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日，苏砚都没有回府。叶蓁蓁乐得清静，专心破解父亲留下的密码。那本《鹤鸣九皋》中的数字组合终于有了眉目——指向西郊别院地窖中藏着的某样东西。

"夫人，林**来访。"翠儿在门外轻声禀报。

叶蓁蓁迅速将译好的密码纸条藏入袖中："请她稍候。"

林月华今日一反常态地朴素打扮，连平日的嚣张气焰也收敛了几分。她递给叶蓁蓁一封信："表嫂，这是姑母让我转交的。"

叶蓁蓁警惕地接过："林夫人有何指教？"

"姑母没说。"林月华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只说...这信或许能帮你解惑。"

待林月华走后，叶蓁蓁检查信封——普通宣纸，无特殊标记。拆开后，里面竟是一封父亲的字迹！

"蓁儿亲启：若你见此信，为父恐已遭不测。林崇明贪墨河工银两，为父察觉后收集证据，不料反被构陷。真账册藏于西郊别院地窖暗格中，钥匙在..."

信的后半截被烧毁了。叶蓁蓁双手发抖，这是父亲入狱前留给她的！信纸边缘焦黑，显然曾被火烧过，不知如何落到林夫人手中，又为何现在交还给她。

更令她心惊的是，信中提到的西郊别院地窖，与密码指引完全吻合！

叶蓁蓁将信贴身藏好，开始筹划出行。苏砚不在府中是天赐良机，但上次溜出府的教训告诉她，必须更加谨慎。

午后，她借口散步来到府中库房。看守的老仆正在打盹，叶蓁蓁悄悄顺走了一捆绳子和一把铁锹，藏在了后花园的假山洞里。

回到房中，她开始准备可能需要的物品：火折子、匕首、干粮...还有那本《鹤鸣九皋》。正收拾着，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叶蓁蓁慌忙将包袱塞到床下，转身就见苏砚站在门口。他风尘仆仆，眼下带着青黑，似乎几日未眠。

"大人回来了。"她强作镇定。

苏砚走进来，目光扫过凌乱的床铺："准备出门？"

"收拾些旧物。"叶蓁蓁岔开话题，"大人这几日..."

"江南出了桩案子。"苏砚脱下外袍，上面沾着些许暗红，"与叶尚书有关。"

叶蓁蓁心头一跳："什么案子？"

苏砚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到窗前，背对着她："六年前，江南有桩贪墨案，牵连数十官员。一个女扮男装的巡按御史暗中调查，却在即将拿到证据时...被灭口。"

叶蓁蓁想起那幅画像中的劲装女子："是...叶青？"

苏砚转身，眼中是她读不懂的情绪："你知道多少？"

"只知道她是你的...故人。"叶蓁蓁斟酌用词，"与我容貌相似。"

苏砚突然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蓁蓁，无论你听到什么，都不要独自去西郊。"

叶蓁蓁心跳几乎停止："为...为什么？"

"那里不安全。"苏砚声音低沉，"林家有人在监视。"

"大人怎么知道我要去西郊？"叶蓁蓁挣开他的手。

苏砚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正是她译好的密码！"翠儿在你房中发现的。"

叶蓁蓁如坠冰窟。她早该想到翠儿是眼线！"大人打算如何处置我？"

出乎意料，苏砚竟叹了口气："我不会阻拦你。但至少...让我派人保护你。"

这反常的态度让叶蓁蓁更加警惕。苏砚为何突然转变？是怕她找到账册，揭穿他与林家勾结的真相吗？

"多谢大人体谅。"她假意顺从，"容我考虑几日。"

苏砚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我累了，先歇息片刻。晚膳时再谈。"

他走向内室的床榻，和衣躺下，不一会儿呼吸就变得均匀绵长。叶蓁蓁轻手轻脚地靠近，确认他睡熟后，从妆奁中取出一个小纸包，这是她近日从药房偷藏的蒙汗药。

她泡了杯浓茶，将药粉倒入，搅匀后端到床前："大人，喝点茶再睡吧。"

苏砚半睁开眼，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味道有些怪..."

"是新到的雪芽。"叶蓁蓁接过空盏，"大人好好休息。"

不到半刻钟，苏砚的呼吸变得更加深沉。叶蓁蓁轻轻推他："大人？"

没有反应。蒙汗药起效了。

叶蓁蓁迅速行动起来。她换上一身利落的男装，将准备好的包袱背上，临行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沉睡的苏砚。月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柔和，长睫在脸上投下阴影，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

一丝愧疚划过心头，但很快被压下去。若他与林家真有勾结，这些温柔都不过是演戏罢了。

从后花园取了事先藏好的工具，叶蓁蓁沿着上次的路线翻墙出府。夜空中飘着细雨，为她的行动提供了掩护。

西郊距城十余里，她雇了辆夜行的驴车，谎称是去探亲。车夫是个寡言的老汉，只收了钱便不再多问。

一个时辰后，驴车停在一片荒芜的野地边。"前面就是叶家别院了。"车夫指着远处一片黑影，"不过早就没人住了，小哥确定要去？"

叶蓁蓁付了钱："有劳等候，我去去就回。"

雨越下越大。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那片黑影走去，很快看清那是一座被烧得只剩骨架的建筑。焦黑的梁柱矗立在雨夜中，像一具狰狞的骷髅。

父亲信中提到的地窖在哪里？绕着废墟走了一圈，叶蓁蓁终于在后院发现一块略微凸起的石板。拂去上面的灰土，露出一个生锈的铁环。

用力拉起铁环，石板缓缓移开，露出黑洞洞的入口。一股霉湿气味扑面而来。叶蓁蓁点燃火折子，小心地沿着湿滑的台阶走下去。

地窖不大，四壁都是土，角落里堆着几个破败的木箱。她按照父亲信中所说，寻找"东墙第三块砖"，却发现那位置空空如也，砖被人挖走了！

"不..."叶蓁蓁跪在地上，火折子的光映出她惨白的脸。难道有人捷足先登？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地上有些奇怪的痕迹，像是有人拖动过重物。顺着痕迹来到地窖最深处，火光照亮墙上几道深深的刻痕：一个箭头，指向地面。

叶蓁蓁用铁锹挖开松软的泥土，很快碰到一个硬物。是个铁盒！盒上挂着一把精致的小锁，正是叶府常用的款式。

她试着用发簪撬锁，却纹丝不动。钥匙...父亲说钥匙在...信的后半截被烧毁了！

正当她懊恼之际，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从颈间取下从小佩戴的玉佩，将背面凸起处对准锁孔，竟然严丝合缝！

"咔嗒"一声，锁开了。盒中是一本账册和几封信。叶蓁蓁颤抖着手翻开账册，上面详细记录了河工银两的流向，最后几页赫然是林崇明的亲笔签名！

信则是父亲写给某位"砚兄"的，内容让叶蓁蓁如遭雷击：

"砚兄如晤：林家势大，弟恐难自保。倘有不测，望兄护小女周全。青山绿水，终有相逢..."

砚兄？苏砚？父亲竟与他如此熟识？信末日期是父亲入狱前三日。

叶蓁蓁脑中一片混乱。就在这时，地窖入口处传来脚步声！

她迅速熄灭火折子，躲到一堆木箱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金属摩擦声，是刀剑出鞘！

"搜！那丫头一定在这里！"一个粗犷的男声响起。

不是苏砚的人！叶蓁蓁屏住呼吸，从木箱缝隙中看到三个黑衣人持刀而入。借着他们手中的火把光，她认出为首者正是上次在古董店外要抓她的黄牙大汉！

"大人说账册就在地窖里，仔细找！"大汉厉声道。

叶蓁蓁悄悄后退，却不慎碰倒一个空罐子。"砰"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地窖中格外刺耳。

"在那！"黑衣人迅速扑来。

叶蓁蓁抓起铁锹奋力一挥，逼退最先冲上来的两人，转身就往出口跑。眼看就要踏上台阶，突然脚踝一紧，被第三人抓住了！

她拼命挣扎，另一只脚狠狠踹在那人脸上。对方吃痛松手，叶蓁蓁连滚带爬冲出地窖，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雨幕中，十几个黑衣人已将废墟团团围住！

"叶**，别来无恙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林月华撑伞走出，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把账册交出来，我留你全尸。"

叶蓁蓁将铁盒紧紧抱在胸前："林月华，你林家陷害我父，如今还想杀人灭口？"

"陷害？"林月华冷笑，"叶明远不识抬举，自寻死路。至于你...表哥以为藏着你我就找不到了？"

她一声令下，黑衣人一拥而上。叶蓁蓁挥舞铁锹抵抗，但寡不敌众，很快被逼到墙角。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朝她劈来，她本能地闭眼。

"铛"的一声金属碰撞，预料中的疼痛并未降临。睁开眼，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她面前，剑光如练，瞬间放倒三个黑衣人。

苏砚！他不是被蒙汗药放倒了吗？

"退后！"苏砚头也不回地命令，手中长剑划出一道银弧，又一人应声倒地。

但他毕竟孤身一人，又似乎受了伤，动作不如平日敏捷。一个黑衣人绕到侧面，一刀划破他的后背。苏砚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表哥！"林月华尖叫，"你疯了？为了这个女人与林家为敌？"

苏砚以剑支地，艰难站起："滚回去告诉你父亲...叶家的账册...我保定了。"

"为什么？"林月华声音发颤，"就因为这个替身？叶青早就死了！"

"她不是替身。"苏砚抹去嘴角血迹，突然转身看向叶蓁蓁，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她是...六年前在江南救我的那个女孩。"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中叶蓁蓁。六年前？江南？她从未去过...

不等她细想，林月华已厉声下令："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黑衣人再次扑来。苏砚将叶蓁蓁护在身后，奋力抵挡，但伤势显然影响了他的行动。一把刀刺穿他的肩膀，鲜血喷涌而出。

"苏砚！"叶蓁蓁失声惊呼，下意识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数十名骑兵冲进废墟，为首的正是苏砚的心腹侍卫！

"大人！属下来迟！"

林月华见势不妙，咬牙道："撤！"黑衣人迅速消失在雨幕中。

苏砚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叶蓁蓁怀中。鲜血从他肩上、背上的伤口不断涌出，将两人的衣衫都染红了。

"为什么..."叶蓁蓁声音发抖，"你不是喝了蒙汗药..."

苏砚虚弱地笑了："那茶...太苦了...我知道有问题..."他咳嗽几声，嘴角溢出血丝，"我...一路跟着你..."

"别说了，我们先回去..."叶蓁蓁试图扶他起来。

苏砚却抓住她的手："听我说...六年前...江南官驿...你救过一个受伤的少年...记得吗？"

叶蓁蓁茫然摇头："我从没去过江南..."

"你那时...女扮男装..."苏砚气息越来越弱，"叫我...砚哥哥..."

一道闪电划过叶蓁蓁脑海。十岁那年，她确实偷溜出府玩过几天男装，但那是京城近郊...等等，父亲曾带她去江南访友，她偷跑出去过一天...难道...

"是你？那个满身是血的少年？"

苏砚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你...终于想起来了..."话未说完，便昏死过去。

"苏砚！苏砚！"叶蓁蓁抱着他，泪水混着雨水滚落。她终于明白为何初见时觉得他眼熟，为何他对她如此执着...

"夫人，快上马！"侍卫急道，"大人伤得很重！"

叶蓁蓁紧紧抱着苏砚，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六年的寻觅，强娶的真相，一切都有了答案，他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报恩；不是把她当替身，而是从始至终，认定的只有她一人。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两人身上的血迹，也冲走了叶蓁蓁心中最后的猜疑。她低头在苏砚冰凉的唇上轻轻一吻："这次...换我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