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门前那冰锥刺心般的感受，在我领着他们一行人入府时，化作了更具体、更磨人的钝痛。

陆沉渊的目光几乎黏在了柳依依母子身上。那个叫睿儿的孩子似乎有些怕生，一直缩在柳依依怀里，偶尔探头看一眼这雕梁画栋的府邸，眼里满是怯懦和新奇。

“依依，小心门槛。”陆沉渊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和，他甚至微微抬手，虚扶在柳依依肘后，那般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琉璃娃娃。

我的玥玥，从我身后探出小脑袋，仰著脸，大眼睛里盛满了对父亲的渴望和一丝胆怯。她悄悄松开我的手，挪著小步子，试图去牵陆沉渊垂在另一侧的手，声音细弱蚊蚋：“爹爹……”

恰在此时，睿儿不知被什么惊到，“哇”地一声哭起来，往柳依依怀里钻。陆沉渊立刻收回所有注意力，俯身去哄：“睿儿不怕，爹爹在，到家了，没事了。”他甚至顺手将睿儿从柳依依怀里接过来，笨拙却耐心地轻拍着他的背，逗弄着他。

玥玥伸出去的小手，就那样孤零零地停在了半空。她愣愣地看着爹爹抱着别的孩子，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我上前一步，默默将女儿冰凉的小手重新握回掌心，用力地包裹住。

晚膳时分，这种令人窒息的偏袒达到了顶峰。

桌上摆满了我吩咐厨房精心准备的菜肴，多是陆沉渊过去爱吃的口味。他坐在主位，柳依依带着睿儿自然地坐在了他右手边，我和玥玥坐在左手边。

他先是仔细看了看菜色，对柳依依温声道：“依依，你身子弱，多用些。”说罢，便亲自执筷，将一块炖得烂熟的肘子肉夹到她碗里，又舀了一碗鸡汤放在她面前。

柳依依受宠若惊地垂下眼，脸颊微红，声音软糯：“谢将军，依依自己来就好。”

他点点头，这才似乎想起我和玥玥，目光扫过来，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客套和疏离：“知微，你也吃。”然后，便再无他话。

他甚至没有问一句，玥玥喜欢吃什么，能不能自己吃饭。

席间，他的注意力几乎全在睿儿身上。“睿儿，尝尝这个鱼，小心刺。”“来，吃口米饭。”“慢点喝汤，别烫着。”那般耐心细致，是作为一个父亲，我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模样。

我的玥玥，安静地坐在我身边，自己拿著小勺子，默默吃著碗里的白饭，连离她稍远些的菜都不去夹。她偶尔会偷偷抬眼，飞快地看一眼对面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然后又迅速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住了所有的情绪。

我胸口堵得发慌，一股酸涩直冲鼻尖。我夹了一块她平日最爱吃的清蒸鸡翅，放到她碗里，柔声道：“玥玥，吃这个。”

玥玥抬起头，对我露出一个勉强的、小小的笑容：“谢谢娘亲。”

那笑容，比哭还让我难受。

我终是没忍住，放下筷子，看向陆沉渊，声音尽量平稳：“夫君，玥玥她……”

话未说完，旁边的睿儿突然咳嗽起来，似乎被饭粒呛到，小脸憋得通红。柳依依顿时慌了神，手足无措地轻拍他的背，眼里瞬间盈满了水光，无助地看向陆沉渊：“将军，睿儿他……”

陆沉渊立刻脸色一变，什么也顾不上了，急忙倾身过去查看，语气焦急：“怎么回事？呛到了？别怕别怕，爹爹看看！”他完全忘了我要说什么，也忘了饭桌上还有另一个需要他关注的女儿。

我看着他那副紧张万分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说了又如何呢？在他眼里，此刻还有什么比柳依依母子的不适更重要？

这顿饭，我食不知味，如同嚼蜡。满桌的珍馐，都盖不住那从心底弥漫开来的苦涩冰冷。

五年孤守，我熬过来了。可当他真的回来，我才发现，原来真正的寒冬，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