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城市的尾气还残留在肺叶深处,车轮下的路却已从柏油的乌青变成了水泥的灰白,
最终化为一条蜿蜒在冬日田野间的乡间小道,像一条被遗忘的灰色带子。我叫林晓,
二十八岁。七年前,我还是这座城市里一家知名互联网公司的运营经理,
每天在鳞次栉比的玻璃幕墙大厦里,追逐着流量、转化率和KPI。七天后,
我成了一个被“优化”掉的“前”员工,带着一个装不满的行李箱,
和一笔不算丰厚的补偿金,坐在一辆摇摇晃晃的网约车里,
驶向我出生和长大的地方——桃源村。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自从上了这条村道,
他紧握方向盘的指关节就有些发白。我能理解他。导航地图上,
“桃源村”三个字代表的可能不仅仅是目的地,
还意味着偏远、路窄以及可能碰擦到底盘的未知风险。“师傅,前面路口左转,
看到那棵大槐树就到了。”我出声指点,试图缓和一下车内过于凝重的气氛。
司机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操控着方向盘。我的目光投向窗外。
冬日的田野是萧瑟的,收割后的稻茬整齐地排列在田埂间,像大地的胡茬。远处,
几座白墙黛瓦的民居散落着,炊烟袅袅,在傍晚清冷的空气中划出几道温柔的弧线。
这是一种与写字楼里恒温恒湿的窒息感截然不同的气息,
带着泥土、草木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炊烟味道,熟悉又陌生。车子终于慢了下来,前方,
那棵据说有上百年树龄的老槐树光秃秃地矗立在村口,枝桠虬结,
像一张伸向天空的巨大手掌。而在槐树下,以及旁边那座据说是清朝留下来的石拱桥的桥头,
散落着十几个身影。我的心,没来由地“咯噔”一下。那是村里的“情报交流中心”,
非正式,但权威。成员以中老年妇女为核心,
辅以几位德高望重(或纯粹是闲得发慌)的男性长者。他们通常会在阳光晴好的午后,
以及像现在这样的傍晚时分,聚集于此,
进行信息交换、时事评议以及……对所有进出村的人、车、物进行无差别审视。我们的车,
毫无疑问地,成为了此刻的焦点。我能感觉到十几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打了过来,
穿透并不那么干净的车窗玻璃,聚焦在我脸上。
目光里混杂着好奇、探究、以及一种“让我看看是谁家小子/闺女回来了”的精准定位意图。
司机显然也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车速几乎降到了爬行。“就……就停这儿?
”他声音有点发干。“再往前开一点,到槐树底下吧。”我硬着头皮说。我知道,
此刻任何试图逃避视线的行为都是徒劳的,只会增加后续情报分析的复杂度。
车子在槐树下停稳。我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哗——”仿佛按下了一个无形的开关,
原本或坐或站的乡亲们,不约而同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目光更加炽烈。
我甚至能听到几声压低了的、却足够清晰的交头接耳。“哟,这是……老林家那小子吧?
”这是村东头张婶的大嗓门,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是晓晓!哎呦,这都快年根儿了,
咋这时候回来了?公司放假这么早?”接话的是李奶奶,她眯着眼,脸上是纯然的疑惑。
“看着瘦了,城里东西贵,估计吃不好……”王阿姨的关怀总是这么朴实无华。
我感觉自己的脸颊肌肉有些僵硬,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得体又谦逊的笑容,
挨个打招呼:“张婶,李奶奶,王阿姨,刘叔……大家在这儿乘凉呢?
”话一出口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这大冬天的,乘的哪门子凉!“哎,晓晓回来啦!
”“回来好,回来好!”“这是发达了,坐小汽车回来的!”乡亲们热情地回应着,
目光却像精密仪器一样,从我身上扫过,落在我手里那个不大的行李箱上,又扫回我脸上,
试图解读出一些更深层次的信息——比如,为什么提前两个月回来?为什么行李这么少?
司机已经手脚麻利地从后备箱取出了我的行李箱,几乎是塞到我手里,
然后飞快地钻进驾驶室,倒车,掉头,一气呵成,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
那辆白色的网约车,很快就在村道上变成了一个小点,消失在暮色里。而我,
则被彻底留在了这片温暖又“残酷”的注视之下。“晓晓,今年咋回来这么早?
你们那大公司,年终奖不要了?”张婶快人快语,直接问出了核心问题。
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我知道,这一刻的应对至关重要。直接说被辞退了?
那无异于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深水炸弹,
接下来的版本会演变成“林家小子在城里混不下去,破产回来了”,
然后衍生出无数个同情或幸灾乐祸的子版本。我清了清嗓子,
用事先准备好的、练习了无数遍的,带着一丝云淡风轻又略显疲惫的语气说:“哦,没什么,
公司项目结束了,给我们放了个长假。我也想家了,就提前回来陪陪我奶奶。”“长假?
”李奶奶眨眨眼,“放到啥时候啊?”“放到……过完年吧。”我含糊其辞。“哎呦,
那可真是好福气!”王阿姨赞叹道,“还是你们有文化的好,上班都能休这么长的假。
不像我们家那口子,在工地上一天不休。”“是啊是啊,真不错。”众人附和着,
但眼神里的探究并未完全散去。显然,“长假”这个说法,在桃源村的认知体系里,
还有点过于前卫和模糊。我知道不能在此地久留,否则会被挖掘出更多细节。
赶紧拉起行李箱的拉杆,笑着说:“张婶,李奶奶,你们聊着,我先回家看看我奶奶。
”“快回去吧,你奶奶可想你了!”“是啊,天天念叨呢!
”在身后一片“常来玩啊”(虽然我也不知道该去谁家玩)的客气声中,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拉着行李箱,踏上了那条通往我家老屋的青石板路。石板路有些年头了,
被岁月磨得光滑温润,行李箱的轮子在上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打破了村落的宁静。
路两旁的房子,大多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有些翻新了,贴了瓷砖,有些则更显陈旧。
几条土狗懒洋洋地趴在门口,听到动静,抬起头,用乌溜溜的眼睛瞥了我一眼,
又没什么兴趣地趴了回去,大概是觉得我这生面孔不值得它们浪费吠叫的力气。
夕阳的余晖给整个村庄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炊烟的味道更加浓郁了。
空气中飘来谁家炒菜的香味,是熟悉的柴火灶和猪油混合的味道,
勾得我胃里的馋虫蠢蠢欲动。一种久违的、属于“家”的安宁感,悄悄包裹了我,
暂时驱散了被围观的尴尬和失业的阴霾。转过一个弯,我家那熟悉的院门就在眼前。
黑漆的木门,因为年久失修,有些掉漆,露出了木头的本色。门楣上,
“家和万事兴”的瓷砖贴画也有些褪色,但依旧清晰。我正要伸手推门,
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一个身影堵在门口,个子不高,身形微胖,
系着一条洗得发白的围裙,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小髻。正是我奶奶。
她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巨大的、毫不掩饰的惊喜,
眼角的皱纹都笑成了两朵菊花。“哎呦!我的大孙子!你咋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奶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把我往院里拽,“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
”“奶奶,我这不是想给您个惊喜嘛!”我笑着,任由她把我拉进院子。院子里还是老样子,
水泥地扫得干干净净,墙角种着几棵冬青,绿意盎然。
一只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崽在角落的草堆里刨食,发出“咕咕”的叫声。“惊喜,惊喜,
真是惊喜!”奶奶围着我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嘴里不住地念叨,“瘦了,瘦了!
城里肯定没吃好!今晚奶奶给你炖鸡!就杀那只最肥的芦花鸡!”我心里一暖,刚想说什么,
奶奶却突然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带着一丝审视,压低声音问:“晓啊,
你跟奶奶说实话,咋这事候回来了?是不是……在城里惹啥麻烦了?”得,情报中心的疑问,
到底还是传递到最高指挥部了。我只好把刚才的说辞又搬出来一遍:“没惹麻烦,奶奶。
就是公司项目做完了,给我们放长假,休息到过年。”“放长假?”奶奶的眉头微微蹙起,
显然,这个说法在她这里,也需要进一步评估。她活了七十多年,经历过各种时代,
深知“无事不登三宝殿”和“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在她看来,
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就放假,这本身就不太正常。但她没有立刻追问,只是拍了拍我的后背,
“行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管他什么假,在家奶奶给你做好吃的!先把箱子放屋里去,
你原来那间屋,奶奶天天打扫,干净着呢!”我松了口气,
赶紧拉着行李箱走进我小时候住的房间。房间果然如奶奶所说,一尘不染,
被褥散发着阳光晒过的味道。书桌上,我高中时得的奖状还贴在墙上,虽然有些泛黄,
但边角平整。一切都保持着原样,仿佛我只是昨天才离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终于彻底淹没了我。我把行李箱靠墙放好,整个人瘫倒在柔软的被子上,
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回家的感觉,真好。尽管,这回家的缘由,有点难以启齿。尽管,
我知道,关于我“提前返乡”的种种猜测和议论,此刻正像冬天的风一样,
在桃源村的每一个角落,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而我的“长假”,才刚刚开始。
第二章奶奶说到做到,我刚把行李归置好,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鸡飞……呃,
是真正的鸡飞狗跳声,伴随着奶奶中气十足的吆喝:“往哪儿跑!就你了!”我走到窗边,
看到奶奶正身手矫健地追逐着那只她点名要宰的肥硕芦花鸡。那鸡显然意识到了大限将至,
扑棱着翅膀,满院子乱窜,引得那群小鸡崽也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奶奶虽然年纪大了,
但常年劳作,腿脚利索,几个回合下来,瞅准机会,一个箭步上前,
精准地抓住了芦花鸡的翅膀根。“小样儿,还治不了你了!”奶奶得意地哼了一声,
提着不断挣扎的鸡就往厨房方向走去,路过窗下时还朝我喊了一嗓子,“晓晓,
等着喝鸡汤吧!”看着奶奶精神矍铄的背影,我心里既温暖又有些酸楚。
父母常年在南方打工,一年也难得回来一次,家里就奶奶一个人守着这老屋。我工作后,
每年也就春节能回来待上几天。大部分时间,她都是这样独自生活,自己种点菜,养几只鸡,
和邻居们聊聊天,日复一日。我决定去厨房给奶奶搭把手。刚走进厨房,
一股浓郁的烟火气扑面而来。土灶里柴火噼啪作响,锅里的水已经开始冒起热气。
奶奶正麻利地给鸡放血、褪毛,动作娴熟,一看就是做惯了的老把式。“奶奶,
我来帮您烧火吧。”我挽起袖子。“不用不用,你刚回来,歇着去!”奶奶头也不抬,
“这灶火你弄不来,别把我这锅鸡汤给糟蹋了。”我讪讪地收回手。确实,
对于这种传统的土灶,我唯一的经验可能还停留在小时候帮倒忙的阶段。在城里,
我用的是天然气灶和电磁炉,开关一拧,火力大小随心所欲。而眼前这口大铁锅,
灶膛里柴火的多少、粗细、摆放方式,都直接影响着火候,是一门我早已生疏的学问。
无所事事地站在厨房里,反而显得碍事。我只好退了出来,在院子里踱步。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掏出来一看,是公司那个沉寂了好几天的前部门微信群,
有人发了一条@全体成员的消息:“兄弟姐妹们,
之前‘星辰大海’项目的尾款和奖金发下来了哈,大家查收一下!祝前程似锦!
”我心里微微一刺。项目结束了,奖金也发了,一切都与我有关,却又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手指动了动,想点开银行APP查一下补偿金是否到账,最终还是放弃了。
这种时候查看余额,无异于给自己添堵。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到眼前这个宁静的院落。夕阳已经完全沉下了地平线,
天空变成了深邃的蓝紫色,几颗早起的星星在天边闪烁。村里的灯火次第亮起,昏黄温暖。
隔壁传来电视的声音,隐约是某个热闹的综艺节目。远处,不知谁家在喊孩子回家吃饭,
悠长的呼唤声在暮色中传得很远。这种慢节奏的、充满生活气息的氛围,
与我习惯了的地铁呼啸、键盘敲击、会议连轴转的城市生活,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我的身体似乎还残留着城市的焦虑和紧迫感,心跳都比这村庄的脉搏要快上几拍。“晓晓!
吃饭了!”奶奶的呼唤从厨房传来。我应了一声,走进堂屋。那张老旧的红木八仙桌上,
已经摆好了饭菜。中间是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鸡汤,金黄的油花浮在表面,
几块鲜嫩的鸡肉和白生生的蘑菇在汤里沉浮,香气扑鼻。旁边是一盘清炒自家种的油菜,
碧绿诱人。还有一小碟奶奶自己腌的萝卜干,色泽酱红,看着就下饭。“快坐下,趁热吃!
”奶奶给我盛了满满一大碗鸡汤,里面堆满了鸡肉和蘑菇,“多吃点,补补!
”我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鲜美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炸开,顺着食道一路暖到胃里。
这是任何一家高档餐厅的鸡汤都无法比拟的味道,是时间、耐心和家的味道。“怎么样?
咸淡合适不?”奶奶期待地看着我。“好吃!特别好吃!”我由衷地赞叹,开始大口吃肉,
大口喝汤。奶奶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饭吃到一半,
奶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放下筷子,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晓晓啊,你这次回来……能待多久?”我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咽下嘴里的食物,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不是跟您说了嘛,放到过年以后。”“哦,
放到过年以后……”奶奶重复了一遍,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拉着,“那……过了年呢?
还回去上班吗?”来了,核心问题还是来了。我放下碗筷,知道含糊其辞是过不了关了。
面对奶奶,我不想用那些虚伪的借口。我深吸一口气,决定坦白一部分真相。“奶奶,
”我看着她满是皱纹却依旧清亮的眼睛,“我……那份工作,不做了。”奶奶愣了一下,
显然“不做了”这个说法,比“放长假”要直接和严重得多。“不做了?为啥?干得好好的,
咋说不做就不做了?”她急切地问,语气里充满了担忧,“是不是受人欺负了?
还是干活太累了?”“没有,没人欺负我。”我摇摇头,努力组织着语言,
试图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就是……公司现在情况不太好,不需要那么多人了。
我们……我们一批人都暂时离开了。”我没有用“裁员”、“优化”这些词,怕她听不懂,
更怕她胡思乱想。“公司不行了?”奶奶的眉头紧紧皱起,“那……那你以后咋办?
这工作没了,住的地方呢?你在城里租那房子……”“房子我退掉了。
东西都打包寄存在朋友那儿了。”我接过话头,“奶奶,您别担心。我工作了几年,
也攒了点钱,暂时饿不着。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陪陪您。等工作机会多了,
我再找就是了,您孙子有手有脚,还有文凭,不怕找不到工作。”我说得轻松,
心里却有些发虚。大环境的寒意,我比奶奶感受得更真切。年前找工作本就困难,
更何况是我这种被“优化”掉的。未来的不确定性,像一片阴云,始终悬在心底。
奶奶沉默了一会儿,只是默默地看着我,眼神里有心疼,有担忧,但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她伸出手,拍了拍我的手背,粗糙的掌心温暖而有力。“没了就没了吧。
”奶奶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那城里也没什么好,
听说东西贵得吓人,喝口水都要钱,空气也不好,整天吵吵嚷嚷的。你看你,
在那地方待了几年,脸色都没以前红润了。”她顿了顿,给我夹了一筷子油菜,
语气更加轻松起来:“回家好!回家多住些日子!咱家虽然不富裕,但大米管够,
蔬菜自己种,鸡自己养,饿不着你!你就在家好好歇着,养胖点!等工作的事儿,
过了年再说,不急!”听着奶奶这番朴实无华却又充满力量的话,我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在我原本的设想里,告知家人失业的消息,可能会面对失望、责备或是无尽的焦虑。
我甚至准备好了几套说辞来应对。可我万万没想到,在奶奶这里,
得到的竟是如此简单而纯粹的支持——“回家好”、“饿不着你”、“不急”。
这种无条件的接纳,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我这些天来努力维持的坚强外壳。
那些被辞退时的故作镇定,面对同事怜悯目光时的尴尬,
对未来的迷茫和焦虑……所有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我赶紧低下头,猛扒了几口饭,含糊地应着:“嗯,知道了,奶奶。”“慢点吃,别噎着。
”奶奶又给我盛了碗汤,“明天奶奶去集市上割点肉,给你包饺子吃!
你最爱吃的白菜猪肉馅儿!”“好。”我抬起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这一刻,我忽然觉得,
被公司辞退,提前两个月回家,似乎……也不是一件完全糟糕透顶的事情。至少,
我能喝上奶奶炖的,全世界最好喝的鸡汤。第三章鸡汤的余温还在胃里熨帖,
院子外面就传来一个洪亮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穿透了薄薄的夜色:“林晓!林晓!
是不是你小子回来了?快出来接驾!”这声音太熟悉了。是胖子,王建国。我精神一振,
刚才那点感伤瞬间被冲散了不少。赶紧放下碗筷,对奶奶说:“奶奶,是胖子来了。
”奶奶也笑了:“准是村口那帮老家伙给他报的信儿!快去看看吧,你们哥俩也好久没见了。
”我起身走出堂屋,拉开院门。只见月光下(其实主要是隔壁屋灯光映照下),
一个圆滚滚的身影正杵在门口,双手叉腰,肚子挺得颇有气势。不是胖子又是谁?
他穿着一件略显紧绷的黑色羽绒服,牛仔裤,运动鞋,头发剃成了短短的板寸,
脸上依旧是那副“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的乐天派表情。几年不见,他好像又圆润了一圈,
但精神头十足。“可以啊,林总!衣锦还乡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哥们儿好组织群众夹道欢迎啊!”胖子走上前,毫不客气地一拳捶在我肩膀上,力道不轻。
“滚蛋!什么衣锦还乡,我这是……”我顿了一下,还是没好意思直接说“失业归来”,
含糊道,“……回来休养生息。”胖子的小眼睛在我脸上扫了一圈,
又瞥了一眼我放在堂屋门口的行李箱,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得了吧,跟哥们儿还装?
村口情报局都传开了,说你被公司‘优化’了,提前回来体验田园生活了。
”我:“……”这情报传播速度,真是堪称光速!我才到家不到两小时,
连“优化”这么专业的术语都普及了?看到我一脸吃瘪的表情,胖子笑得更加得意,
搂住我的脖子就往里走:“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儿!不就是没工作了嘛!你看我,
一直就没个正经工作,不也活得好好的?走走走,进屋说,别挡着奶奶看电视。
”奶奶在堂屋里笑着招呼:“建国来啦?吃饭没?没吃奶奶给你盛碗鸡汤?
”“吃过了吃过了,奶奶您别忙活!”胖子嘴上客气着,眼睛却往桌上的鸡汤盆瞟了一眼,
喉结还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奶奶何等眼力,立刻就去厨房拿碗筷:“客气啥,
奶奶炖的鸡汤,你尝尝味道!”胖子半推半就地坐下,接过奶奶递过来的满满一碗鸡汤,
呲溜喝了一大口,夸张地竖起大拇指:“嗯!绝了!奶奶,您这手艺,
比城里那些大饭店的强一百倍!他们那都是味精调出来的,您这才是原汁原味!
”奶奶被夸得合不拢嘴:“就你嘴甜!慢点喝,锅里还有呢!”我看着胖子这自来熟的样子,
也不禁笑了。这就是胖子,永远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气氛变得轻松愉快。
三下五除二干掉一碗鸡汤,胖子抹了抹嘴,冲我使了个眼色:“走,林晓,出去溜达溜达?
带你视察一下咱村这几年的建设成果!”我知道他是有话要跟我说,便对奶奶说:“奶奶,
我跟胖子出去转转。”“去吧去吧,早点回来。”奶奶正在收拾碗筷,挥了挥手。走出院门,
清冷的空气让人精神一振。月亮已经升了起来,皎洁的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
像铺了一层薄霜。村子里很安静,只有偶尔几声狗吠和从各家窗户里透出的灯光与电视声。
胖子从兜里掏出一包烟,递给我一根。我摆摆手:“戒了。”他愣了一下,随即自己点上,
吸了一口,烟雾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散开。“可以啊,都市白领,学会养生了。
”“压力大那阵子抽得凶,后来觉得没意思,就戒了。”我解释道。
我们并肩在村里的小路上慢慢走着。“说说吧,到底啥情况?”胖子吐了个烟圈,问道,
“真被开了?”在他面前,我没什么好隐瞒的,苦笑着点点头:“嗯,整个项目组裁撤,
补偿了N+1。”“N+1是啥?”胖子一脸茫然。“就是按工作年限给的补偿金。”“哦,
给钱了就行!”胖子恍然,随即又愤愤不平起来,“你们那什么破公司!太没眼光了!
我兄弟这么优秀的人才他们都不要?迟早倒闭!”我被他这毫无逻辑的维护逗笑了:“行了,
别说这些了。说说你吧,这几年怎么样?小卖部生意还好?
”胖子家开着村里唯一的一家小卖部,名叫“建国百货”,名字相当霸气,
实际上就是个几十平米的小店,卖点油盐酱醋、烟酒零食、文具五金之类。“嗨,就那样呗!
”胖子耸耸肩,“饿不死,也发不了财。反正守着店,玩玩手机,打打游戏,
一天天也就混过去了。比不了你们在城里挣大钱,但图个清闲自在。”他这话说得洒脱,
但我能听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自嘲。胖子当年学习成绩也不差,只是高考失利后,
就没再继续读书,留在村里接手了家里的小店。用他的话说,是“提前进入养老模式”。
“翠花呢?她怎么样?”我想起了另一个发小。李秀莲,我们从小叫她翠花,
是个假小子性格的姑娘,比我们低一届。“翠花啊!她可了不得!”胖子一提起翠花,
立刻来了精神,“人家现在可是咱们村的电商带头人,网红!天天抱着个手机直播,
卖咱们村的土鸡蛋、山野菜、红薯干,听说一个月能挣这个数!
”他神秘兮兮地伸出两根手指。“两千?”我猜测。“两万!有时候还不止!
”胖子夸张地叫道。我吃了一惊。在桃源村这样的地方,月入两万,绝对是高收入了。
“真的假的?这么厉害?”“那可不!你是没看见,她现在可神气了,走路都带风!
”胖子语气里带着羡慕,但并没有嫉妒,“她脑子活,敢想敢干,不像我,
就只能守着这小破店。”我们说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子的中心位置,
这里有一个不大的广场,安装了一些健身器材,算是村里的公共活动区域。旁边,
一栋看起来稍微新一点的二层小楼门口挂着牌子——“桃源村便民服务中心”。
而便民服务中心的隔壁,就是胖子家的“建国百货”。此刻,小卖部还亮着灯,
玻璃门上贴着些促销广告。透过窗户,能看到货架上琳琅满目(相对而言)的商品。“走,
进去坐坐,哥们儿请你喝饮料!”胖子拉着我推开小卖部的门。门一开,
挂在门上的铃铛发出一串清脆的“叮当”声。店里面积不大,东西摆放得有些拥挤,
但还算整齐。空气中混杂着烟草、糖果和洗涤剂的味道,很有一种怀旧的气息。柜台后面,
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正在看报纸,是胖子的父亲,王叔。“爸,你看谁来了!
”胖子喊道。王叔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看清是我,脸上露出笑容:“是晓晓啊!
啥时候回来的?”“王叔,我今天刚回来。”我连忙打招呼。“好好好,回来好。
”王叔放下报纸,打量着我,“听说你……回来休息?”得,看来消息确实传遍了。
我只好又解释了一遍:“是,公司放假早,回来陪陪我奶奶。”王叔点点头,没有多问,
只是感慨道:“现在城里工作压力大,回来歇歇也好。你看建国,就没心没肺的,
一天到晚乐呵呵的。”胖子不乐意了:“爸,我这叫知足常乐!”王叔哼了一声,没理他,
对我说:“晓晓,要啥自己拿,别客气。”胖子从冰柜里拿出两瓶可乐,递给我一瓶,
自己拧开一瓶,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我们靠在柜台上闲聊。不断有村民进来买东西,
一包烟,一瓶酱油,一袋盐。几乎每个人看到我,都会露出惊讶的表情,
然后问一句:“晓晓回来了?”接着便是标准三连问:“咋这时候回来了?”“能待多久?
”“工作咋样了?”我像个复读机一样,
不断重复着“放假早”、“待一阵”、“工作还行”的说辞。胖子在一旁挤眉弄眼,
用口型对我说:“看吧,名人了!”我无奈地苦笑。这就是乡村,没有秘密,
只有热情(有时过于热情)的关切。这时,
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扎着马尾辫、步履匆匆的身影从小卖部门口经过,看到里面的我们,
脚步顿了一下,随即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胖子!我让你帮我留的两箱牛奶你留了没?
我明天直播要用……咦?林晓?!”进来的人正是翠花,李秀莲。几年不见,她变化不小。
不再是小时候那个黑黑瘦瘦的假小子,皮肤白了些,五官长开了,
眉眼间带着一股干练和飒爽。她化了淡妆,身上散发着一种与村里其他姑娘不同的都市感,
虽然她人一直在村里。“翠花,好久不见。”我笑着打招呼。“哎呀!真是你啊林晓!
”翠花惊喜地叫出声,上下打量着我,“刚听人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呢!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得,又来了。在我再次启动“复读模式”之前,
胖子抢先一步,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夸张的语气说道:“这还用问吗?咱们林总,
那是被城里那些没眼光的公司给耽误了!现在回来,那是为了更好的发展!对吧,林晓?
”他说着,还用力拍了拍我的后背。我被他拍得直咳嗽,哭笑不得。翠花是个聪明人,
看看我,又看看胖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没有追问,而是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对我笑道:“回来好啊!正好,我这儿缺个有文化、懂互联网的高层呢!你来了,
可得帮我出出主意!”她的话真诚而直接,没有丝毫的同情或怜悯,让我感觉很舒服。
“我哪懂什么直播电商啊,”我谦逊道,“还得跟你学习。”“少来!
你们在大公司搞运营的,套路深着呢!”翠花摆摆手,然后对胖子说,“牛奶呢?
快给我搬出来!”胖子屁颠屁颠地去后面仓库搬牛奶了。翠花又看向我,
眼睛亮晶晶的:“林晓,你这次回来能待多久?要是时间充裕,真得来我直播间看看,
给我指点指点!我觉得我遇到瓶颈了,流量老是上不去。”看着她充满干劲和期待的眼神,
我忽然觉得,这次提前返乡,或许真的不只是“休息”那么简单。这个生我养我的小村庄,
似乎正以一种新的方式,向我展开它的一角。而我的“长假”,
在鸡飞狗跳、乡亲关怀和发小重逢中,正式拉开了序幕。我知道,
关于我工作的话题不会立刻停止,但有了奶奶的支持,胖子的插科打诨,
翠花的“业务求助”,我好像……没那么焦虑了。甚至,对接下来未知的日子,
生出了一丝隐隐的期待。第四章第二天,我是被一阵嘹亮的鸡鸣声唤醒的。不是一只,
是此起彼伏、仿佛带有竞技性质的大合唱。那声音穿透薄薄的窗玻璃,直接钻进耳膜,
精准地击碎了我残存的睡意。在城里,我习惯了被手机闹铃或者楼下早高峰的车流声叫醒,
这种原生态的“田园闹钟”,让我一时间有些恍惚。摸过手机一看,才早上六点半。窗外,
天光只是蒙蒙亮,冬日的清晨带着一种清冽的寒意。我挣扎着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
推开窗户,一股冷空气瞬间涌入,让我打了个激灵,但也彻底清醒了。院子里,
奶奶已经在忙碌了。她正拿着一个簸箕,嘴里“咕咕”地呼唤着,将金黄的玉米粒撒在地上。
那群鸡立刻围拢过来,争先恐后地啄食,发出密集的“笃笃”声。
清晨的阳光给奶奶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画面安宁而充满生机。“奶奶,您起这么早?
”我隔着窗户喊道。奶奶回过头,笑容在晨曦中格外温暖:“人老了,觉少。你多睡会儿啊,
早饭在锅里热着呢。”我哪里还睡得着。这种规律的、与日出同步的作息,
对我来说既陌生又新奇。我迅速洗漱完毕,走到厨房。大铁锅里温着小米粥和几个白面馒头,
旁边还有一小碟奶奶自己腌的咸菜。简单却温暖的早餐下肚,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无所事事地坐在堂屋里,看着奶奶进进出出地忙活,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摆设。
“奶奶,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我主动请缨。奶奶停下手里的活计,
想了想:“你要真没事,去村头你张叔家买块豆腐吧,中午咱们炖豆腐吃。
顺便……”她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些零钱,
“再去建国家小卖部买包味精。”“好嘞!”我接过钱,像领到了什么重要任务,
立刻起身出门。有点事情做,总比干坐着胡思乱想强。清晨的桃源村,比傍晚时分更显静谧。
石板路上湿漉漉的,像是下过一场薄霜。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偶尔能看到几缕炊烟笔直地升上湛蓝的天空。几个早起的村民扛着锄头准备下地,看到我,
都友善地点头打招呼。“晓晓,起这么早?”“去买菜啊?”“回来多住几天好啊!
”我一一回应着,心里那点因为失业而带来的阴霾,似乎又被这淳朴的乡风吹散了一些。
先到了村头张叔家。张叔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做豆腐的手艺是祖传的。
他家院子里支着一口大锅,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豆香味。
张叔正把刚刚点好的、热腾腾的豆腐脑舀到铺着纱布的木框里。“张叔,买块豆腐。
”我说道。张叔看到我,憨厚地笑了笑:“是晓晓啊,等着,这块正好。
”他熟练地用刀划下一块方方正正、**嫩的豆腐,用荷叶包好,递给我。“三块钱。
”我付了钱,接过还带着温热的豆腐,那细腻的触感和天然的豆香,
是城里超市里包装精美的盒装豆腐无法比拟的。接着,我转向胖子家的小卖部。早上这个点,
小卖部刚开门不久,王叔正在门口扫地。胖子则哈欠连天地坐在柜台后面,
对着手机屏幕傻乐,估计又在刷短视频。“哟,林总!这么早来视察工作?”胖子看到我,
立刻来了精神。“给我奶奶买包味精。”我把钱放在柜台上。胖子麻利地取了一包味精给我,
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怎么样?田园生活还适应不?没被鸡吵疯吧?”“还行,挺清净的。
”我实话实说。“清净?”胖子嗤笑一声,“那是你没赶上时候!
等过段时间杀年猪、准备年货,那才叫热闹!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
“翠花刚还发消息问我你起了没,说想请你这位‘互联网专家’去她直播间指导工作呢。
”我愣了一下:“这么早就要直播?”“她那是干劲十足!说早上有一波流量高峰。
”胖子撇撇嘴,“怎么样?去不去给咱村的创业明星捧个场?”我看了看时间,还早。
回去也确实没事做。去看看翠花到底是怎么做直播的,似乎也挺有意思。“行啊,在哪儿?
”“就在她家后院搭的那个棚子里!我带你过去!”胖子顿时来了劲头,把手机往兜里一揣,
锁上小卖部的门(把他爸王叔暂时留守),拉着我就走。翠花家离小卖部不远,
也是一栋带院子的老屋,但明显经过了一番改造。院墙刷得雪白,门口还挂着一块小木牌,
上面用可爱的字体写着“翠花农家店”。跟着胖子绕到后院,
只见靠墙的位置搭了一个宽敞明亮的阳光棚。棚子里布置得很有特色:背景是竹编的席子,
前面摆着一张原木色的长桌,桌上铺着蓝印花布,
的商品——一筐筐色泽诱人的土鸡蛋、一捆捆翠绿的山野菜、还有包装好的红薯干、辣酱等。
补光灯、手机支架、声卡等直播设备一应俱全。翠花正坐在桌前,对着手机屏幕,
用一口略带本地方言但努力标准的普通话,热情洋溢地介绍着:“宝宝们看过来哦!
这是我们桃源村散养的土鸡下的蛋,蛋黄特别黄,吃起来特别香!你看这个头,多均匀!
今天**一百盒,买两盒还送一小包我们自家晒的萝卜干!”她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毛衣,
衬得脸色格外红润,头发梳成利落的丸子头,整个人看起来元气满满。看到我和胖子进来,
她眼睛一亮,对着手机屏幕说:“宝宝们稍等一下哦,我们村里刚回来的高材生来探班啦!
大家欢迎一下!”说着,她调整了一下手机角度,示意我过去。我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我这形象,刚起床没多久,头发都没好好梳,穿着臃肿的羽绒服,就要上镜了?
胖子在后面推了我一把,我只好硬着头皮走到镜头边缘,
有些尴尬地挥了挥手:“大家好……”屏幕上立刻滚动起几条留言:“哇!小哥哥有点帅!
”“是村里的知识分子吗?”“小哥哥单身吗?”翠花笑着互动:“对对对,
是我们村的骄傲,在大城市做互联网的,厉害吧!今天特意请他来看看我们的产品……来,
林晓,你跟大家说说,这鸡蛋看着怎么样?”她拿起一个鸡蛋递到我面前。我只好接过来,
对着镜头,努力回忆着以前看过的产品经理介绍产品的样子,
干巴巴地说:“嗯……这个鸡蛋,看起来……很圆,颜色很正……应该……很有营养。
”我这番毫无感情的“直男式”解说,把翠花和旁边的胖子都逗笑了。
屏幕上的留言也变成了:“哈哈哈,小哥哥好可爱!”“一看就是被迫营业!”“这解说,
过于朴实无华!”翠花赶紧把话头接回去,
巧妙地化解了我的尴尬:“咱们的高材生就是实在,不会花言巧语,好东西就是好东西!来,
我们看下一款产品……”我松了口气,退到镜头之外,和胖子站在一起。
看着翠花在镜头前自如地切换,介绍产品、回答问题、和粉丝互动,时不时还开个玩笑,
活跃气氛,我不禁有些佩服。这背后需要的不仅是口才,
还有耐心、应变能力和强大的心理素质。一场直播大概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结束后,
翠花关掉设备,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怎么样?林大神,
给提点专业意见?”她一边整理着桌上的订单,一边期待地看向我。我沉吟了一下,
回想刚才观察到的细节。“整体挺好的,很真实,有亲和力。”我先肯定了优点,
然后话锋一转,“不过,我觉得在节奏和产品展示上,可以再优化一下。”“哦?怎么说?
”翠花立刻来了兴趣,拉过凳子坐下。胖子也凑过来,一副听专家讲课的模样。
“比如介绍鸡蛋的时候,你只是拿着看。可以现场打一个在碗里,用筷子搅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