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一片死寂。连林湛脸上那惯常的淡漠都裂开了一丝缝隙。归元真人转身拂袖的动作顿在半空，似乎也察觉到身后那单薄脊背里弥漫开的不同寻常的气息。苏璃茉捏着那枚送不出去的玉佩，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准备好的所有羞辱卡在喉咙里，被那刺骨目光冻结。

风雪似乎更大了，呜呜咽咽，卷起地上的细雪，像一层灰色的纱幕，将她踽踽独行的背影渐渐吞没。道天宗那巨大的青玉山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沉重得如同叹息，“轰”地一声闷响，彻底斩断了所有的过去。

云岫没有回头。

她一直走，直到冰冷的山道拐了个弯，彻底将道天宗的山门掩在嶙峋的乱石之后。四周只剩下呼啸的风，冰冷的雪，和死寂。腿脚像是灌满了凝结的铅块，再也撑不住这具早已透支的躯壳。

“噗通！”

她重重地跌跪在雪地上，溅起一片凌乱的雪尘。冰冷的雪沫呛入口鼻，带来一阵窒息的刺痛。她剧烈地咳嗽起来，佝偻着背，肩膀剧烈耸动，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脸颊埋在冰冷的雪里，分不清是融化了的雪水还是别的什么温热液体。一直强撑着、压抑着的东西，在这绝对的孤寂里再也压不住，随着每一次咳嗽撕裂着她的喉咙。

喘不上气，胸口闷得快要炸开。指尖抠进身下冰冷的雪泥里，冻得生疼。

就在这无边寒冷和窒息般的绝望中，一丝异样的暖意，倏地在她胸口弥散开来。

微弱，却极其清晰。

像是一星早已遗忘的火种，突然在这片被风雪埋葬的荒原里，幽幽地点燃了一束微光。她剧烈起伏的身体猛地一顿。咳嗽声停了，喘息的余颤仍拉扯着喉咙，可全部心神，已被那一点突如其来的暖意牢牢攫住。

她僵硬地抬起头，脸上被雪水和污痕糊得狼狈不堪，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惊骇。颤抖的、冻得通红的手指，扯开里衣那湿透的、几乎和皮肤冻在一起的衣襟。

里面，贴身藏着一物——一截灰白的东西。

那不是玉石，不是金属，更像是一节风化腐朽、早已失去所有灵韵的…枯骨。它只有小儿手指长短，灰扑扑，坑坑洼洼，布满细微的裂痕，仿佛轻轻一捏就会化为齑粉。它的样子，比凡间任何一个乞丐窝里捡的都要破烂。从入门起，这东西就躺在她身上最隐秘的地方，死气沉沉，和她的“天谴道体”一样，沉默地被时光遗忘。

可此刻，这截本该毫无温度的死物，竟在她冰冷的胸口皮肤上，散发着一种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意！像深冬时节残存的一星火烬，微弱地跳动着，与她骤然加速的心跳隔着一层濡湿的皮肉轻轻呼应。

云岫屏住了呼吸。冰冷的空气冻结了肺腑。她死死盯着这截灰白骨节，连颤抖都忘记了。那奇异的暖流并未消失，反而如同引线，抽丝剥茧般牵动着她的心魄深处某种极其遥远、极其细微、仿佛源自荒古的回响。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了两根手指，指尖犹自带着方才抠挖雪泥留下的冰冷与污迹，缓缓地、无比谨慎地探向那截枯骨。

指尖冰冷，带着血气的甜腥味。

就在她的指腹即将触碰到枯骨表面那粗糙灰败纹理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如同厚重的天幕被狠狠砸穿，又像是地脉深处沉睡的巨兽发出了痛苦的咆哮，毫无征兆地从远方传来！脚下的雪地猛地一震！雪花被无形的力量激荡得飞旋而起！

紧接着，是远比刚才清晰无数倍、令人牙酸魂悸的——

嘎吱——咔嚓嚓！！！

云岫霍然抬头！

风雪的呜咽瞬间被一种更加狂暴、更加凄厉的声音淹没！那是无数垂死挣扎的嘶吼，夹杂着尖锐的破空厉啸和建筑物不堪重负的崩塌巨响，像无数破碎的刀片，狠狠刮过耳膜！

方向，是山下！

那个凡人聚居的小小边镇！

一道无比刺目的猩红光柱，猛地在小镇中心冲天而起！刹那间将半边灰暗的天空都染成了浓重的血红色！浓稠粘腻，带着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仿佛天空本身被捅出了一个流血的大洞！

魔气！

磅礴无边、带着最纯粹的疯狂与毁灭气息的魔气，如同决堤的血海，瞬间冲垮了小镇薄弱的防御，裹挟着绝望的哀嚎，汹涌地弥漫开来！那股冰冷邪恶的寒意，即使远隔数十里，也让她汗毛倒竖，骨髓都为之冻结！

几乎在魔气爆发的同一瞬，道天宗方向，嗡——！

一声宏大庄严的钟鸣轰然炸响，瞬间压过了凄厉的哀嚎与崩塌声！那钟声透着焦灼与警示！紧接着，一层半透明、流转着玄奥符文的巨大金色光罩，如同倒扣的金钟，瞬间将整个道天宗的山门及主峰区域牢牢笼罩其中！护山大阵！开启了！

金光灿烂，煌煌如同神祇俯视尘寰。隔绝了外面震天的惨嚎与猩红的血光，显得如此坚固、如此神圣不可侵犯。

归元峰顶，隔着护山大阵流转的屏障，依稀可见掌门真人面沉如水的身影凌空而立，袍袖无风自动。一道浑厚无比、凝聚了强大灵力的声音，如同滚雷般瞬间席卷整个护山大阵覆盖的宗门区域：

“魔修大举来犯！山下为饵！各峰弟子各安其位，全力护持宗门根基！未有号令，不得擅出大阵！避！守！待援！”

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斩断尘缘的决绝。“山下为饵”——四个字，如同铁锤，砸穿了所有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