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云荔临盆这一日。
因她是头回生产,薛老太太怕她难过鬼门关,特地请了几个有经验的稳婆来坐镇。
薛其箫也请了一日假,回府后却只去了秦氏所在的钟兰院。
进屋的时候,秦氏正跪在厢屋的佛龛前诵经祈福。
听得薛其箫的脚步声,这才回头道:“夫君来了。”
薛其箫瞥一眼那清香袅袅的佛龛,问:“夫人在做什么?”
秦妍兰赧然一笑,道:“妾身在为云荔妹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祈福。”
这时,秦嬷嬷也上前帮腔道:“世子爷有所不知,因着云荔姑娘临盆,咱们夫人可是揪心得连午膳都用不下,只盼着云荔姑娘能母子平安。”
薛其箫听后点了点头,欢喜于妻子的大度:“纳她也不过是为了孩子,只要她本本分分的,就给她个姨娘的位份,好好养在府里就是了。”
明明几个月前秦妍兰还死活闹着不肯抬云荔为姨娘,如今却换了口风。
“夫君又在笑话妾身了,妾身前些日子是被猪油糊了心,如今可算是想明白了,云荔妹妹人生的美,性子也老实本分,多了个她陪着妾身伺候夫君,妾身只觉得高兴。”秦妍兰笑着道。
薛其箫却没有将她这话当真,只道:“夫人多心了,即便抬她为姨娘,也只是让她空有名分而已。成婚前的承诺,我没有忘记。”
他不是爱花言巧语的人,却在成婚前向秦妍兰许下了不纳妾的承诺。
若不是子嗣压力过大,薛其箫不会同意纳云荔进门。
好在云荔本分老实,瞧着并不会在后院里搅弄出什么风云来。
秦妍兰佯装贤惠大度,说了这一番话,为的不过是薛其箫的这一句承诺。
就在这时,屋外走来个满头是汗的婆子,道:“世子爷,夫人。云荔姑娘怕是要难产了。”
话音甫落,秦妍兰先惊诧出声。
她恐怕比薛其箫更不想让云荔的孩子出事。
听了这话,秦妍兰立时急急匆匆地说道:“夫君,妾身去揽云阁瞧一眼。”
毕竟是自己头一个孩子,薛其箫也有些紧张。
他道:“我与你一起去。”
夫妻两人便一同赶赴揽云阁。
此时,揽云阁院内裹着一股浓重的夜色。
丫鬟们三三两两站在台阶下,屋内时不时传出云荔声嘶力竭的哭喊。
薛老太太也在焦急地等着消息,只派了两个嬷嬷在揽云阁候着。
云荔凄厉的哭声此起彼伏。
丫鬟们围着薛其箫与秦妍兰进了耳房,端茶倒水,又送上糕点果子。
薛其箫听这声音凄厉,说了一句:“她怎么哭得这么惨?”
秦妍兰一下子就不高兴了,秦嬷嬷见状道:“妇人生产都是这样的。”
说话间,一个稳婆走进了耳房,道:“姑娘胎位不正,若再有一刻钟生不下来,多半是要剖腹取子了。”
“剖腹取子”四字一出,秦妍兰顿时红了眼眶,泣道:“云荔妹妹怎么就这么没福气?”
剖腹取子便意味着云荔是活不下来了。
孩子平安,云荔却没了性命,这对秦妍兰而言可是件天大的喜事。
只是顾忌着薛其箫还在耳房内,她偏要做出一副为了云荔而伤心的模样。
可她不曾情真意切,从嘴边说出来的话,却回不到心间。
薛其箫叹了一声,墨眸里露出些无奈和怜惜来。
他身居高位,也杀伐果决,与云荔之间并没有什么情意在,本不该在意她的性命。
可毕竟云荔正在为他生儿育女,他心里难免有些动容。
“也是可惜了。”他道。
秦妍兰则在一旁嘱咐着秦嬷嬷们:“若云荔妹妹真是没这个福气,可要多给她家人些丧银,也要好好为她办一场法事。”
“夫人宅心仁厚,奴婢知晓。”
秦嬷嬷心里也感叹着云荔悲惨的遭遇。
只是若她当真为了长房的子嗣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她死了,夫人自会将她的孩子当成亲生孩子般疼爱,也不会有心生妒忌,反而有利于家宅和平。
死她一个,却成全了其他人,也算是件好事。
所以秦嬷嬷便对那两个稳婆说:“你们尽力而为吧。”
稳婆们又跑进了产房,打算最后尽一尽人事,也算给云荔一个交代。
如玉见床榻上的云荔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瞬就要香消玉殒。
她便在云荔耳边哭道:“姑娘,你若就这么死了,这一辈子可当真活得冤枉。”
意识迷离的云荔听见这话,也从那一片迷蒙的痛意里挣扎着睁开了杏眸。
如玉的话语给了她当头一击。
是了,若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谁会在意?谁会难过?
夫人本就是要将她去母留子的,她才不要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去,才不要平白无故为她人做了嫁衣。
就这么想着想着,云荔瘫软无力的四肢忽然生出了好些气力来。
随着稳婆们教导她深呼吸的话语,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划破了内寝里的寂静。
耳房里坐着的薛其箫与秦妍兰也听了个清楚。
稳婆忙用襁褓包住了孩子,也不敢沾风,只站在门框处朝着耳房喊道:“恭喜世子爷和夫人,小公子平平安安的出世了。”
此时,薛其箫也从耳房里走了出来,听闻云荔生的是个儿子,心中万分感慨。
那个柔顺安静的女子,豁出性命去为长房添了丁,也算是大功一件。
他愿意为她在普济寺里捐一座长生碑,供她一世香火。
一旁的秦妍兰也差点喜极而泣,她嫁给薛其箫四年无所出,子嗣的压力几乎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如今长房有了儿子,她便再也不用受二房三房的冷眼了。
便是国公爷和薛老太太那儿也有了交代。
秦妍兰欢喜得不知所以,一面伸手要去抱襁褓里的孩子,一面又要让秦嬷嬷去料理云荔的后事。
她与薛其箫都想当然地以为云荔必定是没了性命的。
没想到那稳婆却笑着道:“云荔姑娘从鬼门关过了一回,好在是母子平安,小公子健健康康的,她也没什么大碍。”
话音甫落,秦妍兰的脸色陡然变得十分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