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请柬上烫金的双喜，指甲在“林晚”那两个字上掐出月牙形的白痕。

空气里飘着劣质香烟的焦糊味，混杂着楼下烧烤摊飘来的孜然香，像极了高三那年晚自习后，

林晚拉着我在校门口偷吃烤串的味道。那时的烤串摊是个铁皮小推车，老板是个络腮胡大叔，

总爱用油腻的手抹一把脸，然后大声吆喝着“两元一串，不好吃不要钱”。

林晚每次都要抢着付钱，把攥得皱巴巴的零钱递过去，脸上带着点小得意，

说自己攒了好几天的零花钱。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赵鹏发来的定位，

附了条语音：“哥们儿，伴郎服我给你藏消防通道了，深蓝色条纹那套，

别穿错成司仪的亮片款。上次老王结婚，你就差点穿错，被大家笑了半年。

”我对着镜子扯了扯领带，镜中人眼底泛着血丝，胡茬像荒草似的钻出皮肤。

三个月前收到请柬时，我正在工地搬钢筋，手心的汗把红色卡纸洇出深色的圈。

林晚的名字旁边，印着张陌生男人的脸，西装革履，金丝眼镜，

笑起来像超市里包装精美的进口饼干，透着一股不真实的精致。“新郎：周明轩，

市中心医院副院长侄子，父亲是建材公司董事长。”赵鹏当时在电话里念得阴阳怪气，

“听说他爸能让林叔转进VIP病房，还承担全部费用。你说这世道，

钱真是能解决不少事儿。”我踹开消防通道的门，铁锈在掌心蹭出沙砾感。

赵鹏靠在灭火器箱上抽烟，烟圈一圈圈往上飘，消散在昏暗的灯光里。

看见我就吹了声口哨：“可以啊，比毕业照上还人模狗样。”他扔给我个牛皮纸袋，

“伴娘服是苏晴穿，她刚发消息说，林晚化妆时一直在掉眼泪，化妆师补了好几次妆都没用，

眼妆花得像个小花猫。”纸袋里是双帆布鞋，我蹲下来换鞋时，膝盖咔嗒响了一声。

这双鞋是我特意找出来的，鞋边都有些磨损了，但我一直没舍得扔。高三体检那天，

阳光正好，林晚也是这样蹲在我面前，用马克笔在我帆布鞋上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兔子，

耳朵长长的，还特意点了个小红点当眼睛。“这样你跑八百米就不会掉队啦。

”她当时笑得一脸灿烂，阳光洒在她的发梢，泛着金色的光芒。

宴会厅的水晶灯晃得人睁不开眼，每一盏灯都像一颗巨大的钻石，折射出耀眼的光。

我缩在安全出口的阴影里，像个偷偷闯入的小偷。看见林晚挽着她爸的胳膊走过来，

她爸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但我还是能看出他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

林晚穿婚纱的样子比我想象中瘦，肩带勒出清晰的骨痕，像只被勒紧翅膀的白鸟，

随时都可能挣脱束缚飞走。“紧张吗？”林叔的声音透过人群飘过来，带着点沙哑，

他咳嗽了两声，手在西装口袋里摸索着什么，“要是不愿意……爸再想办法。”“爸。

”林晚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我耳朵，“别乱说，都准备好了。

”她的嘴角努力向上扬，想挤出一个笑容，可眼里的落寞却怎么也藏不住。交换戒指时，

周明轩的手指在发抖，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好几次都没把戒指套进林晚的无名指。

他的手心冒出细密的汗，把戒指都弄得有些湿滑。台下有人起哄，笑声、口哨声混在一起。

苏晴突然站起来，手里端着香槟杯，声音清亮：“各位亲朋好友，

周院长刚发消息说有紧急会诊，明轩得先去处理一下，仪式暂停十分钟！

”她说话时冲我眨了眨眼，眼角的余光扫过我藏身的地方，手里的香槟杯轻轻磕了磕桌沿，

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在给我发信号。赵鹏趁机撞翻了邻桌的红酒塔，

紫红色的液体像瀑布一样流下来，溅了周明轩一身，他的白色衬衫瞬间被染成了紫色，

狼狈不堪。宾客们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议论声、惊呼声此起彼伏。“三楼楼梯间，快！

”赵鹏拽着我往消防通道跑，他的皮鞋跟在瓷砖上敲出急促的鼓点，

像在打一场紧张的战鼓。“苏晴说林晚借口补妆去那儿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楼梯间的窗户没关，风卷着纸钱的味道灌进来，让人心里发慌。

我看见林晚背对着我站在窗边，婚纱的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白色的旗帜。

她听到脚步声转过身，睫毛上还沾着亮片，在昏暗的光线下，像落了层星星。

她的眼眶红红的，显然刚哭过。“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在发抖，

手里攥着张揉皱的诊断书，边角都被捏得卷了起来。“跟我走。”我抓住她的手腕，

她的皮肤凉得像块冰，我能感觉到她的颤抖。“你爸的病我来想办法，我们去北京，去上海，

总有医院能治。钱的事我来凑，哪怕去借，去贷，我都能搞定。”“来不及了。

”她突然笑了，眼泪却顺着脸颊往下掉，像断了线的珠子，“周明轩说，今天签了字，

明天就能安排手术。我不能拿我爸的命去赌。”楼梯下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还夹杂着周明轩愤怒的叫喊声。赵鹏突然从拐角冲出来，张开双臂拦住人群，

像一堵坚固的墙：“都不许动！林晚有话要说！”他的眼镜被挤掉了，

镜片摔在地上裂了道缝，可他还是梗着脖子嚷嚷，“当年要不是周明轩偷换了林晚的志愿表，

她现在……她现在应该和陈默在一起，在她梦想的大学里读书！”混乱中，

我拉着林晚往天台跑。她的婚纱被台阶勾住，撕开道长长的口子，

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裤——还是高三那年我给她买的那条，膝盖上补着块小熊补丁，

那是她当时最喜欢的图案。我还记得她收到这条秋裤时，高兴得在教室里转了好几个圈，

说冬天再也不怕冷了。天台门被锁死了，冰冷的铁锁挂在上面，透着一股绝望。

我正要用肩膀去撞，身后突然传来林叔的声音：“别撞了，钥匙在这儿。

”他举着串钥匙晃了晃，钥匙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肺气肿让他说话时带着很重的喘息，每说一个字都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小子，

当年你在作文里写要娶我家晚晚，还算数吗？我可是一直把那篇作文压在抽屉里呢。

”我愣了愣，看见他敞开的西装里，别着枚褪色的校徽，是我们高中的标志，

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林叔当年去学校参加家长会时，

顺手从地上捡起来的，他说留着当个纪念。“爸！”林晚哭出声来，

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无助。“走。”林叔把钥匙塞进我手里，钥匙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他突然挺直了腰板，对着追上来的人群喊道，“我女儿的婚事，我做主！谁也别想逼她！

”他张开双臂挡住楼梯口，像棵突然枝繁叶茂的老树，坚定而执着。天台的风很大，

吹得人睁不开眼，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我脱下外套裹住林晚，她的手指紧紧抓住我的衣角，

像抓住救命稻草，生怕一松手就会失去什么。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又渐渐远去。林晚突然抬头问我：“你还记得吗？高三那年运动会，你跑三千米，

摔在塑胶跑道上，膝盖淌血了还往前爬，像头倔强的小牛。”“记得。

”我帮她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触碰到她的皮肤，还是那么细腻。

“你当时冲过来，把我背到医务室，校服都被血染红了，你还哭着骂我傻。

”“其实那天我偷偷在你运动饮料里加了葡萄糖。”她笑起来，眼泪却掉得更凶，

“我怕你跑不动，又不好意思告诉你，只能用这种笨办法。”楼下突然响起欢呼声，

像是在为我们加油鼓劲。我探头往下看，看见赵鹏正把周明轩按在地上，周明轩挣扎着，

嘴里骂骂咧咧。苏晴举着手机录像，嘴里喊着“家暴现场快拍下来，发到网上去，

让大家评评理”。林叔坐在台阶上抽烟，周围围了圈看热闹的亲戚，

他挥挥手冲我们喊：“傻站着干什么？跑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拉着林晚往消防梯跑，

婚纱的裙摆扫过铁锈的栏杆，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春蚕在啃食桑叶。跑到二楼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