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先是沉在冰冷粘稠的黑暗里，然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起，

耳边骤然炸开孩童尖锐的哭闹和蛋糕落地沉闷的“啪”声。林国栋猛地睁开眼，

剧烈的头痛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肺部似乎还残留着氧气被彻底剥夺后的灼痛感。不对，

他不是应该死了吗？死在医院冰冷的地板上，

死在那个他倾注了全部心血和期望的大儿子林默手中。“哇——爸爸！弟弟推我！

他把蛋糕弄坏了！”熟悉的，带着十足委屈和哭腔的童音刺入耳膜。林国栋循声望去，

心脏骤然一缩。熟悉的客厅，墙上挂着“祝小默小诺6岁生日快乐”的彩带，

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奶油香气。地上，那个精心定制的双层奥特曼蛋糕摔得不成样子，

红红绿绿的奶油糊了一地。六岁的小默正站在蛋糕残骸边，一张小脸上挂满了泪珠，

指着不远处的弟弟小诺，哭得肩膀一抽一抽，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而另一边，

同样六岁的小诺，小小的脸上、头发上都沾着白色的奶油，他正低着头，

用自己的小袖子徒劳地擦着脸上的污渍，听见哥哥的指控，他抬起头，看向林国栋，

那双和他母亲极为相似的、清澈的黑眼睛里没有丝毫被冤枉的愤怒或委屈，

只有一种小心翼翼的平静，甚至带着点讨好。“爸爸，”小诺的声音很轻，

带着点这个年龄孩子不该有的怯懦，“哥哥不是故意的，是我不小心……”一模一样。

眼前的场景，和他记忆中六岁双胞胎儿子生日那天发生的一切，分毫不差！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林国栋的指尖都在发凉。不是梦，这真实的触感，

这甜腻得过分的空气，还有肺部隐隐的痛……他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二十年前，

这个一切错误或许才刚刚开始，或者，早已埋下种子的节点？上辈子，

他就是被小默这炉火纯青的表演骗了过去。看到“乖巧懂事”的大儿子哭得如此伤心，

而“闷葫芦”一样的小儿子只是沉默地站着，脸上还带着“证据”，

他想当然地认为是小诺的错，不仅严厉地批评了小诺，

还亲手把那个摔坏的、本该属于他们两个的蛋糕，单独切了一大块递给小默，作为“安慰”。

他还记得小默接过蛋糕时，躲在蛋糕盒子后面，看向小诺那一眼。

那时他以为那是胜利的得意，现在想来，那里面是更深的，属于一个六岁孩子的，

冰冷的恶意。而他可怜的小诺，只是默默地接受了这一切，甚至在被他训斥时，

还努力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小声说：“爸爸，你别生气。”后来呢？后来，

他习惯了小默的能言善道，成绩优异，习惯了他总是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无可挑剔，

是林家的骄傲。他也习惯了小诺的内向、笨拙，成绩平平，不会说漂亮话。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将来继承家业、撑起门面的是小默，对这个小儿子，他要求不高，

平安顺遂就好。可结果呢？他用尽心血培养的林默，那个在他面前永远“听话”的优秀儿子，

为了尽早独占公司股权，在他心脏病发住院期间，竟然偷偷换了他的药！最后那次争执，

在林家老宅的楼梯口，林默脸上再没有了平日的温顺恭敬，只有全然的冷漠和贪婪，是他，

亲手将他推了下去……弥留之际，他模糊的视线里，是医院天花板惨白的灯光，

耳边只有仪器单调的滴答声。是谁冲破医护的阻拦，扑到他床前，紧紧握住他逐渐冰冷的手？

不是那个他寄予厚望的林默，而是那个他一直忽视的小儿子，林诺。风尘仆仆的林诺，

眼睛红肿，声音嘶哑，抱着他，一遍遍地重复：“爸，我们回家……不怕，

我带你回家……”回家……两个字，像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

烫穿了他充满悔恨与不甘的灵魂。此刻，重生归来的林国栋，看着眼前这幕无比熟悉的戏码，

看着小默那虽然挂着泪珠，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狡黠和试探的目光，

再看看小诺那逆来顺受、习惯性认错的样子，胸腔里翻涌的已经不是寒意，

而是滚烫的岩浆般的悔与怒！他上辈子是有多瞎！“爸爸！你看弟弟！

他把我的新衣服都弄脏了！”小默见父亲只是死死盯着他们，

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过来安慰他，哭得更大声了，

还刻意展示着自己胸前那一点几乎看不见的奶油渍。小诺更加不安了，小手绞着衣角，

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再次承认“错误”。林国栋动了。他没有走向哭闹的小默，

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他径直穿过狼藉的地面，大步走到小诺面前。

孩子似乎被他的气势吓到，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闭上了眼睛，

长长的睫毛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像两只受了惊的蝴蝶。预想中的斥责没有到来。

林国栋蹲下身，动作甚至有些笨拙——上辈子，他很少这样亲近小儿子。

他伸出微微发颤的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

擦去小诺脸颊和头发上已经有些干涸的奶油。小诺惊讶地睁开了眼睛，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难以置信。奶油黏糊糊的，并不好擦。林国栋擦得很仔细，很耐心。

他看着儿子脸上被奶油糊住的地方因为自己的擦拭重新变得白净，

看着那双清澈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厉害。

他的小诺，从来就不是个脏孩子。“疼吗？”林国栋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小诺呆呆地摇了摇头。林国栋不再说什么，他一把将小儿子抱了起来。孩子很轻，

抱在怀里软软的，带着奶香和甜腻的奶油混合的气味。小诺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下，随后，

仿佛感受到父亲怀抱里前所未有的坚实和温暖，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伸出小手，

环住了林国栋的脖子。这个细微的、充满依赖的动作，让林国栋眼眶猛地一热。他抱着小诺，

转身就往外走。角落里，还在卖力表演“受害者”的小默彻底懵了，哭声戛然而止，

脸上还挂着可笑的泪珠，错愕地看着父亲抱着弟弟走向门口。“爸爸？

”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真实的慌乱。这和他预想的剧本不一样！

林国栋在玄关处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清晰地传遍整个客厅：“走，爸爸带你去游乐园，就我们两个人。”说完，

他抱着怀里因为这句突如其来的宣告而彻底僵住的小诺，拉开家门，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轻响，门关上了。隔绝了身后那片狼藉，

也隔绝了那个瞬间脸色变得惨白、眼神由错愕转为阴鸷的六岁男孩。门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隐约传来什么东西被狠狠摔在地上的声音，以及孩子压抑的、充满愤怒的尖叫。门外，

林国栋充耳不闻。他抱着小诺，大步走向电梯。阳光从楼道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

在他和小诺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光晕。小诺直到被父亲抱进电梯，

都还是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他仰着小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国栋紧绷的下颌线，

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一丝不敢置信的雀跃。“爸爸……”他小声地，

又唤了一声，像是在确认这不是一场梦。林国栋低下头，对上儿子怯生生却又亮晶晶的目光，

心头那片冰封了二十年的冻土，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有温暖的春水涌了进来。他收紧手臂，

将儿子更稳地抱在怀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与坚定：“嗯，爸爸在。以后，爸爸都在。

”电梯下行。林国栋看着金属门上模糊倒映出的自己和怀里的孩子，

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清明。林默……他的好儿子。这辈子，游戏才刚刚开始。他倒要看看，

剥开那层“乖巧”的外衣，里面藏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而他怀里的这个孩子，

他失而复得的珍宝，他绝不会再让任何人，包括从前的自己，伤害他分毫。汽车发动，

驶离小区，汇入车流。车后座上，小诺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和茫然中缓过神来，他扒着车窗，

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小脸上终于露出了属于这个年龄孩子的好奇与兴奋。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爸爸单独出来了，更别说是去游乐园。

林国栋透过后视镜看着小儿子的模样，心软成了一滩水。“小诺，”他开口，

声音不自觉放柔，“想玩什么？”小诺回过头，眼睛亮得像星星，

但还是有些拘谨：“……都可以。爸爸，我们真的不去接哥哥吗？”又是这样。

时时刻刻想着哥哥，哪怕刚刚才被诬陷，被欺负。林国栋心里一痛，

面上却不动声色：“今天只陪小诺，小诺想玩什么，我们就玩什么。”小诺抿了抿嘴唇，

似乎在努力消化这个巨大的惊喜，finally，

一个灿烂的、毫无阴霾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用力地点了点头：“嗯！我想坐旋转木马！

还有摩天轮！”“好，都坐。”这一天，林国栋抛下了公司所有的事务，手机调成静音，

全心全意地陪着林诺。他陪着他在旋转木马上追逐彩色的灯光，在摩天轮升到最高点时，

指着下面缩小的城市告诉他那是我们的家。他给他买最大的棉花糖，

看他吃得满脸都是糖丝；在碰碰车场里，他们父子联手，所向披靡，小诺笑得前仰后合，

清脆的笑声是林国栋两辈子听过最动听的音乐。夕阳西下，

玩得精疲力尽的小诺趴在林国栋宽阔的背上，睡着了。小家伙的脸颊红扑扑的，呼吸均匀，

睡得无比香甜。林国栋背着他，走在洒满金色余晖的回家路上，脚步沉稳。他知道，

家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但他无所畏惧。打开家门，客厅已经被保姆收拾干净，

只是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甜腻过后冷却的沉闷气息。妻子周倩正坐在沙发上，

脸色不太好看。而小默，则安静地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本图画书，低眉顺眼，

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却又强忍着的懂事模样。听到开门声，周倩立刻抬起头，

目光先是落在睡得正香的小诺身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看向林国栋，

带着明显的不满和质问：“国栋，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小默说你就这样抱着小诺走了？

孩子生日，你把小默一个人扔在家里哭了一下午，像话吗？”林国栋没有立刻回答，

他先把小诺小心翼翼地送回儿童房，替他盖好被子，关上门，这才回到客厅。

他在母子俩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目光平静地看向周倩，又扫过在她身边，

悄悄抬起眼皮观察他脸色的小默。“不像话？”林国栋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倩倩，在你兴师问罪之前，不如先问问你的好儿子，

蛋糕到底是怎么摔的？小诺脸上的奶油，又是谁按上去的？”周倩一愣，

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小默。小默立刻红了眼眶，扁着嘴，带着哭腔说：“妈妈，我说了，

是弟弟不小心撞到我，蛋糕才掉的……我不是故意要怪弟弟的……”他说着，

又“可怜巴巴”地看向林国栋，“爸爸，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对不起，

我不该哭的……”好一招以退为进。若是从前，林国栋看到他这副样子，再硬的心肠也软了，

必定会认为是自己态度不好，吓到了“懂事”的儿子。可现在……林国栋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意：“不小心？小默，爸爸有没有告诉过你，男子汉大丈夫，

敢作敢当？”小默被他看得瑟缩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

但依旧嘴硬：“我……我没有……”“需要我把当时在客厅角落打扫的阿姨叫过来，

问问她看到听到了什么吗？”林国栋的声音冷了下来。

他其实并不知道保姆是否看到了具体情形，但他记得，上辈子事后很久，

家里一位做了多年的老保姆曾无意中提起过，那天她好像看到是小默先动手推了小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