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救师尊顾寒渊，剖出仙骨，以身祭剑，魂飞魄散。

弥留之际，我躺在他怀里，看着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龟裂和恐慌。

他一遍遍地喊着我的名字，他说他后悔了。

我笑了，后悔有什么用呢？

人死如灯灭。

可我没死透。

我重生了，回到了五百年前，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个倒在血泊中的少年。

他衣衫褴褛，浑身是伤，却死死护着怀里半个发霉的馒头。

那张脸，纵然稚嫩，我也认得。

是未来屠尽我满门，让三界血流成河的魔尊，谢无妄。

我的仇人。

顾寒渊的宿敌。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以绝后患。

可当我的手触碰到他冰冷的、颤抖的身体时，我停住了。

上辈子，我为天下苍生而死。

这辈子，我只想为自己活一次。

大雨倾盆，砸在破庙的窟窿顶上，漏下的雨水混着地上的泥泞，将我身上单薄的衣衫浸得透湿。

冷，刺骨的冷。

我抱着膝盖，看着角落里那个昏迷不醒的少年，心里乱成一团麻。

他是谢无妄。

五百年后，他会提着戮神枪，踏破我宗门山门，将那些道貌岸然的长老们一个个钉死在山壁上。

血染红了整个云顶天宫，而我的师尊，仙门第一人顾寒渊，为了镇压他，最终与他同归于尽。

而我，苏瑶，顾寒渊最听话、最没用、也最爱他的徒弟，早在浩劫来临之前，就为了给他炼制一把能克制魔尊的仙剑，剖出自己的天生仙骨，身死道消了。

何其可笑。

我为他而死，他为天下苍生而死。

我们师徒，倒都是一般的伟大。

可现在，这个未来的大魔头，就这么半死不活地躺在我面前。

他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瘦得像根竹竿，脸上满是污泥和血痕，只有一双紧闭的眼睛上，睫毛长得惊人。

杀了他，一切都不会发生。

宗门不会覆灭，师尊……也不会死。

我颤抖着伸出手，摸向他脆弱的脖颈。

只要轻轻一用力，这个未来的噩梦就会彻底终结。

可就在这时，少年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声，像是做了什么噩梦，身体蜷缩得更紧了。

他怀里那个被血和泥水弄脏的馒头，被他护得更紧了些。

我的心，猛地一颤。

我想起了自己刚上山的时候。

我也是这样，又瘦又小，怀里揣着母亲留下的唯一一块玉佩，警惕地看着所有人。

是师尊顾寒渊，将我从泥潭里拉了出来。

他给了我名字，给了我身份，给了我一个家。

然后，他又亲手将这一切都收了回去。

“天生仙骨，乃是天下至宝，合该用于天下人。苏瑶，为师知道你心善，不会拒绝的，对吗？”

他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

我当然不会拒绝。

因为我爱他，爱到可以为他付出一切，包括我的命。

剖骨之痛，锥心刺骨。

我死前，看到他拿着我仙骨炼成的剑，递给了我最讨厌的小师妹，凌清雪。

他说：“清雪，此剑赠你，望你斩妖除魔，护卫苍生。”

原来，我这条命，不过是他送给心上人的礼物。

雨更大了。

我收回了手，脱下自己身上还算干爽的里衣，小心翼翼地盖在了少年身上。

去他妈的天下苍生。

去他妈的顾寒渊。

上辈子我当够了好人，这辈子，我就想自私一回。

这个未来的魔尊，我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