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宋玉睡了。为了保住我的无情道,我必须立刻讨厌他。“我讨厌睡觉打呼的人,
”我对他提出要求,“你今天和我一起睡的时候能打一下吗?”夜里,我紧张地等着。
没等来呼噜声,却感觉他小心翼翼地凑到我耳边。用气音极轻地模仿了一声猪叫。
“……这样可以吗?”1我的人生,从和宋玉睡了之后,就彻底变成了一场行为艺术。
在发了整整一刻钟的疯,并单方面与他达成“保守我疯子秘密”的君子协定后,我,贺明兰,
无情道优秀(装的)弟子,重新做回了那个高岭之花。我以为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毕竟我们无情道的道心都没崩,说明睡觉这事,在天道眼里,约等于握手,纯属社交礼仪。
直到三天后,在宗门的藏书阁。我正踩着梯子,
想拿最高处那本《论道心的一百种加固方法》,结果脚下一滑。“我命休矣!”我内心尖叫,
身体却保持着高冷仙子坠凡的优雅姿态。预想中的硬着陆没有到来,
我掉进一个带着清冷松木香的怀抱。是宋玉。他稳稳地托着我,低头看我,
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我心跳漏了一拍。就这一拍。
“轰隆——!”一声巨响,藏书阁那扇千年没关过的轩窗被一股妖风“砰”地吹开,
书页哗啦啦地漫天飞舞,跟下了场纸片雪似的。所有人都懵了。我也懵了。宋玉抱着我,
我也忘了挣扎,我俩就这么在纸片雪里深情对望,活像什么话本里的苦命鸳鸯。这时,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了起来。“哎呀,贺师姐,你站得那么不稳,是道心动摇了吗?
”是柳青青,我们无情道公认的“道心楷模”,长得楚楚可怜,说话柔声细语,
最擅长用最无辜的表情说最膈应人的话。她莲步轻移,走到宋玉身边,柔弱地扶住他的手臂,
好像也被那阵怪风吓到了。“不像我,”她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一心向道,
只有在宋师兄身边才能感到一丝安宁。”我看着她那只抓着宋玉袖子的手,肺都快气炸了。
好一朵盛世白莲!你安宁?你安宁你往男人身上靠什么靠?无情道让你去贴贴了?
宋玉却纹丝不动。他甚至没看柳青青一眼。在漫天飞舞的故纸堆里,
他那双漆黑的眸子直直地锁着我,薄唇轻启。“你。”一个字,没有情绪,没有起伏。
但我听懂了。他在问我:这风,是你搞出来的?我看着他,欲哭无泪。我他妈哪知道啊!
我只是心跳快了一下,谁家心跳能带动这么大阵仗?我的心脏是鼓风机吗!
柳青青见宋玉不理她,反而盯着我,眼底闪过一丝怨毒,但脸上依旧是那副小白花样。
“宋师兄,你别这么看着贺师姐,她肯定不是故意的。我们修无情道,最忌心神不宁,
贺师姐许是最近修炼出了岔子,才会引来这等异象。”她这话说得,明着是替我开脱,
实则句句都在钉死我“修炼不精,道心不稳”的罪名。周围的同门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怪不得,我就说好端端的怎么会起风。”“贺明兰平时看着挺稳重的,
没想到……”我气得浑身发抖,刚想从宋玉怀里跳下来跟她理论。宋玉却忽然收紧了手臂,
把我往他怀里又按了按。他另一只手抬起,轻轻拂去我头发上沾的一片碎纸,
动作自然得好像做过千百遍。然后,他终于看了柳青青一眼。“与你何干。”那声音,
比藏书阁外的寒风还冷。柳青青的脸,瞬间就白了。2我被宋玉半抱着,一路带离了藏书阁。
身后柳青青那怨毒的目光,跟淬了毒的钢针似的,扎得我后背疼。直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宋玉才松开我。“说。”他言简意赅。“我说什么?”我还在嘴硬。“风。”“……巧合!
绝对是巧合!”我斩钉截铁,“你懂的,秋天嘛,风就是比较大。”宋玉不说话,
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好吧,我投降。“我……我刚才掉下来,你接住我,
我就是……心跳快了那么一丢丢。”我比了个指甲缝那么大的距离。
宋玉的视线落在我比划的手指上,沉默。“就一下!”我强调,“真的!生理性的!
就跟膝跳反应一样,不受大脑控制!”“所以,”他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你心跳一下,能起一阵妖风?”“……”我无法反驳。这破身体,这破道法,睡了都没事,
心跳一下就要天崩地裂了?这算什么?天道也搞KPI,冲业绩吗?我俩相对无言,
气氛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我们得想个办法。”我冷静下来,开始分析问题,
“这事要是再来几次,全宗门都得知道我俩有一腿了。”“嗯。”宋玉应了一声。
“根源在于,我好像……对你有点动心。”我说出这个事实的时候,脸颊发烫。“所以,
只要我不再对你动心,问题就解决了!”我为自己的小聪明点赞。宋玉看着我,
眼神里流露出“你又在发什么疯”的意味。我不理他,自顾自地开始制定方案。“首先,
我得讨厌你。这样,我讨厌睡觉打呼的人,你今天晚上和我一起睡的时候——纯睡觉,
为了修炼!——你能不能打个呼?”宋.玉:“。”“要那种跟拖拉机上山一样的!
轰隆隆的!”我补充道。他沉默地看着我,良久,点了点头。我松了口气。
虽然这个办法很傻,但总得试试。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宗门入门大典上。
那时我还没开始伪装高冷,因为体质特殊被分到无情道,
周围的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我,只有他,从始至终,表情都没有变过。后来有一次,
我因为控制不好灵力,差点从试剑台上摔下去。是他,像今天一样,接住了我。那时候,
我好像也心跳快了一下。但那天风和日丽,什么都没发生。所以,一定是睡了之后,
我们之间才建立了某种奇怪的……天气联动机制。晚上,我躺在自己的床上,
在房间的另一头给宋玉铺了个地铺。“准备好了吗?”我问。“嗯。”“开始吧,
让我厌恶你!”我闭上眼睛,给自己鼓劲。房间里一片寂静。我等了半天,
也没等到拖拉机上山。就在我昏昏欲睡,以为他睡着了或者反悔了的时候,一阵极轻的,
带着某种克制韵律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不是呼噜。那是一种……很温柔的,
小猫一样的咕噜声。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敲在我的心上。我睁开眼,看向地铺的方向。
月光下,宋玉侧躺着,背对着我。他真的在努力打呼,为了我。这个认知,
让我胸口某个地方,又软又酸。完了。这下更讨厌不起来了。3我的“讨厌宋玉”计划,
第一天就宣告破产。第二天,我让他吃饭的时候吧唧嘴。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夹起一筷子青菜,用我从未见过的优雅姿态,缓慢地咀嚼,然后咽了下去。整个过程,
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第三天,我让他穿红配绿的衣服。
结果他穿着一身堪称灾难的搭配出现在我面前时,那张俊脸和清冷的气质,
硬是把乡土风穿出了高定感。我绝望了。这人身上是带了什么美颜滤镜吗?
怎么折腾都还是那么顺眼?而我们之间的天气联动,还在持续。去灵植园浇水,
他的手不小心碰了我的手背,哗啦,我们头顶那片灵植瞬间开满了花,季节都不对了。
去剑坪练剑,我被他带得转了个圈,脚下不稳撞进他怀里,咔嚓,一道晴天霹雳,
把旁边一棵百年老树劈成了焦炭。宗门里关于“贺明兰和宋玉身负祥瑞与天谴”的传说,
已经有了好几个版本。我每天活在心惊胆战中。这天,我刚从炼丹房出来,
就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是赵天恒,宗主不成器的远房侄子,仗着身份,
平时没少骚扰女弟子。他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在我身上打量,笑得十分油腻。“贺师妹,
最近宗门传言,说你和宋玉是天定的一对,连老天爷都在为你们助兴呢。
”我面无表情地想绕开他。他却一步横在我面前,靠得极近。“贺师妹,修无情道多没意思,
像你这样的美人,就该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爱。那宋玉跟个木头似的,有什么好?
”“与你无关。”我学着宋玉的语气,想让他知难而退。赵天恒却笑得更开心了。
“别这么冷淡嘛。一个女人修什么无情道,跟一块冰里的花似的,纯属浪费。不如跟了我,
师兄我能让你尝尝真正的快活滋味,可比这枯燥的修炼有意思多了。”他说着,
竟然伸手想来摸我的脸。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正要动手。“轰隆!”天色骤然阴沉,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周围的温度都降了好几度。宋玉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
他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他一把抓住赵天恒伸向我的手腕。赵天恒吃痛,脸色一变。“宋玉?
你干什么?放手!”宋玉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里的杀气几乎凝为实质。
我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周围已经有路过的弟子停下来看热闹。柳青青也在其中,
她看着我们三个,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赵天恒见人多了,反而来了底气。
他用力甩开宋玉的手,揉着手腕,冷笑一声。“宋玉,这是我跟贺师妹之间的事,
关你什么事?莫非……你们两个真像传闻说的那样,有一腿?”他话音未落,
宋玉已经往前踏了一步,将我完全护在身后。“别碰她。”那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带着刺骨的寒意。空气里仿佛有电光在噼啪作响。4赵天恒的挑衅,像一根引线,
瞬间点燃了现场的火药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探究,好奇,
还有不加掩饰的恶意。我知道,我和宋玉已经被推到了悬崖边上。承认,就是承认道心已毁,
是无情道之耻。不承认,宋玉此刻的维护就成了一个笑话。我的大脑飞速运转。
在全宗门面前暴露我们的关系,等于社会性死亡。我不能连累他。于是,
我做了一个让我后悔终生的决定。我从宋玉身后走出来,轻轻推了他一把。力道不大,
却像一道鸿沟,将我们隔开。“他说的没错。”我的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觉得可怕,
“这不关你的事。”宋玉的身体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回头看我,那双总是沉静的眸子里,
第一次出现了裂痕。我避开他的视线,强迫自己看向赵天恒,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赵师兄只是在同我探讨修炼心得。”赵天恒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得意的笑声。
柳青青见状,立刻抓住机会,走到宋玉身边,用那种悲天悯人的语气说:“宋师兄,
你别怪贺师姐。她一向如此,为了自己的道途,什么都可以牺牲。她只是不想因为你,
影响了她自己的清誉。你不要为了她动摇了道心,不值得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
精准地插在我心上。更像一把刀,插在宋玉心上。他看着我,眼神一点点冷下去,最后,
恢复了最初的死寂。那道裂痕,被他亲手用冰封上了。三天后,
是宗门每季度一次的道心检测。所有弟子都要进入“问心阵”,
阵法会根据每个人的情绪波动,评判道心是否稳固。我心神不宁,踏入阵法时,
脚步都是虚的。阵法启动,周围的幻象丛生。我看到了宋玉为我打呼的夜晚,
看到他为我劈焦的百年老树,看到他挡在我身前的背影,最后,定格在他那双冰封的,
再无一丝波澜的眼睛。我的心,猛地一痛。“嗡——”整个问心阵都发出了刺耳的蜂鸣!
就在这时,我感觉背后被人用力推了一下。是柳青青!我猝不及防,体内的灵力瞬间暴走,
整个大阵的光芒都集中到了我身上,红光大盛,那是道心崩毁的征兆!
主持阵法的长老脸色大变。“贺明兰,道心已毁!”我脑子一片空白,完了。按照门规,
道心崩毁的弟子,会被带去洗心池,强行洗去所有情感和记忆,
变成一个真正无知无觉的活死人。我看着一步步向我走来的执法弟子,浑身冰凉。
就在他们即将抓住我的瞬间,一道身影比他们更快。是宋玉。他冲了进来,挡在我面前,
一手将我揽入怀中。问心阵残余的力量,全部狠狠地撞在他身上!
“噗——”他一口血喷了出来,溅红了我的衣襟。全场死寂。执法长老厉声喝道:“宋玉!
你做什么!”宋玉擦去嘴角的血,把我护得更紧。他抬起头,迎上长老的目光,一字一句。
“是我。是**预了阵法。道心不稳的人,是我。”5宋玉被带走了。罪名是扰乱道心检测,
代人受过,罚入寒冰洞面壁三月。寒冰洞,那是惩罚重犯的地方,洞内寒气能侵蚀骨髓,
修为稍差的,进去半条命就没了。我被留在原地,像个被抽走了魂的木偶。他喷出的那口血,
还温热地烙在我的心口。柳青青走到我身边,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和恶毒。“哎呀,
贺师姐,真可怜。宋师兄为了你受这么重的罚,可你呢?你连站出来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她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说到底,你就是个懦夫,
只配躲在别人身后。他真是看错人了。”我身体一震。是啊,我是个懦夫。
我为了自己那点可笑的伪装,为了不被当成疯子,亲手把他推开。现在,
他又为了我这个懦夫,把自己送进了地狱。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被柳青青这种人踩在脚下羞辱?凭什么宋玉要替我受这种罪?我伪装高冷,
是为了在无情道活下去,不是为了活成一个没有骨头的废物!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从我心底烧起,烧得我四肢百骸都在疼。我猛地抬起头,看向柳青青。
她被我的眼神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你……你想干什么?”我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脸,
忽然笑了。“你说的对。”柳青青愣住了。“我曾经是个懦夫。”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