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泼出去的水“我不同意!”我的声音在酒店包厢华丽的水晶灯下显得格外尖锐,
甚至带了一丝破音。今天是爷爷的八十大寿,本该是喜庆团圆的日子,可酒过三巡,我爸,
这个家的绝对权威,红着脸站了起来,用筷子敲了敲酒杯,
宣布了一个他自以为深思熟虑的决定。“趁着今天人齐,我说个事。”他环视一圈,
目光扫过满面红光的爷爷,一脸得意的母亲,
还有那个只会玩手机、此刻却竖起耳朵的弟弟苏明伟。“我和他妈商量好了,
家里那套老房子,还有厂子,以后都归明伟。宝珠嘛,”他瞥了我一眼,像是施舍,
“我们到时候会给她准备一份嫁妆,风风光光把她嫁出去。”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空调的冷气咝咝地吹。亲戚们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有同情,有看戏,
更有一种“早就知道会这样”的默然。我妈立刻接话,
声音带着惯有的、对儿子的偏袒:“是啊,宝珠,你别觉得委屈。家产传给儿子是天经地义,
女儿终究是外人,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爸妈养你这么大,供你读书,已经对得起你了。
以后啊,还得靠明伟给我们养老送终。”“泼出去的水?”我重复着这几个字,
感觉心脏像是被浸入了冰窟,又迅速被怒火点燃。“所以,我这个‘外人’,
就不配拥有这个家的一砖一瓦?哪怕我大学假期都在厂里帮忙记账,跑业务,累得像条狗?
哪怕苏明伟除了会花钱、会惹事,对这个家没有半点贡献?”“你怎么说话呢!
”我爸猛地一拍桌子,杯盘乱颤,“明伟是男孩,是咱们老苏家的根!厂子房子不给他给谁?
给你?让你带到婆家去便宜外人吗?识相点,别在这丢人现眼!”苏明伟终于舍得放下手机,
吊儿郎当地翘起二郎腿,语气轻佻:“姐,你迟早要嫁人的,争这些有意思吗?放心,
以后你被婆家欺负了,弟弟我给你撑腰。”那副嘴脸,仿佛他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而我只是个需要他施舍怜悯的乞讨者。亲戚们开始七嘴八舌地“劝”我。“宝珠啊,
少说两句,你爸妈说得对。”“女孩子嘛,有个好嫁妆比什么都强。”“就是,
别惹你爸生气,今天还是爷爷的好日子。”看着这一张张或虚伪或麻木的脸,
看着父母那不容置疑的偏心,看着弟弟那理所当然的**,三年来的隐忍、付出和不公,
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我深吸一口气,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依旧带着颤抖,不是害怕,
是彻底的冰寒。“好,很好。女儿是外人,泼出去的水。”我缓缓站起身,从随身带的包里,
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量。“既然我是外人,那从今天起,
我就如你们所愿,彻底做个外人。”我把文件袋打开,抽出里面薄薄的几页纸,
拍在旋转玻璃桌面上,用力一转,文件精准地停在我爸面前。“这是什么?”我爸皱着眉,
不耐烦地拿起来。“断绝亲属关系协议。”我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包厢,
“我已经签好字了。上面写得很清楚,我苏宝珠,自愿与父母苏建国、李秀兰,
以及弟弟苏明伟,断绝一切关系。从此婚丧嫁娶,贫富生死,各不相干。”死寂。
真正的死寂。连空调声都仿佛消失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又看看那份协议。“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妈率先反应过来,尖声叫道,
“这种东西法律根本不承认!”“单方面确实不承认。”我扯出一个冰冷的笑,“所以,
我特意去公证处做了公证。具有完全法律效力。从今往后,你们苏家的财产,我一分不要。
同样,你们苏家的任何事,也一分都别来找我!尤其是——养老!”“养老”两个字,
我咬得极重。“反了!反了你了!”我爸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将协议揉成一团,
狠狠摔在地上,“滚!你给我滚!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你看离了这个家,你能活几天!
”苏明伟也跳了起来,指着我骂:“苏宝珠,你疯了吧!为了点家产连爸妈都不要了?
”“是我不要他们,还是他们先不要我?”我环视一圈,
将亲戚们惊愕、复杂的神色尽收眼底,最后目光定格在父母脸上,“记住你们今天的话。
家产给儿子,养老,自然也找他。”说完,我不再理会身后的咆哮、咒骂和混乱,挺直脊背,
踩着脚下那双用自己第一个月工资买的高跟鞋,一步一步,
坚定地走出了这个让我心寒彻骨的包厢门。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个所谓的“家”。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真正意义上,一无所有了。但也,再无牵挂了。
第二章一无所有到应有尽有三年。整整三年。这三年,我没有回过一次那个所谓的“家”,
没有打过一个电话,没有收过一分他们或许会施舍、但更大可能是嘲讽的钱。
拉黑了所有联系方式,切断了所有关联。离开酒店的那天晚上,我拖着行李箱,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身无分文。手机里只有几百块余额,租的房子刚好那天到期。
真正的孤家寡人。头几个月是最难的。住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一天打三份工。
白天在写字楼里当受尽白眼的小文员,晚上去餐厅端盘子到深夜,
周末还要挤时间做**翻译。累到站着都能睡着,但银行卡里的数字增长得缓慢可怜。
我知道,这样下去,一辈子也翻不了身,更别提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付出代价。
我必须抓住机会,必须冒险。一次偶然,我接触到了跨境电商。
那时候这个行业还没像现在这样火爆,充满了不确定性。
我凭着以前在自家厂子里帮忙积累的一点对产品和市场的模糊认知,以及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用所有积蓄,又借遍了能借的平台(当然,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和原生家庭有联系的渠道),
压上了一批极具潜力的智能小家电。赌赢了,海阔天空;赌输了,万劫不复。
可能是老天爷也觉得我前二十多年太过委屈,这次终于站在了我这边。选品精准,运营得当,
加上一点点运气,我的小店迅速爆单。然后,像滚雪球一样,生意越做越大。
我从地下室搬到合租房,再从合租房搬到单身公寓。一年后,我成立了属于自己的贸易公司。
三年后的今天,我不仅全款在这座城市寸土寸金的地段买下了顶层复式江景豪宅,
公司也步入了正轨,年净利润惊人。身边不再是为生计发愁的同伴,
而是恭敬称我“苏总”的员工和趋之若鹜的合作伙伴。我开豪车,用奢侈品,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些东西带来的**,远不如看到银行账户余额跳跃时,
内心那份冰冷的踏实感。我刻意低调,从不接受媒体采访,社交网络也几乎停更。
那个曾经在家庭宴会上被公开羞辱、被视作“外人”的苏宝珠,仿佛已经从世界上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商界一个新晋的、神秘的、手腕强硬的女性创业者——苏总。
我以为我早已将那段不堪的过去埋葬。直到那个周六的傍晚,
物业管家打来一个略显迟疑的电话。“苏**,打扰了。小区门口有两位老人,
自称是您的父母,坚持要见您。您看……?”我正在书房核对下一季度的预算报表,闻言,
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住了。窗外是绚烂的晚霞,映照着江面,波光粼粼,美得不真实。该来的,
终于还是来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一些。我端起已经冷掉的咖啡,抿了一口,
苦涩在舌尖蔓延,但心底却一片奇异的平静。“我知道了。请他们到一号楼楼下大堂等候,
我马上下来。”放下电话,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繁华的城市。三年,
足以改变很多事,很多人。比如我,比如他们。我转身,没有立刻下楼,
而是不疾不徐地走进卧室,打开衣帽间最里面的一个保险柜。输入密码,柜门打开,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些重要的文件。最上面,是一份已经有些泛黄,
但保存完好的文件——公证书。下面,压着三年前被我爸揉皱,
又被我细心抚平、收藏好的那份断绝关系协议。我拿起这两份文件,
指尖拂过上面冰冷的文字,特别是公证处那个鲜红的印章。然后,我对着镜子,
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居家服,甚至补了一点口红,让气色看起来更好。镜子里的人,
眼神锐利,姿态从容,早已不是三年前那个会在家庭压迫下情绪失控的女孩。好了,
是时候下去见见我那“亲爱的”、三年未见的家人了。第三章大堂对峙我乘电梯下楼,
梯厢光可鉴人,映出我没什么表情的脸。电梯门一开,奢华宽敞的酒店式大堂映入眼帘。
而大堂休息区那组昂贵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坐着的两个身影,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正是我那三年未见的父母,苏建国和李秀兰。他们脚边放着两个巨大的、磨损严重的编织袋,
像是刚从哪个长途车站出来,风尘仆仆,脸上写满了疲惫和一种……理直气壮的焦虑?
父亲苏建国穿着一件半旧的夹克,领子都磨破了边,母亲李秀兰更是头发花白了不少,
眼神躲闪,却又透着一股找到救命稻草般的急切。他们显然也看见了我,立刻站了起来。
“宝珠!”李秀兰先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就要扑过来拉我的手。我微微侧身,避开了。
她的动作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被更浓的“委屈”覆盖:“宝珠,
妈可找到你了!你这孩子,这几年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爸妈多担心你!”苏建国咳嗽一声,
摆出大家长的架子,但眼神里的底气不足,还是泄露了他的虚张声势:“哼!还知道下来?
住这么好的地方,就把爹妈忘到脑后了?像什么话!”物业经理带着两名保安站在不远处,
略显紧张地看着我。我朝他微微颔首,示意他稍安勿躁。“二位,有事?”我开口,
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询问两个陌生的访客。我这态度显然激怒了苏建国,
他脸一板:“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是你的爸妈!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你看看你住的这地方,再看看我跟你妈过的什么日子!你弟弟他……”“宝珠啊!
”李秀兰急忙打断他,又开始抹眼泪,“你弟弟他不是做生意那块料啊!厂子被他折腾黄了,
房子也赔进去了,还欠了一**债!讨债的天天上门,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啊!”她一边说,
一边打量着我身后的豪宅,眼神里的羡慕和算计几乎不加掩饰:“还好,还好我女儿有出息!
住上大别墅了!宝珠,以后爸妈可就指望你了!你可得给我们养老啊!”“养老?
”我轻轻重复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可笑的笑话。三年前那个夜晚,酒店包厢里,
“女儿是外人”,“泼出去的水”,“家产归儿子,养老自然找儿子”这些话,言犹在耳,
字字诛心。现在,儿子败光了家产,他们就想起来找我这个“外人”养老了?
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苏先生,李女士。”我换了个更疏离的称呼,
成功看到他们脸色一变,“我想你们搞错了几件事。”“第一,我这里不是避难所,
更不是慈善机构。”“第二,”我顿了顿,欣赏着他们脸上开始浮现的不安和怒气,
“关于养老的问题,我们之间,似乎早有约定。”说着,我在他们惊疑不定的目光中,
将一直拿在手里的那个文件袋打开,取出了那两份文件。首先亮出的,
是那份被抚平但依旧能看出褶皱的《断绝亲属关系协议》。
“这……这是……”李秀兰脸色一白。“三年前,在爷爷的寿宴上,
你们亲口承认女儿是外人,并把所有家产给了儿子苏明伟。”我的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堂里,几个路过的住户也放慢了脚步,好奇地张望。“当时,
我拿出了这份协议,你们苏先生亲手将它揉皱,让我滚,说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这些话,
需要我帮你们回忆吗?”苏建国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我的手都在抖:“你……你混账!
那是气话!当不得真!血缘关系是你说断就能断的?”“气话?”我冷笑一声,
亮出了第二份文件——那份关键的公证书。“那这个呢?这是具有法律效力的公证文书。
证明我苏宝珠,与你们二位以及苏明伟,自愿解除亲属关系,权利义务一并清除。白纸黑字,
加盖公章,做不得假。”我把公证书展开,将公证处的印章和日期清晰地展示在他们,
以及周围渐渐聚拢的目光下。“需要我念给你们听吗?或者,我们可以找个律师,
详细解读一下它的法律意义?”苏建国和李秀兰彻底傻眼了。他们大概做梦都没想到,
当年我那个看似冲动的举动,竟然做得如此决绝,如此彻底!还去做了公证!
李秀兰一**瘫坐在沙发上,嚎啕大哭起来:“造孽啊!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生了个这么狠心的女儿啊!连爸妈都不认了啊……”苏建国更是恼羞成怒,
试图冲过来抢夺文件:“假的!一定是假的!你伪造的!我不信!”两名保安立刻上前,
拦住了他。物业经理适时地走上前一步,态度恭敬却不容置疑地问我:“苏**,
需要帮您请走这两位……无关人员吗?”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
狠狠砸在了苏建国和李秀兰的心上。无关人员。他们,对我来说,已经是无关人员了。
第四章电梯里的送餐员现场一片混乱。李秀兰的哭嚎,苏建国的怒吼,保安的阻拦,
围观住户的窃窃私语……交织成一曲难听的交响乐。而我,只是冷静地看着这一切,
仿佛一个局外人。就在这时,“叮”的一声轻响,另一部电梯到达了一楼。电梯门缓缓打开。
一个穿着亮眼黄色外卖服、头戴头盔的身影,拎着一个外卖袋,低着头匆匆从里面走出来。
他似乎被大堂里的阵仗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就这一眼,时间仿佛凝固了。
头盔下那张脸,虽然被生活磨砺得粗糙憔悴,
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我那“宝贝”弟弟,苏明伟。而他,也显然认出了我。
更认出了正在撒泼打滚的父母。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精彩。从最初的茫然,
到看清是我时的震惊,再到发现父母也在场的错愕,
最后是意识到眼前这场对峙意味着什么的……恐慌和难以置信。他手里拎着的廉价外卖袋,
与他身后电梯厢光洁如新的金属墙壁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而他身上那件印着外卖平台logo的工装,更是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狠狠抽打在我那对刚刚还在嚷嚷着“儿子是根”、“指望儿子养老”的父母脸上。
苏明伟下意识地想后退,想缩回电梯里,但电梯门已经缓缓关上。他僵在原地,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