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关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清晨,门锁转动,陆知行走了进来。
他手上端着早餐,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月月,饿了吧?我做了你最喜欢的小馄饨。”
他将托盘放在桌上,仿佛昨晚的激烈争吵从未发生。
如果是在以前,我或许会心软,会感动。
但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我没有看他,也没有碰那碗馄飩。
我只是静静地坐在地上,一夜未眠,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我的目光,落在书桌上的一支画笔上。
那支笔,笔杆是紫檀木的,上面刻着一个“晴”字。
是白晚晴的东西。
陆知行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眼神闪了闪。
“月月,昨晚是我冲动了。”
他走过来,试图扶我起来。
我避开了他的手。
“她……是怎么死的?”
我的声音沙啞干涩,像是砂纸磨过。
陆知行身体一僵。
他没想到我会问这个。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三年前,我们一起去登山,她失足坠崖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深切的痛苦。
坠崖。
我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可是没有。
他看起来悲痛欲绝,像一个失去了挚爱的可怜人。
“你一定很爱她吧。”
我轻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陆知行没有否认。
他蹲下身,与我平视,眼中是化不开的浓情。
“是。”
他看着我,却又好像在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
“月月,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
“但人不能总活在过去。我现在只想好好和你过日子。”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他说得情真意切。
可我一个字都不信。
如果真的想和我好好过日子,为什么这个房间里的画一幅都不少?
如果真的想往前看,为什么昨晚我一提离婚,他就用我父亲的公司来威胁我?
他只是需要一个听话的、活着的“白晚晴”。
而我,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我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嘲讽。
“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我的顺从,让陆知行松了口气。
他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扶着我站起身。
“好,我扶你回房。”
他的手臂环住我的腰,姿态亲密,就像过去三年里的每一天。
我没有挣扎。
**在他怀里,像一只温顺的猫。
回到卧室,他把我安置在床上,体贴地为我盖好被子。
“你好好休息,公司还有事,我晚上回来陪你。”
他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冰冷的,不带任何温度。
我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和关门声,我才缓缓睁开眼。
我坐起身,走到梳妆台前。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这张脸,有三分像白晚晴。
所以陆知行选中了我。
我伸出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脸。
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从今天起,这张脸,不再属于沈月。
它属于“白晚晴”。
我打开抽屉,拿出我的化妆包。
我开始对着镜子,仔细地研究自己的五官。
陆知行的画,画得极其写实。
我回忆着画中白晚晴的样子。
她的眉毛更细长,带着一点英气。
她的眼角微微上挑,有一种清冷感。
她的嘴唇,总是抿着,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拿起眉笔,一点点修改自己的眉形。
用眼线笔,拉长眼尾。
用唇膏,勾勒出和她相似的唇形。
我不知道自己画了多久。
直到镜子里的那个人,和画中的白晚晴,有了七分相似。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感到一阵陌生的寒意。
这还不够。
我需要知道更多关于白晚晴的事情。
她的习惯,她的喜好,她的一切。
陆知行的笔记里,记录的都是他主观的思念。
我要的是客观的事实。
这个家里,一定有人知道。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张妈。
她是陆家的老人,从陆知行很小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她一定认识白晚晴。
我换上一身素雅的连衣裙,这是陆知行给我买的,也是白晚晴最喜欢的风格。
我走下楼。
张妈正在客厅里擦拭花瓶。
看到我,她愣了一下。
“太太,您……起来了?”
她的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
我知道,是因为我的妆容。
我对着她,模仿着画中白晚晴的样子,微微一笑。
“张妈,我有点饿了,厨房有吃的吗?”
我的语气,也刻意放得轻柔,带着一点点疏离。
张妈脸上的表情更奇怪了。
她迟疑地点点头,“有……有莲子羹,是先生早上吩咐我给您炖的。”
“我不喜欢吃甜的。”
我脱口而出。
说完,我才意识到,这句话不是我说的。
是“白晚晴”会说的。
因为陆知行的笔记里写过:晚晴不喜甜食,独爱清茶。
而我沈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甜食爱好者。
张妈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手里的花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看着我,像是见了鬼一样,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你……”
我心中冷笑。
看来,我的方向是对的。
我走过去,弯下腰,帮她捡起一块碎片。
“张妈,小心手。”
我的声音很轻,却让她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我抬起头,看着她惊恐的眼睛,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问。
“张妈,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像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