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纺厂的大门,是两扇气派的铁栅栏门。
门口的保安穿着笔挺的制服,神情倨傲。
看到陆远洲走过来,保安立刻伸手拦住了他。
“干什么的?这里是私人厂区,闲人免入。”
保安上下打量着陆远洲,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陆远洲的穿着很普通,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一件黑色的夹克,和这个欣欣向荣的工厂格格不入。
“我找陈建明。”陆远洲说。
“陈厂长?”保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陈厂长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有预约吗?”
“没有。”
“没有预约就赶紧走,别在这里碍事。”保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陆a洲没有动。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保安。
“你告诉他,陆远洲找他。他会见我的。”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保安愣了一下,被他这股气势镇住了。
但他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能被一个“劳改犯”吓住?
“我管你什么周!赶紧滚!再不滚我叫人了!”
保安说着,就伸手去推陆远洲的肩膀。
他的手刚碰到陆远洲的夹克。
下一秒。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紧接着,是保安杀猪般的嚎叫。
“啊——!我的手!我的手断了!”
陆远洲只是轻轻一错手腕,就卸掉了保安的胳膊。
动作干净利落,快得让人看不清。
另一个保安见状,吓得脸色发白,一边后退一边哆哆嗦嗦地拿起对讲机。
“有人闯厂!有人闯厂!快来人啊!”
陆远洲没有理会那个惨叫的保安。
他松开手,就像扔掉一件垃圾。
然后,他旁若无人地,迈步走进了工厂大门。
很快,厂区里冲出来七八个手持棍棒的男人,都是厂里的护卫队,其实就是陈建明养的打手。
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
“他妈的谁敢在陈厂长的地盘上撒野!”
光头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往里走的陆远洲,和他身后那个抱着胳膊惨嚎的保安。
“给我上!打断他的腿!”
七八个人,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棍棒带着风声,朝着陆远洲的头上、身上招呼过去。
街坊们说得对,陈建明不好惹。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八年,陆远洲也不是白待的。
那个吃人的地方,要么变成疯子,要么变成强者。
他显然是后者。
面对挥舞的棍棒,陆远洲的身体像一片风中的落叶,看似轻飘,却总能以毫厘之差躲过攻击。
他的动作没有任何花哨。
只有最简单,最直接的——击倒。
侧身,躲过一棍,手肘顺势撞在对方的肋下。
那人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矮身,避开头顶的风声,一记扫堂腿。
又一个人抱着脚踝倒了下去。
他就像一头闯入羊群的猛虎。
每一次出手,都必然有一个人失去战斗力。
没有多余的动作,精准,高效,甚至带着一种残酷的美感。
不到一分钟。
七八个壮汉,全都躺在了地上,痛苦地**着。
而陆远洲,连衣角都没有乱。
那个光头队长,是最后一个站着的。
他看着满地的手下,再看看毫发无伤的陆远洲,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手里的棍子,抖得像筛糠。
“你……你别过来!”
陆远洲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光头的心脏上。
“陈建明在哪?”他问。
声音不大,却让光头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厂……厂长在办公室……”
光头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陆远洲不再看他,径直朝着办公楼走去。
他身后,是一片狼藉。
工厂里的工人们,都从车间里探出头来,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这个当年文质彬彬的少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
办公楼在工厂的最里面,是一栋三层的小白楼。
陆远洲刚走到楼下,就看到陈建明带着几个人,匆匆地从楼上下来。
陈建明的脸色铁青。
显然,他已经知道了外面发生的事情。
“陆远洲!”他咬牙切齿地喊出这个名字,“你敢在我的厂子里动手!你是不是想再进去待几年!”
“我只是来跟你聊聊。”陆远洲停下脚步,站在楼梯下,仰头看着他。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陈建明怒吼。
“是吗?”陆远洲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我们就聊聊,八年前,那批被调换的棉纱。聊聊你是怎么买通质检员,把责任都推到我头上的。”
陈建明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件事,是他心里最大的秘密。
也是他发家的第一桶金。
当年,他负责采购,陆远洲负责库管。他偷偷用一批劣质棉纱,换掉了厂里的优质棉纱,转手卖掉,中饱私囊。
后来事情败露,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他买通了所有人,伪造了证据,将所有的罪名,都安在了陆远洲的头上。
陆远洲因此入狱八年。
而他,则用那笔黑心钱,一步步爬到了今天的位置。
这件事,天知地知,他知,还有几个当事人知。
但那些人,早就被他用钱打发走了。
陆远洲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你胡说八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建明色厉内荏地吼道。
“不知道?”陆远洲笑了,“那张伪造的出库单,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墨点,是因为你写字的时候,钢笔漏了油。给你做伪证的那个质检员,叫李卫东,他三年前用你给的封口费,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
陆远洲每说一句,陈建明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细节,只有他自己知道!
陆远洲是怎么知道的?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陈建明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颤抖。
“我不想干什么。”陆a洲的眼神,变得像刀一样锋利,“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回来了。欠了我的,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说完,他不再看陈建明那张惊疑不定的脸。
他转身,在工厂数百名工人震惊的注视下,从容地离去。
他今天来,不是为了打架。
而是为了敲山震虎。
他要让陈建明知道,他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要让陈建明,开始害怕。
只有害怕,才会犯错。
陆远洲走后,陈建明在办公室里,疯狂地砸着东西。
“查!给我去查!查他这八年到底在牢里遇到了什么人!查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他状若疯魔。
那个隐藏了八年的秘密,就像一颗定时炸弹,突然开始滴答作响。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而另一边,陆远洲回到了他的修表铺。
他平静地打开店门,继续做他的生意。
仿佛上午那场惊心动魄的闯厂事件,只是他去看了一场电影。
下午,苏晚又来了。
她还是一个人。
脸色比昨天更差,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
她走到柜台前,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在了陆远洲面前。
那是一个小小的、用手帕包起来的包裹。
“你快走吧。”她声音嘶哑,“他不会放过你的。你斗不过他的。”
“你就是来跟我说这个的?”陆远洲看着她。
“不然呢?”苏晚的眼泪掉了下来,“陆远洲,八年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为什么不走得远远的,开始新的生活?”
“我的生活,在你嫁给他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陆远z洲的声音,冷得像冰。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进了苏晚的心。
她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你走吧,拿着这个走。”她指了指那个手帕包,“这里面是我这些年存下的一些钱,虽然不多,但够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
陆远洲没有动。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手帕包上。
他伸手,慢慢地,解开了那个手帕。
里面不是钱。
而是一沓剪报。
都是这些年,关于省城一些经济犯罪案件的报道。
每一篇报道里,都有一个相同的名字——专案组组长,周正。
在其中一张剪报的角落里,用铅笔,画了一个小小的箭头,指向合影里一个不起眼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赫然就是陆远洲。
他穿着警服,站在周正的斜后方。
陆远洲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张剪报,是三年前的。
他根本不是坐牢。
他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