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

我就在大学门口的墙根下坐了一夜，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可再疼，也比不上心里的疼。

天亮的时候，我浑身都冻僵了。

我不能就这么回去。我花了家里所有的钱，我背着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不是为了来这里看一眼就狼狈逃窜的。

我要一个说法。

我拖着麻木的双腿，又走回了那棵大槐树下。

这一次，我没等多久。

上午十点左右，**一个人从学校里走了出来。他似乎要去邮局，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我冲了过去，拦在他面前。

“**！”

他看见我，脸上的表情先是震惊，然后是不可思议，最后，变成了浓浓的不耐烦和嫌恶。

“林秀兰？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他的语气，就像在呵斥一个不请自来的乞丐。

我的心被他的眼神刺得千疮百孔。

“我不该来吗？”我死死盯着他，声音发抖，“我不来，怎么知道你在北京过得这么‘苦’？苦到都有钱穿新衣裳，有闲心跟别的女人拉拉扯扯了？”

我的声音很大，引得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

**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拖到旁边一个没人的角落。

“你嚷嚷什么！嫌不够丢人吗？”他低声怒吼。

“丢人？”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还知道丢人？你花着我卖血换来的钱，在外面养女人，你就不觉得丢人？”

“你胡说什么！”他眼神闪烁，“那是我同学！我们只是在讨论学习问题！”

“讨论学习需要手拉手吗？需要刮鼻子吗？”我步步紧逼，把昨天看到的一幕说了出来。

**彻底不装了。

他松开我，脸上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神情。

“林秀兰，我没想到你这么不可理喻，还跟踪我。”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仿佛碰了我一下都脏了他的手，“既然你都看见了，那我也没什么好瞒的。”

“我跟白雪，是真心相爱的。她爸爸是局里的干部，她能给我想要的一切。而你呢？”

他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的鄙夷像刀子一样。

“你看看你，一个不识字的农村妇女，除了会干点农活，你还能给我什么？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当初在乡下跟你结婚，不过是形势所逼。现在，我考上了大学，我的人生要翻开新的一页了。我们之间，早就应该结束了。”

“结束？”我喃喃自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对，结束。”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钱，塞到我手里，大概有十几块，“这些钱你拿着，赶紧买票回家去。以后别再来找我了。离婚协议书，我过段时间会寄给你。”

他说得那么轻描淡写，那么理所当然。

仿佛我们之间几年的夫妻情分，我为他付出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可以随手丢弃的垃圾。

我看着手里的钱，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这就是我掏心掏肺爱过的男人。

我把钱狠狠地摔在他脸上。

“**，你记着！不是你不要我，是我林秀兰不要你了！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嫌脏！”

“你给我等着！没有你，我跟铁蛋照样能活！而且会活得比你好一百倍，一千倍！”

我吼完，转身就走，一步都没有回头。

眼泪在转身的瞬间决堤，但我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我不能让他看到我的软弱。

回到小旅馆，我把剩下的钱都拿了出来，去供销社买了一斤白面，一斤肉。

我不能就这么被打倒。

我还要回去，我还有儿子要养。

回去的火车上，我想了很多。

我想到了**那副嫌恶的嘴脸，想到了那个叫白雪的女人时髦的打扮，想到了北京城里的繁华。

凭什么他们能过好日子，我就要带着孩子在乡下吃糠咽菜？

凭什么？

我不服！

这个婚，我离定了。但不是像他想的那样，灰溜溜地签字滚蛋。

我要让他后悔，我要让他知道，他抛弃的，究竟是什么。

回到村里，我没理会那些探究的目光，直接去了张婶子家。

铁蛋看到我，哭着扑了上来。

抱着儿子瘦小的身子，我心里最后一点软弱也消失殆尽。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谁的妻子，我只是铁蛋的娘。

我要为了他，活出个人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