
我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押上了一辆简陋的马车。车帘落下,隔绝了身后的一切。……三年。
青灯古佛,晨钟暮鼓,未能磨平我半分棱角,只添了满身刻骨的恨意。归来之日,
依旧是萧彻来接我。城外十里亭,他与傅月心并肩而立,言笑晏晏,宛如一对璧人。
傅月心眼上蒙着一条白绫,步履虚浮,整个人都靠在萧彻身上。萧彻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
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怜惜与珍视。「月心的眼睛是为了给你祈福,才……」
他的解释苍白无力。一阵风过,傅月心瑟缩了一下。萧彻立刻解下自己的玄色披风,
裹在她身上,低声安抚。那动作,亲昵又自然。我站在风中,
身上单薄的道袍被吹得猎猎作响,只觉得遍体生寒。回到我曾经的院落。
我最爱的海棠树被尽数砍去,取而代之的,是满院我不喜的兰花。那幽幽的香气,
像一张无形的网,让我喘不过气。下人们的眼神,也从敬畏变成了怠慢与轻视。
傅月心很快便来了,由萧彻扶着,言语间处处是歉意,姿态却俨然是这里的女主人。「姐姐,
你别怪我,侯爷说你身子弱,兰花养心……」萧彻跟着附和。「月心也是好意,云琅,
你大度一些。」我喉间发痒,忍不住咳了几声。兰花花粉,我从小就不适。他们都知道。
这哪里是好意,分明是无声的驱逐与警告。夜深时,我无意间听见萧彻与他心腹的对话。
「……那静心庵本就是管教犯错宫妃的地方,手段酷烈,没想到竟没能磨掉她半分傲骨。」
静心庵。原来,那不是清修的道观,而是一座旨在摧毁人意志的牢笼。我回到房中,
看着铜镜里自己清瘦苍白的面容。庵中跪碎瓷、受戒尺、日夜抄经的记忆翻涌而上。
手臂上、膝盖上,那些早已结痂的旧伤,此刻仿佛又在隐隐作痛。窗外,
传来一声特定的杜鹃啼鸣。三长两短。是母亲留下的暗卫首领,荆影的信号。我抬起头,
看向镜中的自己。那双沉寂了三年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碎裂,
然后重组成一片冰冷的深渊。萧彻,傅月心,还有我的好父亲。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笔一笔,
连本带利地讨回来。第2章夜色如墨,烛火摇曳。萧彻端着一只螺钿小盒,在我榻边坐下。
他捻起药膏,指尖温热,动作轻柔地为我处理手腕。昨日夺簪时,
锋利的簪尾在我腕上划开一道细长的血口。他涂抹的动作很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膏药的气味清冽,却盖不住他身上那股让我作呕的虚伪。他的目光顺着伤口,
落在我手腕内侧一道陈年旧疤上。那是在静心庵,因不肯“认错”被戒尺抽打留下的印记,
皮肉翻卷,愈后仍旧狰狞。「是我不好,没能护住你。」萧彻的声音压得很低,
带着一丝怜悯。「你放心,这三年的委屈,我会一笔一笔,替你讨回来。」我猛地抽回手,
金疮药的凉意瞬间被心底涌上的燥热取代。「讨回来?」我看着他,声音冷得像冰。
「我被困在道观自生自灭的三年里,靖远侯的公道,又在何处?」
萧彻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他重新握住我的手腕,力道不容抗拒。「云琅,
你当知晓,彼时你外公通敌的罪名尚未洗清。我若强行干预,只会坐实罪名,
将整个安国侯府都拖下水。」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沉重。「让你归来,
是保全两家颜面的唯一办法。你须得明白,我们这样的人家,荣辱与共。」他说得冠冕堂皇,
字字句句都是权衡与利益。我的荣辱,我的痛苦,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一颗弃子。
轰隆——窗外一道惊雷炸响,撕裂夜空。隔壁院落里,立时传来傅月心一声怯怯的惊呼。
萧彻几乎是瞬间起身,眼中的温存荡然无存,只剩下急切。他甚至没再看我一眼,
便匆匆推门而出,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雷声滚滚,砸在我心口。八年前,
也是这样一个雷雨夜。母亲冰冷的尸身被人从池子里捞出来,他们都说是“意外失足”。
我哭得浑身发抖,是年少的萧彻将我紧紧抱在怀里,一遍遍在我耳边说。「别怕,云琅,
有我。」如今,他的怀抱给了别人,连一句安抚都吝于施舍。今昔对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冲到一旁,扶着桌角,剧烈地干呕起来。次日,天光微亮。
萧彻便派了教习嬷嬷和最好的绣娘过来。她们捧着华美的宫装与首饰,说是奉了侯爷的命,
为我打理宫宴的妆造。为首的嬷嬷笑得谄媚。「大**,这都是月心**特意为您挑选的,
说是要为您接风洗尘。」我任由她们摆布,看着镜中那张描摹精致却毫无血色的脸,
心中一片冷寂。中秋宫宴,金碧辉煌,歌舞升平。我坐在安国侯府的席位上,形单影只。
继母许氏端着酒盏,阴阳怪气地开口。「有些人啊,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在外面野了几年,
连规矩都忘了。见了长辈,也不知道问安。」父亲安国侯端坐主位,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目光甚至不曾在我身上停留片刻。周遭的宗亲贵胄,
投来的目光混杂着探究、轻蔑与幸灾乐祸。我成了这场盛宴上,最不堪的那个笑话。
酒过三巡,殿中内侍高声唱喏。「安国侯府二**傅月心,为陛下献《静思图》一幅!」
一卷画轴被缓缓展开。画中,一个身着破旧道袍的女子,形容枯槁,
正跪在冰冷的石地上抄写经文。她的双手满是冻疮,膝下是一片碎裂的瓷片,
鲜血浸透了单薄的衣衫。那张脸,画的的正是我。画师的笔触极尽写实,
将那份狼狈与绝望刻画得淋漓尽致。大殿之内,瞬间死寂。
所有羞辱的、怜悯的、看好戏的目光,尽数落在我身上。「放肆!」一声怒喝,
萧彻霍然起身,几步上前。他一把夺过画卷,当着所有人的面,“呲啦”一声,
将其撕得粉碎。他胸膛剧烈起伏,俊美的脸上满是滔天怒意,厉声质问。「是谁如此大胆,
敢这般羞辱本侯的未婚妻!」他演得情真意切,仿佛真是那个为我遮风挡雨的良人。这时,
傅月心跌跌撞撞地走上前,眼上依旧蒙着白绫,泪水从绫缎下渗出。「侯爷,
别……别怪他们。」她声音哽咽,柔弱无依。「是我……是我求画师画下姐姐受苦的模样,
我只是想让大家知道,姐姐这三年……吃了多少苦。我不知……不知会变成这样……」
第3章萧彻撕碎的画卷残骸散落一地,像一场未尽的噩梦。他转向我,眉宇间带着一丝歉意,
声音沉稳。「云琅,是我思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他一句话,
便将傅月心的恶毒轻描淡写地抹去,只余下他的“体贴”。大殿内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
傅月心摸索着走上前来,朝着我的方向深深一福,声音里满是愧疚。「姐姐,都是月心的错。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小心翼翼地递过来。「这是上好的暖玉,有安神静心之效,
还请姐姐收下,就当是月心给您赔罪了。」那玉佩质地温润,触手生暖,
正面雕着繁复的吉祥云纹,确是稀罕之物。我接过玉佩,指尖无意间滑过背面。
一行细若蚊足的古篆,刻在那里。——不知廉耻。这四个字,我比任何人都熟悉。
它曾被刻在静心庵的戒尺上,每一笔,都伴随着皮开肉绽的痛楚,烙进我的骨头里。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冻结了四肢百骸。我攥紧玉佩,手背上青筋暴起。然后,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它狠狠掷于金砖之上。啪!清脆的碎裂声,在大殿中炸开。
所有人都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瞠目结舌。「啊——」傅月心受惊般后退,
脚下“不慎”一崴,柔弱地倒了下去。萧彻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揽入怀中,
随即抬眼,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向我。「傅云琅!你放肆!」父亲安国侯的怒喝紧随而至。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我面前,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辣的痛楚瞬间在左脸炸开,耳中嗡嗡作响。「逆女!」父亲气得浑身发抖,
指着我的鼻子痛斥。「在道观清修三年,竟让你养出这等顽劣不堪的性情!」他转向御座,
向皇帝请罪。「陛下恕罪,是臣教女无方。这一巴掌,是臣替皇家管教她,以正家风!」
字字句句,都是撇清干系,将我钉在耻辱柱上。我捂着滚烫的脸颊,口腔里满是血腥味。
我没有哭,只是冷冷地笑了起来。「父亲急着定我的罪,
就不想知道我为何要摔了这块玉佩吗?」我指向地上的碎玉,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这玉佩背面刻着字,还请在场的翰林院大学士,为我辨认一二。
」此言一出,安国侯与萧彻的脸色皆是一变,目光中透出惊疑。傅月心闻言,
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竟像是崩溃了一般。「不是我……不是我!是有人要害我!」
她凄厉地哭喊着,猛地拔下头上的金簪,就要朝自己心口刺去。「心儿!」
继母许氏眼疾手快地扑过去,死死抱住她,哭得肝肠寸断。「我的儿,你这是做什么!
我们都知道你心地纯善,是有些人心机深沉,容不下你啊!」许氏的哭诉极具煽动性。
在场宾客不明真相,本就觉得我行事乖张,此刻更是议论纷纷。「安国侯府的嫡女,
竟当众逼迫庶妹至此,真是德行有亏。」「在道观待了三年,性子还是这般刻薄……」
一句句指责像无形的利刃,将我凌迟。我成了孤岛,四面楚歌。萧彻身边,
一位与他交好的王爷皱起了眉,压低声音道。「萧彻,与安国侯府的联盟事关重大,
若未来的主母是这般人物,恐非吉兆。」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落入我父亲耳中。
安国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看着我,眼中最后一点父女情分也被权衡利弊的冰冷所取代。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朗声宣布。「今日之事,本侯定会彻查!
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为免污了靖远侯府的门楣,云琅与萧彻的婚约……暂且作罢!」婚约,
作罢。四个字,如惊雷般在我头顶炸响。我下意识地看向萧彻。他站在人群中,
目光沉沉地望着我,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无奈,有审视,最终都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冷漠。
第4章宫宴散了。回府的马车上,许氏与傅月心交换了一个眼神,得意藏在眼角眉梢。
那是一场无声的庆功。行至府门,萧彻追了上来,拦住我的去路。他递给我一支素银簪子,
样式普通,做工粗劣。「今日之事,委屈你了。」他的声音依旧温润,
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凉薄。「这支簪子算是我赔的礼,你且收下。」「云琅,
你要顾全大局,待我们两家联盟稳固,我定会补偿你。」我接过那支簪子,
冰冷的触感刺得指尖发麻。我未置一词,转身入了府。刚过垂花门,
就听见前厅传来一阵喧闹。傅月心坐在主位上,萧彻正亲手为她簪上一支流光溢彩的凤头钗。
那凤钗以赤金打造,凤眼处镶着鸽血红的宝石,流苏轻晃,华美至极。是宫中赏下来的贡品,
整个京城,只此一支。宾客们围着她,赞不绝口。「这凤头钗,
也只有月心**这般的人儿才配得上。」「靖远侯当真是疼爱月心**。」
傅月心娇羞地低下头,抚着发间的凤钗,嘴角噙着一抹胜利的笑。我攥着袖中的银簪,
指甲深陷进掌心。是夜,我院落的门被人一脚踹开。萧彻带着家丁闯了进来,面色阴沉如水。
「傅云琅,我给你脸面,你偏不要!」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你为何就是容不下心儿?竟用此等下作手段害她!」
我被他拖拽着,踉跄着出了院门。傅月心的房中灯火通明。她的床榻上,
赫然铺满了锋利的碎瓷片,在烛光下闪着森冷的光。傅月心缩在许氏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我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姐姐,要遭此毒手……若是我今夜睡下了,
这……这半条命怕是都没了!」许氏抱着她,哭天抢地,声声泣血。「作孽啊!
我们月心身子本就弱,这要是真出了事,可怎么活啊!」萧彻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我身上。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我看着这拙劣的栽赃,只觉得可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萧彻怒极反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好一个何患无辞。」
他指着地上的碎瓷,声线淬了冰。「要么,你现在跪下给心儿磕头认错。」「要么,
你赤着脚,从这碎瓷上走一个来回。」我冷冷地看着他,脊背挺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