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怒症的早晨早上七点四十分,李大勇被第五个闹钟吵醒。他弹起来,抓过手机一看,
脑袋“嗡”的一声。晚了!昨晚应酬到半夜,
说好今天早上八点半必须到地方——那件事重要到不能用一个具体的词来形容,
总之迟到就全完了。他冲进卫生间,牙刷在嘴里捅了三下,洗脸时水溅了一身。
抓起昨晚熨好的西装,发现领带找不到了。在沙发上翻出皱巴巴的另一条,套上就往门外冲。
白色轿车冲出小区时是七点五十二分。早高峰已经开始了。李大勇单手扶方向盘,
另一只手划手机导航。红色,全线红色。他烦躁地拍喇叭,前面那辆丰田纹丝不动。
后视镜里,他的眼睛布满血丝,下巴上还有个漏刮的胡茬。“让让!都让让!
”他嘴里念叨着,开始频繁变道。右侧的公交专用道空着。
蓝底白字的标牌立在路边:“7:00-9:00公交专用”。
李大勇看了眼时间:八点零七分。又看了眼拥堵的主干道。“就一小段。”他自言自语,
方向盘一打,车子滑进公交车道。速度瞬间提起来。六十、七十。两旁的车辆被甩在后面,
李大勇嘴角上扬。早该这么走。他甚至打开收音机,调到音乐频道。就在这时,
前方出现了公交站台。108路公交车正平稳进站。车身很长,涂着蓝白相间的城市标志。
它打右转向灯,缓缓靠边,恰好完全挡住公交专用道。李大勇猛踩刹车。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车子在离公交车**不到两米处停住。他整个人前倾,
安全带勒进肩膀。公交车门“嗤”一声打开。乘客开始上下。一个老太太慢悠悠下车,
一个学生刷卡上车,一个上班族小跑着追上来。李大勇按喇叭。短促的一声“滴”。
公交车没反应。他按住不放。喇叭长鸣,在清晨的街道上格外刺耳。
前面那辆公交车的刹车灯亮着,稳稳停着,纹丝不动。李大勇摇下车窗,探头大喊:“走啊!
挡着道了!”公交车后门又上来两个乘客。
司机——从后视镜能看见是个戴帽子的中年男人——似乎完全没听见。时间跳到八点十一分。
李大勇的耐心耗尽。他推开车门,摔门声“砰”地一震。大步走到公交车前门,
拍打车身:“喂!开车的!你走不走?”前门关着。透过玻璃,他能看见司机。五十岁左右,
圆脸,戴着公交公司统一的帽子。那人正目视前方,手搭在方向盘上,
表情平静得像在公园晒太阳。“聋了啊你!”李大勇又拍玻璃。司机终于动了。
他慢悠悠地关上车窗——电动窗缓缓上升,把骂声隔在外面。然后他拿起驾驶座旁的保温杯,
拧开,吹了吹,喝了一口。动作从容得像在品茶。李大勇愣住了。一股火从脚底直冲头顶。
车上,乘客们已经注意到外面的动静。靠窗的位置,
高三学生陈小雨从《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她看到车外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在拍打车身,嘴一张一合,表情狰狞。过道另一边,
张伟把笔记本电脑合上一半,看了眼手机:八点十二分。九点的演示会议,
他需要提前半小时到场调试设备。他眉头皱起来。前排,刘大爷护住放在腿上的塑料袋。
里面是十二颗特价鸡蛋,今早早市排了四十分钟队买的。塑料袋已经有点湿了,
蛋壳上凝着水珠。后门边,赵姐第三次刷新手机。客户发来最新消息:“赵女士,
我九点整到小区门口,最多等十分钟。”她手指快速打字回复:“一定准时!”发送,
红色感叹号——信号弱,发送失败。她咬牙。其他乘客:一个实习生盯着转正面谈的笔记,
手指发抖;一个年轻妈妈安抚哭闹的孩子,眼圈发黑;几个上班族交换眼神,叹气。车外,
李大勇做了个决定。他走回自己车前,发动,方向盘猛地一打。白色轿车横过来,
车头对准公交车驾驶室,车尾斜着挡住公交车道,彻底封死去路。然后他下车,
抱臂站在自己车旁,盯着公交车司机。意思明确:今天谁也别想走。公交车内,
王师傅——工牌上写着“王建国”——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一幕。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拿起麦克风,按下通话键。“各位乘客,扶稳坐好。”他的声音通过车内音响传出,
平稳温和,“可能要耽误些时间了。”话音刚落,前门“嗤”一声打开。下车的不是王师傅,
是刘大爷。老人拎着鸡蛋袋子,颤巍巍走到李大勇面前:“小伙子,算了。大家都赶时间,
你这么堵着,一车人都得耽误。”李大勇正在气头上,脱口而出:“关你屁事!滚开!
”刘大爷被吼得后退半步,张了张嘴,没说出话。蛋液从塑料袋底部滴出来,落在地上。
车上,陈小雨的拳头攥紧了。张伟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暗下去——自动休眠。
赵姐看着信号格彻底消失,闭上眼深呼吸。路边开始有人围观。电动车驶过时减速,
车窗里探出手机拍照。李大勇感受到目光,面子有点挂不住。
他指着公交车驾驶室:“让那司机下来道歉!我就让开!”王师傅坐在驾驶座上,目视前方,
手搭着方向盘,像一尊佛。僵持了三分钟。在更多围观者聚集前,李大勇骂了句脏话,上车,
发动,把车挪回车道。白色轿车重新行驶起来,速度不快,带着明显的怒气。
王师傅关上车门,平稳起步。108路公交车再次上路时,时间已经是八点十九分。全车人,
包括王师傅,都知道今天注定要迟到了。
而李大勇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文件袋——里面那份协议,
今天九点前必须送到——决定让后面那辆公交车付出代价。
二、慢行报复与怨气蒸腾驶离车站三百米后,李大勇开始实施他的报复。他松开油门,
让车速慢慢降下来。四十、三十、二十五……最后稳定在二十公里每小时。主干道限速六十,
他开出了小区内部道路的速度。白色轿车像一头疲惫的老牛,在清晨的车流中慢悠悠地晃着。
车尾的刹车灯时不时亮一下,毫无必要地点刹。后面,108路公交车保持着安全距离。
王师傅双手握方向盘,目光平和。他既没有按喇叭,也没有试图变道超车。就这么跟着,
二十公里的时速,稳得像在轨道上行驶。他甚至打开了收音机。
早间新闻主持人的声音飘出来:“今日早高峰,城区多条主干道车流量较大,
建议市民提前出行……”车里有人忍不住了。“师傅,能不能超过去?
”一个年轻上班族站起来问。王师傅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温和地说:“安全第一。
前车开得慢,咱们急不得。”“可是我要迟到了!”年轻人声音提高。
“车上很多人都要迟到了。”王师傅说,语气依然平静,“但咱们是公交车,不能危险驾驶。
”年轻人张了张嘴,坐下,狠狠捶了下膝盖。陈小雨把复习资料翻过一页,
但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她盯着手表:八点二十三分。模拟考八点半开始,
从这站到考场平时要十五分钟,现在这速度……她抬头看前方那辆白色轿车。车窗里,
能看见司机时不时后看的侧脸。张伟重新打开电脑,试图最后检查一遍演示文稿。
但车子轻微晃动,加上焦虑,他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戒指盒在电脑包夹层里,他摸了摸,
硬硬的还在。今天午休,他要在公司楼下咖啡厅向女友求婚。准备了三个月。
如果上午的演示搞砸了,可能就没有午休了。前排,刘大爷的鸡蛋情况不妙。
塑料袋底部湿透,蛋液已经渗出,滴在他裤腿上。他试图把袋子提起来,但车子一晃,
两颗鸡蛋撞在一起,发出轻微的碎裂声。老人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特价鸡蛋,
每人限购两斤,他排了四十分钟。赵姐的手机终于彻底没电。屏幕黑掉前,
最后一条消息是客户发的:“如果九点见不到您,我就直接跟另一家中介签了。
”她看着黑屏,手在发抖。三个月没开单,这个月再没业绩,下季度房租都成问题。
其他乘客:实习生小王反复背诵自我介绍,但脑子里一片空白。九点转正面谈,
主管最讨厌迟到。年轻妈妈李姐的孩子开始哭闹——幼儿园八点半关门,迟到要罚款五十,
还要登记通报。几个中年上班族互相苦笑。有人小声说:“这个月全勤奖又没了。
”怨气在车厢里弥漫。不是愤怒的爆发,而是一种沉闷的、逐渐累积的压力。
像不断注水的气球,表面还在撑着,但已经膨胀到透明,随时会炸。
王师傅通过后视镜观察这一切。他看见陈小雨把准考证从书包里拿出来,看了又看,
小心地夹回书里。看见张伟第三次摸电脑包夹层。看见刘大爷用手指轻轻碰塑料袋,
摸到湿漉漉的蛋液时,肩膀垮下来。看见赵姐把黑屏手机放回包里,闭眼仰头,像在祈祷。
王师傅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一下,两下,三下。没有节奏,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他的表情依然平静,但眼睛微微眯起。前方,李大勇从后视镜看到公交车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心里升起一种扭曲的**。让你挡我的路。让你不开走。他故意在绿灯还剩三秒时减速,
让公交车跟着他一起等下一个红灯。红灯亮起。九十秒倒计时。公交车内,有人开始跺脚。
很轻,但王师傅听见了。陈小雨的拳头放在膝盖上,攥得指节发白。她练过三年散打,
教练说她在赛场上眼神特别凶。此刻她盯着前车,就是那种眼神。
张伟看了眼手机:八点三十五分。演示会议九点开始,他现在本该提前到场准备。
他给同事发消息:“可能要迟到,帮我拖一下。”消息转圈,发送失败——信号太差。
他盯着那个旋转的圆圈,呼吸变重。刘大爷的鸡蛋终于撑不住了。塑料袋底部裂开一个小口,
蛋液“啪嗒”滴在地上,黄白相间的一滩。老人“哎哟”一声,试图挽救,但车子一动,
又两颗鸡蛋滚出来摔碎。全车人都听见了声音,都闻到了生鸡蛋的腥气。赵姐突然站起来,
走到前门边:“师傅,还有多久能到下一站?”王师傅看了眼导航:“照这个速度,
至少八分钟。”“我能下车吗?我跑过去。”“不到站不能开门,规定。”王师傅说,
语气里有一丝歉意,但不容商量。赵姐站了两秒,慢慢走回座位。经过张伟身边时,
她低声骂了句:“王八蛋。”骂的是谁,很清楚。绿灯终于亮了。李大勇慢悠悠起步,
依旧保持二十公里时速。他甚至打开了车窗,让晨风吹进来,一副悠闲姿态。公交车跟着。
王师傅的收音机还在响,现在是交通路况:“……东北快速路拥堵,建议绕行……”没人听。
全车人的注意力都在前头那辆白色轿车上。时间跳到八点四十分。
距离陈小雨的考场还有两公里,正常车速五分钟能到,现在这速度……她开始收拾书包,
把复习资料、准考证、笔袋一样样装好。动作机械,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张伟的电脑弹出低电量警告。他没带充电器。演示要用电脑,求婚要用电脑里的照片和视频。
他盯着电量百分比:11%。手指在触控板上敲打。刘大爷看着地上那摊蛋液,
又看看裤腿上的污渍,摇头叹气。豆浆也洒了,在另一个塑料袋里漏光。孙子今天没早餐了。
赵姐靠在椅背上,眼睛盯着车顶。她在算:如果这个客户丢了,这个月收入多少,
下季度房租多少,还能撑几个月。实习生小王把笔记收起来,知道自己赶不上面谈了。
也许直接找下一份工作吧。年轻妈妈李姐的孩子哭累了,抽噎着睡去。她看着窗外,
眼泪无声流下来。怨气球胀到极限。王师傅的手指停止敲击。他看了眼后视镜,
全车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然后他看了眼行车记录仪——红灯闪烁,正常工作。前方,
李大勇看到路边有个摄像头。他稍微提了点速,开到三十,但过了摄像头又慢下来。
他看了一眼副驾驶座的文件袋。九点前必须送到,现在八点四十五分,还有四公里。
照这个速度,九点十分能到。迟到十分钟。也许能解释。但都是后面那辆公交车的错。
他决定再加把火。前方路口,绿灯开始闪烁:三、二、一。李大勇在黄灯亮起的瞬间,
故意轻点刹车。白色轿车微微一顿。公交车内,所有人都往前倾了一下。不重,
但足够让刘大爷的塑料袋彻底脱手,
鸡蛋“哗啦”全砸在地上;足够让张伟的电脑从腿上滑落,
屏幕朝下摔在地板上;足够让陈小雨的书包从怀里飞出去,散落一地资料。全车寂静。
只有收音机里主持人还在说:“……接下来请听天气预报……”王师傅缓缓踩下刹车,停稳。
他看着前车,看了三秒。然后他拿起保温杯,又喝了一口茶。而车上,
所有人低头看着地上的狼藉:碎鸡蛋、变形的电脑、泡在蛋液里的复习资料。再抬头时,
眼睛齐刷刷看向前头那辆白色轿车。李大勇从后视镜看到公交车停下了,
心里得意:知道怕了吧?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点燃什么。
三、追尾与集体反击八点四十八分,最后一个绿灯。
李大勇看到前方十字路口的绿灯开始倒计时:10、9、8……他嘴角一扯,
脑子里冒出个更狠的主意。加速,冲向路口,在倒计时到3的时候——右脚猛地踩死刹车!
“吱——!”轮胎发出刺耳尖叫。白色轿车在停止线前急停,车头下沉,车尾上翘。后面,
王师傅瞳孔一缩。他预判到了前车可能使坏,右手已经提前放在手刹上。
但二十年的驾驶经验告诉他,
这个距离、这个速度、加上公交车刹车片老化的问题——躲不开了。脚踩刹车到底。
公交车沉闷地减速,但惯性推着十几吨的钢铁往前滑。“砰!”不算剧烈的撞击声。
公交车车头轻轻吻上白色轿车尾部。塑料件碎裂的轻响,然后一切停下。车内瞬间混乱。
惯性让全车人前倾。站着的人摔出去,坐着的人撞在前座椅背。刘大爷整个人扑向前,
鸡蛋袋子早没了,但他怀里那杯豆浆飞出去,塑料盖崩开,温热的豆浆洒了前排乘客一身。
张伟的电脑包从他手里脱手,在空中划出弧线,“啪”地摔在过道中间。笔记本电脑弹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