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笼的瞬间,李怀玉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龙涎香。
奢靡,又熟悉。
她缓缓睁开眼,刺目的金顶和繁复的雕梁画栋撞入眼帘。
这不是她死前那座冷宫。
更不是她被灌下毒酒时,那张冰冷的地板。
“公主,您醒了?”
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怀yù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一张年轻又陌生的宫女脸庞。
公主?
她不是早就被废为庶人,在冷宫里苟延残喘,最后被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侄儿,当今太子李Xun,一杯毒酒送上了路吗?
脑海中,最后的画面是李Xun居高临下的脸。
他笑着说:“姑母,您不该挡我的路。”
胸口那股被毒酒灼烧的痛楚,仿佛还未散去。
李怀玉猛地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纤细,白皙,保养得宜。
完全不是那双在冷宫中布满冻疮和疤痕的手。
她是谁?
不,她还是李怀玉。
只是,是二十岁的李怀玉。
大权在握,圣眷正浓,被皇帝兄长捧在手心里的镇国长公主,昭仁长公主。
她重生了。
回到了李Xun刚刚被册封为太子,根基未稳的时候。
心脏狂跳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兴奋。
血液在血管里叫嚣,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栗。
李Xun……
我的好侄儿。
上一世,你送我上路。
这一世,轮到我送你一程了。
“公主,您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宫女担忧地扶住她。
李怀玉摆摆手,声音还有些嘶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本宫无事。”
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金砖上。
“太子呢?”
宫女愣了一下,“殿下……殿下正在前殿等候,说是来给您请安。”
请安?
李怀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算算时间,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刚借着一场“风寒”,除掉了东宫里一个不听话的老人。
如今,是来自己这个亲姑母面前,演一出孝顺侄儿的戏码,好稳固他储君的形象。
真是,一如既往的虚伪。
“让他进来。”李怀玉淡淡道。
“可是公主,您还未梳洗……”
“本宫说,让他进来。”
李怀玉的眼神扫过去,那宫女瞬间噤声,吓得跪倒在地。
这才是昭仁长公主。
整个皇宫里,除了皇帝,无人敢忤逆的存在。
宫女连滚爬爬地出去了。
很快,一个身穿明黄色太子常服的少年郎走了进来。
他约莫十五六岁,面容俊朗,眉眼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鸷,但此刻被完美的温润恭顺所掩盖。
正是李Xun。
看到李怀玉披头散发,赤着脚站在殿中,李Xun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被关切取代。
“姑母,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他快步上前,想要伸手搀扶。
李怀玉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他。
看着这张她亲手带大,最后却亲手杀了她的脸。
她看到了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算计和不耐。
真好。
一切都还来得及。
李Xun的手即将触碰到她手臂的瞬间,李怀玉动了。
没有预兆。
没有任何铺垫。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李Xun的脸上。
整个大殿,瞬间死寂。
门外的宫女和太监吓得魂飞魄散,齐刷刷跪了一地,头埋得比谁都低。
李Xun被打懵了。
他捂着迅速红肿起来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怀玉。
“姑……姑母?”
他从小到大,别说被打了,连一句重话都没听过。
皇帝舅舅疼他,皇后母亲爱他,整个朝野都捧着他。
这个一向最是疼爱他,甚至为了他不止一次顶撞皇帝的亲姑母,竟然打了他?
李怀玉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
力气还是太小了。
要是前世在冷宫里劈柴的力气,这一巴掌能把他牙都打掉。
“跪下。”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李Xun彻底僵住了。
他是太子。
国之储君。
上跪天地,下跪君父。
凭什么要跪她?
“姑母,侄儿不知犯了何错,您……”
“本宫的话,你听不懂?”李怀玉眼神一厉,那股久经上位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宫殿。
这是二十岁的昭仁长公主没有的。
这是前世那个在权力漩涡中挣扎求生,最后惨死的人,从骨子里淬炼出的煞气。
李Xun被这眼神看得心头一颤。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姑母,变得无比陌生。
不再是那个会笑着给他准备点心,会纵容他所有小脾气的温柔长辈。
而像一个……俯瞰蝼蚁的神。
“姑母!”李Xun咬紧牙关,储君的尊严让他无法屈服,“我是大周的太子!”
“太子?”
李怀玉笑了。
她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在本宫面前,你只是李Xun。”
“是我亲手带大的孩子。”
“是我一句话,就能让你从云端跌落尘埃的……侄儿。”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
李Xun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知道,李怀玉说的是事实。
父皇对这个唯一的妹妹,几乎是言听计从。
若她真的铁了心要为难自己,父皇……真的会为了自己,斥责她吗?
李Xun不敢赌。
他眼中的温润彻底消失,只剩下阴沉和屈辱。
双膝一软。
“扑通”一声。
大周朝尊贵的太子殿下,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了长公主的面前。
李怀玉看着他跪下的身影,眼底没有丝毫波澜。
这才只是开始。
她慢慢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姿态慵懒,仿佛刚刚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说说吧。”
“东宫那个叫福安的老太监,怎么死的?”
李Xun跪在地上的身子猛地一震,霍然抬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