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顾北沉默地把她送到了村口那片小树林边缘。月光如水，映着他沉默冷硬的侧脸。

“到了。”他停下脚步，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苏软软看着远处自家那点昏黄的灯火，心头一阵发紧。回去？面对那三个把她当货物的人？

“谢谢……顾大哥。”她低声道谢，声音有些发颤。

顾北没应声，只是从肩上那个沉甸甸的藤筐里摸索了一下。下一刻，一只沉甸甸、还带着体温的东西被塞进了她怀里。

苏软软下意识抱住，低头一看——竟是一只肥硕的野兔！灰色的皮毛油亮，腿还在微微抽搐。

“拿着。”顾北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低沉，“省着点吃，细胳膊细腿的，经不起饿。”

说完，他看也没看她惊愕的表情，转身就走，高大的身影很快融入浓重的夜色里，消失不见。只留下苏软软抱着那只沉甸甸的野兔，站在清冷的月光下，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血腥气和属于顾北身上的粗犷气息，久久回不过神。

那只野兔，成了苏软软重生后第一笔珍贵的“启动资金”。

她没回家。而是在村尾废弃的、看果园用的破窝棚里暂时安顿下来。用顾北给的野兔，小心翼翼地在村里换了些粗粮、盐巴和一小块舍不得吃的肥肉，又用几块破木板和捡来的草席，勉强弄了个能遮风挡雨的角落。

白天，她避开苏家人，在山上找些能吃的野菜、野果，或者帮一些心软的婶子大娘干点零碎活，换口吃的。晚上，就着月光或者捡来的半截蜡烛头，她用树枝在泥地上写写画画，复习着脑海里那些属于后世的、远超这个时代的知识。

顾北的话，像一颗种子，在她心里生了根。她需要力量，需要改变命运的资本。第一步，就是活下去，然后，赚钱！

机会很快就来了。

村里唯一的小学，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先生，教着几十个大小不一的孩子。课本简陋，教法也单一。苏软软观察了几天，发现孩子们普遍基础差，尤其对算术和认字头疼。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里成型。

几天后，村口的老槐树下，苏软软用一块捡来的、相对平整的石板当黑板，用烧过的木炭当粉笔。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树下几个好奇张望、流着鼻涕的娃娃开了口。

“想不想听故事？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

娃娃们眼睛瞬间亮了。

苏软软用清脆的声音，绘声绘色地讲起了西游记，讲到精彩处，还比划几下。娃娃们听得入了迷，小脸上满是兴奋。她巧妙地融入简单的字词：“你们看，‘天’字怎么写？一横一竖一横一撇一捺，上面顶个大盖子，就是‘天’！”她一边讲，一边在石板上写。

她又捡了几根小树枝：“来，咱们数数，孙悟空拔一根毫毛，变出几只小猴子？一、二、三……”娃娃们兴奋地跟着数。

生动有趣的故事，新奇的知识点，再加上苏软软那张虽然苍白却带着亲和笑容的脸，很快吸引了更多的孩子。从三五个，到十几个，再到二十几个。连一些半大的孩子，也被她讲的那些“外面的世界”、“火车跑得比马快”、“电灯比煤油灯亮一百倍”给吸引住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进了小河村的家家户户。

“哎，听说了吗？苏家那个病丫头，在老槐树下教娃娃们认字讲故事呢！”

“真的假的？她不是病得风都吹倒吗？”

“嘿，你还别说，我家狗蛋昨天回来，居然会写自己名字了！还缠着问我啥叫‘电灯’！”

“我家二丫也是！说软软姐讲的故事可好听了，比先生讲的还明白！”

“那丫头……好像真有点不一样了？”

苏软软没提钱。但村里的婶子大娘们淳朴，看她孤零零一个丫头不容易，又真教会了孩子东西，便自发地送来一些东西——几个鸡蛋，一把青菜，一小袋红薯，或者几块发硬的杂粮饼子。偶尔，也有家境稍好点的，悄悄塞给她一两分、五分钱。

这点微薄的收入，让苏软软第一次尝到了靠自己的知识和能力挣来食物的滋味。虽然依旧清苦，但每一口都格外踏实、香甜。她的身体在缓慢地恢复，脸上也渐渐有了一丝血色，那双眼睛，因为有了目标和希望，亮得惊人。

这天傍晚，苏软软刚送走最后几个依依不舍的孩子，正蹲在老槐树下收拾她的“黑板”和“粉笔”——那块石板和几根木炭。

一阵刻意放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子掩饰不住的酸气和贪婪。

苏软软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来了。那股熟悉的、属于王翠花的、带着劣质头油和汗味的浑浊气息，她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哎哟喂！这不是我们家的大学生吗？”王翠花那夸张的、带着浓浓讥讽的破锣嗓子响了起来，引得还没走远的几个村民都停下了脚步，探头探脑地看过来。

苏软软慢条斯理地把最后一块木炭收进小布袋里，才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夕阳的余晖照在她脸上，那张曾经苍白怯懦的小脸，此刻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冷意。

王翠花走近了，一双吊梢眼滴溜溜地在苏软软身上打转，重点扫过她手里那个装着小布袋和零星几枚硬币的小篮子，贪婪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

“软软啊，”王翠花堆起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声音刻意放软，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亲昵，“娘可算找着你了！你说你这孩子，跟家里置什么气？一家人哪有隔夜仇？这不，娘看你出息了，心里头高兴着呢！”

她说着，就想伸手去拉苏软软的胳膊，被苏软软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

王翠花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假笑差点挂不住，眼底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又被贪婪压了下去。她搓着手，凑得更近，压低了声音，带着哄骗的语气：

“软软啊，你看你现在能耐了，能赚钱了！这多好的事儿啊！可咱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你赚了钱，可不能光顾着自己啊！你弟弟大宝，眼瞅着就到年纪了，隔壁村花那边彩礼催得紧……就差那么一点点了！你当姐姐的，帮衬帮衬弟弟，那不是天经地义嘛？以后你嫁人了，不还得靠娘家人撑腰？”

苏大宝不知何时也冒了出来，站在王翠花身后，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苏软软，嘴里还催促着：“就是！姐，赶紧把钱拿出来！我还等着用呢！娘都说了，你赚的钱就该给家里！”

周围的村民都安静了下来，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幕。有同情苏软软的，有鄙夷苏家人的，也有纯粹看热闹的。

苏软软看着眼前这两张写满了贪婪和理所当然的嘴脸，听着他们恬不知耻的要求，心头那股压抑了许久的冰冷笑意终于再也压制不住。她微微扬起下巴，唇角勾起一个清晰而冰冷的弧度，那双乌沉沉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浓浓的讥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