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三年,我坐在他右后方,看他换了三个笔袋,却始终用着那支刻字的钢笔。
毕业典礼那晚,我匿名在校园论坛发了篇《致右前方的你》。三个月后,
他在斯坦福的实验室拍到了北斗七星:「你那里能看到吗?」我回复:「北斗一直在,
只是纬度不同。」就像我们之间,永远隔着一整个青春时差。
---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燥热,从敞开的窗户溜进来,
拂过新发下来的、带着油墨香的课本,也拂过少年们略显宽大的校服袖口。高二开学第一天,
教室像个喧闹的蜂巢。姜未抱着书包,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目光在攒动的人头间搜寻,
最后落在靠窗那组倒数第三排,一个空着的座位上。同桌是个剪着利落短发的女生,
已经热情地朝她招手。姜未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放下书包。刚坐下,
前排的人恰好回过头来,似乎是在跟斜后方的谁说话。那是姜未第一次看清秦渡的侧脸。
午后的阳光斜打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鼻梁很高,
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他嘴角似乎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很快又转了回去,只留下一个清瘦挺拔的背影,和一头看起来干净清爽的黑发。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重,却留下了一圈细微的、持续扩散的涟漪。
她的位置,在秦渡的右后方。一个不远不近,刚好能将他纳入视野,又不易被察觉的角落。
高中生活就在这片兵荒马乱中正式拉开帷幕。
日子被切割成规整的方块:上课、下课、做不完的习题、考不完的试。
姜未渐渐习惯了从这个固定的角度,观察右前方那个身影。她看见他听课时会无意识地转笔,
那支深蓝色的钢笔在他修长的指间灵活地翻转,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弧线,却极少掉落。
她看见他思考难题时,会用笔尾轻轻抵住下唇,眉心微蹙。她看见他和同桌,
一个叫周屿的活泼男生,低声交谈时偶尔露出的笑容,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不张扬的意气。
然后,就是那支钢笔。开学没多久,秦渡换了一个新的笔袋,灰蓝色的,样式简单。
过了一个学期,笔袋变成了黑色的帆布款。高三最后一个学期,
他用的则是一个看起来颇有质感的深棕色皮具。笔袋在变,里面的文具大概也换过几轮,
唯独那支深蓝色的钢笔,始终都在。它通常别在笔袋最外侧的插袋里,或者被他握在手中。
有时阳光特别好,会照亮笔身上一点金属的细节。姜未离得有些远,看不太真切,
只模糊觉得那上面似乎刻了些什么字,小小的,闪着极细微的光。那会是什么呢?
名字的缩写?某个有特殊意义的符号?还是……某个人送的礼物?最后一个念头冒出来,
总是带着点涩意,被她飞快地按捺下去。她从未想过要去弄清楚。有些东西,朦朦胧胧,
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反而更安全。就像她这份悄然滋生的心情,隐秘而安静,
是她一个人守着的、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他们之间的交集,少得可怜,
像稀疏的星辰点缀在广袤的夜空。有一次物理小测,姜未翻遍了笔袋,
发现自己唯一的那支签字笔居然写不出水了。离交卷时间越来越近,额角急出了细密的汗。
正焦灼间,前排忽然递过来一支笔。是秦渡。他没有完全回头,只是手臂越过椅背,
将笔递到她桌角附近。那是一支最普通不过的黑色中性笔。“先用。”他的声音不高,
带着点解题时的专注,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姜未愣了一下,低低说了声“谢谢”,赶紧接过。
笔杆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他掌心的温度。那场小测的内容她早已忘记,
但那点微弱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却清晰地印在了记忆里。还有一次,
是体育课后的自由活动。她和几个女生坐在操场边的树荫下聊天,笑声传出去老远。
一个排球骨碌碌滚到她脚边。抬头,看见秦渡和周屿小跑着过来捡球。
周屿笑嘻嘻地说了句什么,秦渡跟在他身后,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们这边,
与姜未的视线有极短暂的一瞬交汇。仅仅一秒,或许更短。他很快移开目光,捡起球,
和周屿并肩跑回球场。姜未却觉得脸颊有些发烫,耳边女伴们的说笑声仿佛隔了一层水,
变得模糊不清。那颗心,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着,为那短暂到几乎不存在的对视。
最“接近”的一次,发生在高三那个异常闷热的晚自习。
空调运作的嗡鸣声压不住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空气黏稠得让人喘不过气。
姜未正对着一道复杂的解析几何题绞尽脑汁,
鼻尖忽然嗅到一丝极清淡的、像是雨后青草又混了点雪松的味道。很干净,很好闻。
她下意识抬眼,发现秦渡不知何时微微侧过了身,手臂舒展地搭在周屿的桌面上,
两人正低声讨论着题目。他校服的袖口,就离她的课桌边缘,不到十公分。
那味道丝丝缕缕地飘过来,奇异地驱散了些许夏夜的黏腻与烦躁。她悄悄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短暂的、带着香气的靠近。直到他转回身去,
那味道还在空气里残留了好一会儿,她才像重新学会呼吸一样,缓缓地、贪婪地吸了一口,
仿佛要将那点气息刻进肺里。她从未主动制造过什么“偶遇”或“巧合”。值日排在一起,
她会默默地完成自己的部分;分组活动若幸运地分到同组,她也只是做好该做的事,
并不多言。她看着他成绩稳居年级前列,尤其是物理和数学,
好得令人侧目;她知道他偶尔会和周屿去操场打球,但似乎并不沉迷;她感觉他话不多,
身上有种超越年龄的沉静,但并非冷漠。这支刻字的、被他长久使用的钢笔,连同他这个人,
都成了姜未青春里一个沉默的、却又无比重要的坐标。她安于现状,安于在这个角落里,
进行一场无人知晓的漫长注视。时间推着所有人往前走,不容抗拒。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最后变成个位数。高考前最后一天上课,
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紧张、疲惫和释然的复杂情绪。老师们不再讲授新知,
只是反复强调着考场注意事项。下课铃响起的那一刻,没有往常的喧闹,
空气里沉淀着一种近乎庄严的寂静。同学们开始互相在校服上签名,在课本扉页写下祝福。
笑声和告别声此起彼伏,试图冲淡离别的伤感。姜未拿着自己的毕业纪念册,
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激烈地打架。一个鼓动她,去吧,就这一次,
至少要一个签名,不然会后悔的。另一个却在退缩,算了,何必呢,打扰别人,
也让自己难堪。她看到有女生大大方方地走到秦渡桌前,把纪念册递过去。他接过,
低头认真地写下名字,嘴角似乎还带着礼貌的浅笑。那一刻,鼓起的勇气像被针扎破的气球,
迅速瘪了下去。她最终还是没能走上前。只是在自己的座位上,悄悄拿出手机,
借着桌洞的掩护,调整角度,飞快地对着他低头签名的侧影按下了快门。没有闪光,
没有声音。照片有点模糊,构图也歪斜,但清晰地记录下了那一刻——窗外明亮的阳光,
他低垂的眉眼,握着笔的修长手指,以及别在他校服左胸口袋上方的那支,
深蓝色钢笔的笔夹。这是她三年暗恋,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实物证据。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
年级组织了毕业典礼和聚餐。礼堂里灯火通明,校长、老师、学生代表轮番上台讲话,
回忆、感恩、展望未来。姜未坐在台下的人群里,目光穿过无数晃动的人头,
精准地找到了那个身影。他坐在靠前一些的位置,背挺得很直,和周围所有人一样,
穿着统一的毕业文化衫。聚餐安排在学校的体育馆,自助形式。人声鼎沸,音乐喧嚣,
到处都是碰杯声和告别声。姜未端着饮料杯,和几个相熟的同学聊了几句,
视线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秦渡所在的方向。他和周屿,
还有几个班里成绩拔尖的男生站在一起,似乎在讨论着什么话题,偶尔会心一笑。
她看着有女生红着脸过去和他碰杯,看着他礼貌地回应。他们之间的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