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你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你要是敢说出来，我就让你和你那个赌鬼爹，

一起沉到江里去！」冰冷的话语砸在我脸上，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信封，

里面装着厚厚一沓大团结。陆家主母，那个平日里雍容华贵的女人，此刻面目狰狞。

我攥紧了信封，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我没要她的钱，转身冲进了瓢泼大雨里，

只有一个念头，逃，逃得越远越好。1一九八六年的夏天，空气里满是黏腻的湿热。

我叫陈念，十九岁，在北平陆家做了半年保姆。此刻，我正挤在南下的绿皮火车上，

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火车票，目的地是千里之外的南方小城，永安。

车厢里混杂着汗味、泡面味和劣质烟草的味道，熏得我阵阵作呕。我捂着嘴，

强忍着腹中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将头靠在冰凉的车窗上。窗外，景物飞速倒退，

就像我这半年光怪陆离的生活。三个月前，我查出怀了孕。

孩子是陆家那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陆承安的。那个男人，是军区最年轻的团长，

肩上扛着闪闪发亮的星星，前途无量。他长着一张英俊到让人不敢直视的脸，

性格却像西伯利亚的寒流，冷得能冻死人。整个陆家大院，除了陆老爷子，没人不怕他。

我更怕。我只是陆家一个不起眼的保姆，负责打扫他和老爷子的那栋小楼。我们之间的差距，

比天和地还远。可命运就是这么爱开玩笑。那晚，老爷子住院，家里只有我和他。

他参加战友的送别宴，喝得酩酊大醉，回来时一身酒气，眼神却灼热得吓人。

他把我错认成了别人，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一个我听不懂的名字。我挣扎过，反抗过，

可我那点力气在他一个受过严苛训练的军人面前，就像螳臂当车。一夜荒唐。第二天醒来，

他已经穿戴整齐，恢复了往日冷峻的模样，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他没有道歉，

也没有解释，只是递给我一沓钱和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忘了昨晚」。那沓钱，我没要。

我以为这件事会像投入湖里的一颗石子，激起一圈涟漪后，便会沉入水底，再无痕迹。

我照常打扫卫生，照常洗衣做饭，努力把那个混乱的夜晚从记忆里抹去。直到两个月后，

我开始频繁地干呕，嗜睡，对油腻的东西反胃到不行。同乡的张婶悄悄拉着我，

说我是不是「有了」。我吓得魂飞魄散，偷偷跑到街道小诊所，

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医生用听诊器在我肚子上听了听，就下了定论。我怀孕了。那一刻，

我感觉天都塌了。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更不敢告诉陆承安。我算什么？一个保姆，

一个他酒后乱性的对象。他那样的人，家世显赫，还有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白薇薇。

他怎么可能承认这个孩子的存在？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打掉这个孩子，然后离开陆家，

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可我没钱。我每个月的工资，大部分都寄回了家，

给我那个烂赌成性的爹还债。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陆承安的母亲，张淑云，找上了我。

她把我叫到她房间，开门见山，将一个厚厚的信封扔在我面前。「这里是五百块，拿着钱，

马上消失。你肚子里的野种，自己找地方处理干净，不许再踏进北平半步。」她的眼神，

像淬了毒的刀子，一刀刀剜在我的心上。「你要是敢耍花样，或者让承安知道，

我就让你和你那个赌鬼爹，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浑身冰冷，如坠冰窟。我终于明白，

在他们这些有钱人眼里，我连人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可以随意打发和处理的麻烦。

我没有拿她的钱，我怕脏了我的手。我用自己攒下的最后一点钱，买了一张最远的车票。

我不知道永安是什么地方，我只知道，我必须逃。火车「哐当哐当」地响着，

像一首没有尽头的催眠曲。我抚摸着还很平坦的小腹，这里面，有一个小生命正在悄悄孕育。

这是我的孩子，不是什么野种。从今以后，他只有我一个亲人了。我闭上眼睛，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混进了鬓角的汗水里。陆承安，再见了。不，是再也不见。

2永安是一座被群山环绕的南方小城，潮湿，闷热，带着一股草木和泥土混合的腥气。

我下了火车，看着眼前陌生的街道和听不懂的方言，一阵茫然。口袋里只剩下不到二十块钱，

我必须尽快找到住的地方和工作。我在城中村租了一间最便宜的屋子，

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房东是个精明的本地女人，收了我十五块钱押金，

剩下的钱只够我吃几天最便宜的素面。第二天，我开始找工作。我不敢去正规的工厂，

怕要介绍信和户口。我只能在那些小作坊、小饭馆里碰运气。「招工？不招不招，

看你这瘦弱的样子，能干什么活？」「城里来的？我们这小地方可养不起你这尊大佛。」

「小姑娘，你是不是从家里跑出来的？一个人在外面可不安全。」我一次次地被拒绝，

遭受着白眼和猜忌。终于，在一家叫做「红星饭店」的后厨，我找到了活干。

老板娘见我可怜，又看我手脚还算麻利，就让我留下洗碗，一天八毛钱，管两顿饭。

洗碗的工作很辛苦，每天要面对堆积如山的油腻碗碟，双手长时间泡在混着洗洁精的热水里，

很快就变得红肿脱皮。后厨的油烟味更是让我孕吐的反应愈发严重。好几次，

我都是一边洗着碗，一边冲到水槽边干呕。厨师长老王是个面恶心善的胖子，见我这样，

总会偷偷给我留一碗清淡的面条，或者塞给我一个白面馒头。「小陈，你这反应不对劲啊，

是不是有了？」老王压低声音问我。我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否认。「没有没有，王叔，

我就是肠胃不好。」我不敢承认。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个未婚先孕的女人，

会招来什么样的非议和危险，我不敢想象。我每天都活在恐惧和不安里。

我怕被人发现我的秘密，更怕陆家的人会找过来。每次看到穿着制服的人，我都会心惊肉跳，

下意识地躲起来。一天晚上，我下班走在回出租屋的小巷里，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那脚步声也跟着加快，

离我越来越近。我吓得拔腿就跑，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站住！」

一声暴喝从身后传来。我腿一软，差点摔倒。巷子口，两个穿着工装的男人堵住了我的去路。

我回头一看，追我的是饭店的二厨，一个平日里就游手好闲、眼神不干不净的男人。「小陈，

跑什么啊？」二厨笑得一脸猥琐，「哥几个就是想请你喝杯酒，聊聊天。」「我不去！」

我攥紧了拳头，身体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不去？这可由不得你！」

二-厨说着就朝我伸手抓来。我尖叫一声，胡乱地挥舞着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

转身就往反方向跑。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车灯照了过来，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巷口。

车门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车上下来，逆着光，看不清长相，

但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让我瞬间如坠冰窟。是他！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完了。二厨几个人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愣在原地。

那个高大的身影一步步朝我走来，皮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直到他走到我面前，那张刻在我骨子里的冷峻面容，

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起来。真的是陆承安。他比在北平时更黑了，也更瘦了，

眼神却比以前更加锐利，像鹰一样，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我吓得连连后退，

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将视线从我脸上，缓缓下移，最后落在了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那一刻，

他眼中的锐利变成了震惊，然后是滔天的怒火。3.北平，陆家大院。

陆承安从边境执行任务回来，已经是三个月后。风尘仆仆的他，

带着一身硝烟和寒气踏进家门，第一件事就是上楼。他习惯了那个小保姆会在他回来时，

递上一杯温水。可今天，楼上空荡荡的，只有一股尘封的味道。他的房间被打扫得很干净，

但那种属于某个人的、淡淡的馨香，消失了。他皱了皱眉，下楼时，

母亲张淑云正坐在沙发上，优雅地喝着茶。「承安，回来了。」张淑云放下茶杯，

脸上带着笑意，「这次任务辛苦了。我已经让厨房给你炖了汤。」「陈念呢？」

陆承安开门见山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张淑云的笑容僵了一下，

随即恢复自然。「哦，你说那个小保姆啊。她走了。」「走了？去哪了？」「谁知道呢。

这种乡下来的女孩子，心思活络得很。」张淑云轻描淡写地说，「前段时间，

她找我预支了半年的工资，说是家里有急事。我给了她五百块，她第二天就没影了。

估计是看我们家给的钱多，拿着钱回老家享福去了吧。」陆承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陈念不是那样的人。她虽然穷，但很有骨气。有一次他不小心把钱掉在书房，她捡到后，

第一时间就交给了他，脸涨得通红，连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这样的她，

会贪图五百块钱不告而别？「她老家在哪？」陆承安追问。

「我怎么会知道一个保姆的老家在哪。」张淑云有些不耐烦，「承安，你问她干什么？

一个下人而已，走了就再招一个。我已经给你物色好了，保证比她手脚麻利。」

陆承安没有再说话，转身回了房间。他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想找一包烟，却在抽屉的角落里，发现了一颗纽扣。那是一颗他军装常服上的纽扣，

黄铜材质，上面有精致的麦穗和五角星图案。他记得有一次衣服上的纽扣松了，

是陈念帮他缝的。她当时笨手笨脚的，还扎破了手指，疼得嘶嘶抽气，却不敢让他看见。

他把纽扣放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里莫名地烦躁。他开始不动声色地调查。

他先是给陈念的介绍人，那个远房亲戚打了电话，对方却说陈念已经很久没跟家里联系了，

他们也正在找她。他又去了她提过一次的同乡张婶家，张婶一见到他就支支吾吾，眼神躲闪。

在陆承安凌厉的逼视下，张婶终于扛不住，小声说：「陆团长，

陈念那丫头……好像是怀孕了才走的。」怀孕？陆承安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击中。

他猛地想起了那个混乱的夜晚，那个在他身下颤抖哭泣的纤细身影。

难道……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成型，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立刻派自己的警卫员去查，查遍了北平所有的医院和诊所，都没有陈念的就诊记录。

线索在这里断了。陆承安不相信她会凭空消失。他动用了自己的关系，

去查火车站和汽车站的售票记录。那个年代，没有实名制，查起来如同大海捞针。

他的未婚妻白薇薇看出了他的反常。「承安，你最近在忙什么？总是不见人影。」

白薇薇端着一碗亲手做的汤，走进他的书房。「没什么。」陆承安的语气很冷淡。

白薇薇将汤碗放下，状似无意地问：「我听张阿姨说，家里以前那个叫陈念的小保姆走了？

你是不是在找她？」陆承安抬起头，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她，不带一丝温度。白薇薇心里一颤，

但还是壮着胆子说：「承安，为个一个保姆，不值得。她那种人，不过是看我们家有钱有势，

想攀高枝罢了。现在拿着钱走了，对你，对我们陆家，都是好事。」「我的事，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置喙了？」陆承安的声音冷得像冰。白薇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就在这时，警卫员敲门进来，递给他一份电报。陆承安打开电报，

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南方，永安，红星饭店。他猛地站起身，

椅子因为他过大的动作而向后翻倒，发出一声巨响。「备车！」他下达命令，

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杀气。4永安，潮湿的小巷。陆承安的出现，像一道惊雷，

劈得我魂飞魄散。那几个骚扰我的混混，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吓得屁滚尿流，

连滚带爬地跑了。巷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他一步步逼近，我一步步后退，

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陈念。」他喊我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我说什么？说我怀了你的孩子？说我被你母亲用钱和威胁逼走？

说我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躲到这个没人认识我的角落里苟延残喘？我抬起头，

迎上他那双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倔强地咬着嘴唇，一言不发。我的沉默，似乎彻底激怒了他。

他的视线像刀子一样，落在我的小腹上。虽然隔着宽大的工装，但那微微的隆起，

已经无法再掩饰。「孩子是谁的？」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

我心里一阵刺痛。是谁的？难道他自己不清楚吗？可我不能承认。我不能让我的孩子，

一出生就背负着「私生子」的名声，更不能让他成为陆家眼中的污点和麻烦。「跟你没关系！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声音却因为恐惧而颤抖。「没关系？」他冷笑一声，

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陈念，你当我陆承安是傻子吗？你从陆家消失，

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挺着个肚子，你告诉我跟我没关系？」他的力气很大，

捏得我下颌骨生疼。「放开我！」我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可我的反抗，在他看来，

就像是默认和挑衅。他的怒火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猛地爆发出来。「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

一边在我家当保姆，一边爬上我的床，怀上我的孩子，然后拿着这个孩子来要挟我，

要挟我们陆家？」他的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利刃，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原来，在他心里，

我就是这样一个卑鄙**、工于心计的女人。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我看着他，

这个我曾经偷偷仰望过的男人，这个我孩子的父亲，心里充满了绝望和悲哀。「我没有！」

我哭喊着，「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要挟你！我只想离你远远的！」「离我远远的？」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揣着我的种，想跑到哪里去？陈念，你是不是觉得，

我找不到你？」他的手，从我的下巴滑下，覆在我隆起的小腹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

我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滚烫。我浑身一僵，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觉到了这股陌生的气息，

不安地动了一下。陆承安的身体也僵住了。他感受到了。他感受到了那个小生命的存在。

他眼中的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震惊，迷茫，

还有一丝……恐慌？「他……动了？」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我没有回答，

只是流着泪，倔强地看着他。巷口的风吹过，带着雨后泥土的腥气。我们两个人，

就这样僵持在原地。良久，他收回了手，脱下自己的军装外套，

披在了我因为惊吓和寒冷而瑟瑟发抖的身上。外套上，还带着他霸道的、熟悉的气息。

「跟我回去。」他开口，语气不容置疑，却比刚才缓和了许多。「我不回！」我立刻拒绝。

回去？回那个让我受尽屈辱的地方？回去面对他母亲的冷眼和威胁？「这由不得你。」

他冷冷地丢下一句，然后弯腰，在我惊恐的尖叫声中，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他的手臂像铁钳一样有力，我根本无法挣脱。我被他强行塞进了那辆黑色的轿车里。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潮湿的空气，也隔绝了我所有的希望。5车子一路向北，

开得又快又稳。我和陆承安并排坐在后座，中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我把头转向窗外，假装看风景，眼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掉。

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也不知道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我只知道，我逃跑失败了。

我像一只被猎人抓住的兔子，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陆承安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只是抽着烟，一根接一根。车厢里很快就弥漫着呛人的烟味，

熏得我头晕脑胀，胃里又开始翻腾。我忍不住捂着嘴，发出一阵阵干呕。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适，掐灭了手里的烟，摇下了一点车窗。冷风灌了进来，吹散了烟味，

也让我清醒了一些。「还有多久到？」他问开车的警卫员。「报告首长，

预计明天中午能到北平。」北平。听到这个地名，我的心又沉了下去。我不想回去，

一点也不想。「我不想回北平。」我终于鼓起勇气，小声说道。陆承安转过头，

黑沉沉的眸子看着我。「你没有选择。」「为什么？」我红着眼睛问他，

「你为什么一定要带我回去？你明明不想要这个孩子，你母亲也……」我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他打断了。「我母亲？」他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她找过你？」我咬着嘴唇，不说话。

张淑云的威胁还言犹在耳，我不敢说。我怕她真的会对我那个不成器的爹下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