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气氛不对。
姜念一推开门，就感觉到了。
客厅里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背脊挺得笔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式外套，看着有些年头了。
他面前的茶杯，纹丝未动。
爸爸江卫国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整个客厅烟雾缭绕。
妈妈苏晚却一反常态，没有去开窗通风，也没有抱怨爸爸抽烟。
她只是坐在那个陌生男人对面的单人沙发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那种眼神，姜念从未见过。
不是看客人，不是看朋友，更不是看陌生人。
那是一种混杂了太多情绪的眼神，有震惊，有迷茫，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深埋了许久的委屈和眷恋。
“念念，回来了。”
妈妈的声音有些发飘，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姜念换了鞋，走过去，“妈，这位是？”
爸爸猛地将烟头摁进烟灰缸，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不该你问的别问！”
语气里的烦躁和怒意，毫不掩饰。
姜念被吼得一愣。
爸爸今天是怎么了？
倒是那个陌生男人，缓缓回过头，看向姜念。
他的年纪和爸爸相仿，但眉眼间要温润许多，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却没有磨掉那份书卷气。
他看着姜念，眼神里有几分探究，几分感慨，最后化为一抹温和的笑。
“你就是念念吧，长这么大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姜念更加困惑了。
他认识我？
妈妈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别过头，用手背飞快地擦了一下眼角。
“念念，叫人。”
妈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是……你叔叔。”
叔叔？
姜念脑子里“嗡”的一声。
爸爸是独生子，这是从小就知道的事情，哪里冒出来一个弟弟？
她看向爸爸，希望他能给个解释。
江卫国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又点了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
“叫叔叔。”妈妈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
姜念虽然满心疑窦，但还是乖乖地对着那个男人，小声地喊了一句：
“叔叔好。”
男人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
“好，好孩子。”
说完，他的目光又落回了苏晚的脸上，再也移不开。
而苏晚，也同样凝视着他。
两个人之间，仿佛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屏障，将客厅里的其他一切都隔绝在外。
爸爸的咳嗽声，电视里新闻播报的声音，窗外的车流声，都变得遥远。
姜念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闯入者，闯进了一个不属于她的时空。
这个家里，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这个秘密，就和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叔叔”有关。
“苏晚，”江卫国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又冰冷，“你还当不当我是你丈夫？当着孩子的面，你这是什么样子！”
这句话像是一块巨石，狠狠砸进了寂静的湖面。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缓缓收回目光，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
“卫国，你让他……先住下吧，他刚回来，没地方去。”
“不行！”江卫国断然拒绝，猛地站起身，“我们家没地方！他爱去哪去哪！”
“江卫国！”
苏晚也站了起来，第一次用这样尖锐的声音喊丈夫的名字。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色苍白如纸。
“他不是别人！他是你弟弟！你亲弟弟！”
“我没这个弟弟！”江卫国咆哮道，“三十年前他就该死在外面了！他回来干什么！”
三十年前……
该死在外面……
这几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姜念的耳朵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男人，一直沉默的男人，此刻终于开了口。
他的目光从苏晚苍白的脸上移开，落在了暴怒的江卫国身上。
“哥，我这次回来，没想过要打扰你们。”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
“我只是……想看看她。”
“看？”江卫国冷笑一声，指着苏晚，“她现在是我老婆！是我江卫国的老婆！你有什么资格看？”
“江卫国！你闭嘴！”
苏晚尖叫一声，身体晃了晃，像是承受不住这样的言语**。
男人立刻上前一步，想要扶她。
“别碰她！”
江卫国一把推开他，将苏晚护在自己身后。
三个人的位置，瞬间变得无比怪异。
对峙。
剑拔弩张。
空气仿佛凝固了，压得姜念喘不过气。
她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看着歇斯底里的爸爸，看着濒临崩溃的妈妈，看着那个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一种悲伤的平静的“叔叔”。
一个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这个男人……
他和我妈……
就在这时，苏晚的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妈！”
姜念惊叫着冲过去。
那个叫江为民的男人比她更快，一步跨上前，稳稳地接住了苏晚倒下的身体。
他将她打横抱起，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那一瞬间，江卫国的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
他看着江为民抱着自己的妻子，看着妻子毫无知觉地靠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一种被侵犯、被夺走的暴怒，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江为民！你把她给我放下！”
江卫国怒吼着，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朝江为民冲了过去。
客厅里一片混乱。
姜念的尖叫声被淹没在男人粗重的喘息和扭打声中。
她只看到妈妈的手，从江为民的臂弯里无力地垂落下来。
手腕上，一串洗得发亮的菩提手串，滑落。
啪嗒一声，摔在地上，断了。
珠子，滚落一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