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卫东愣住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晚秋这个女人,嫁给他三年,逆来顺受,把他和他妈当成天一样供着。为了他,连自己的大学名额都让了。整个家属院谁不知道,她林晚秋就是他江卫东的一条狗。
现在,她说要离婚?
“你闹够了没有?”江卫东压着火气,“孩子没了,我知道你难受。但你也不能拿妈撒气,更不能拿离婚当儿戏!”
张翠兰一见儿子来了,胆气瞬间又壮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她“哎哟”一声,一**坐在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哭天抢地:
“卫东啊!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妈就要被这个疯婆子打死了啊!”
“她冤枉我,冤枉我推她掉的楼梯!还拿玻璃片要跟我拼命!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我图什么啊……现在倒好,娶了媳妇忘了娘,连媳妇都敢骑在妈脖子上拉屎了……”
张翠兰的嚎叫声尖利刺耳,很快就引来了走廊上其他病人和护士的围观。
江卫东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这辈子最好面子,刚当上科长,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被人这么围观,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妈!您快起来!像什么样子!”他急着去拉张翠兰。
“我不起来!”张翠兰撒泼打滚,“今天你必须给我个说法!这个丧门星害死了我孙子,还敢冤枉我,你要是不休了她,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江卫东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林晚秋:“林晚秋!马上给你妈道歉!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道歉?”
林晚秋坐在床上,苍白的脸上勾起一个讽刺的笑。
“江科长,你是聋了,还是瞎了?”
“你没听见她承认是你妈害死了我儿子吗?”
“你没看见她刚才扑过来要打我,我才砸的暖瓶吗?”
江卫东被她一连串的质问顶得哑口无言。他根本不信他妈会做这种事,只当是林晚秋流产后精神失常,在胡言乱语。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林晚秋笑出了声,“江卫东,你闻闻你身上的味道。”
江卫东下意识地抬起袖子闻了闻,脸色微变。
“是白月的‘友谊’牌雪花膏味道,对吗?”林晚秋轻飘飘地说道。
江卫东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刚从她那里过来吧?孩子刚没,你这个当爸的,却在别的女人那里安慰了半天。怎么,是不是在商量,什么时候把我这个绊脚石踢开,好让她登堂入室?”
这番话,如同一个惊天炸雷,把江卫东和张翠兰都炸蒙了。
围观的人群也发出了“嗡”的议论声。
“天啊,刚流产,丈夫就在外面有人了?”
“这男的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居然是这种人……”
“白月?是不是广播站那个声音甜甜的白月?”
江卫东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怎么也没想到,林晚秋会把这事当众捅出来!
“你闭嘴!”他又急又怒,“你别在这败坏我跟白月同志的名声!我们是清白的!”
“清白?”林晚秋冷笑,“清白到她把手绢落在我家床头?还是清白到你半夜说梦话,都在叫她的名字?”
“你……”江卫东彻底慌了。
“江卫东,你别演了。你不累,我都替你累。”
林晚秋掀开被子,缓缓站了起来。
刚做完清宫手术的身体虚弱不堪,仿佛踩在棉花上,脑袋也阵阵发晕。
但她的脊梁,却挺得笔直。
“我再说一遍,离婚。”
“我净身出户。”
张翠兰一听“净身出户”,眼睛瞬间亮了,也不嚎了,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卫东,听见没!她自己要净身出户的!这种疯婆子,咱家要不起!离!马上离!”
江卫东却犹豫了。
他不是舍不得林晚秋,他是舍不得林晚秋带来的好处。
林晚秋的父亲虽然退休了,但老厂长的面子还在。他这次能提科长,老丈人没少在背后帮他说话。
更重要的是……
“房子。”林晚秋看穿了他的心思,“这套家属院的房子,是我爸妈单位分的。结婚时,我爸怕你妈闹,才把户主名字写成你的。但房本和原始文件,都在我爸妈那。”
江卫东的心一沉。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离婚可以。房子,归我。你和你妈,滚出去。”
“你做梦!”张翠兰第一个跳了起来,“房子写的是我儿子的名字!那就是我江家的!你一个不下蛋的鸡,还想占着窝?门都没有!”
“是不是做梦,咱们法庭上见。”林晚秋看都懒得看她,“江卫东,你是个聪明人。闹到法庭上,抖露出你婚内出轨、你妈故意伤人,你猜猜,你这个科长还能当几天?”
“你敢威胁我?”江卫东的眼睛眯了起来,露出了几分阴狠。
“我不是威胁,我是通知你。”
林晚秋扶着墙,一步一步朝门口走去。
她太虚弱了,必须马上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围观的人自动给她让开了一条路。
“林晚秋,你站住!”江卫东怒吼。
林晚秋没有回头。
“江卫东,我给你三天时间。把离婚协议写好,带着你妈,滚出我的房子。”
“三天后,你们不滚,我就去厂纪委,把你和白月的好事,还有你妈干的丑事,全都印成传单,贴满整个家属院。”
“你疯了!你这个疯子!”江卫东气得浑身发抖。
林晚秋走到门口,扶着门框,回过头,露出了一个惨烈而决绝的笑:
“对。我疯了。”
“从我儿子死的那一刻起,我就疯了。”
说完,她再也不看那对母子铁青的脸色,拖着残破的身体,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张翠兰气得直跺脚:“反了天了!卫东,你看看她!简直反了天了!”
江卫东一拳砸在墙上,眼神阴鸷。
他低估了林晚秋。
他没想到,一只温顺的兔子,居然会变成咬人的狼。
“妈,您先别闹了。”江卫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事没那么简单。房子……房子的事必须先稳住她。”
“她要离婚,你就真离啊?你傻啊!离了你住哪?再说,她爸那边……”
“我没说真离!”江卫东烦躁地打断她,“她就是刚流产,情绪激动。等过两天,我去买点东西哄哄她,她那种女人,还不是乖乖回来伺候您?”
“哼,最好是这样!”张翠兰撇撇嘴。
江卫东心里却没那么确定。
他拿出兜里的“大团结”,塞给张翠兰:“妈,您先回家。这几天千万别再惹她了。我去……我去找白月商量一下。”
一提到白月,江卫东的眉头才舒展了些。
白月那么温柔,那么善解人意,一定有办法的。
他快步走出医院,完全没注意到,拐角处,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身影,正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
林晚秋没有走远。
她知道,她现在这个身体,根本走不回家属院。
她也没打算回去。那个家,早就不是她的家了。
她撑着最后一口气,走到了医院的传达室,抓起了电话。
“喂,爸……是我,晚秋。我在医院……我流产了……爸,你来接我回家吧。”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随后,是一声沉重的叹息和压抑的怒火。
“好。爸马上去。”
挂了电话,林晚秋蹲在地上,终于忍不住,抱头痛哭。
爸,妈。
对不起。
上一世,我瞎了眼,害了你们,也害了自己。
这一世,我回来了。
我再也不会让你们失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