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很大。
豆大的雨点砸在芭蕉叶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像无数颗心脏在黑暗里同时跳动。
泥泞没过了我的脚踝,冰冷,黏腻。
“都跟紧了!别掉队!”
领班老刀的声音嘶哑,像被砂纸打磨过。他走在最前面,手里的砍刀劈开挡路的藤蔓,为我们这群菜鸟开辟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我们是一支临时组成的户外探险队,目的地是这片原始雨林的腹地,据说那里有一片从未被现代文明踏足过的瀑布。
我是陈平,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对一切都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同行的还有我的同学胖子张,胆小又爱吹牛。
以及系里的学妹林月,安安静静的,但体力很好。
最后是带队的老教授,王教授,他是这次探险的发起人。
老刀是我们在当地请的向导,黝黑的皮肤像是常年烟熏的腊肉,脸上的皱纹里藏着雨林的光和影。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雨没有停的意思。
老刀停下脚步,回头用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扫视我们。
“今晚就在这扎营。”
他指着一小片相对平坦的坡地。
“记住,进了这片‘回响林’,天黑之后,有条规矩必须守。”
胖子张喘着粗气,扶着一棵树问:“什么规矩啊刀爷?不能随地大小便吗?”
老刀没理他,眼神在我们每个人脸上停留了一秒。
“不准说出自己的名字。”
“任何人的名字,都不能从你们嘴里说出来。”
“不管是叫别人,还是提自己。”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雨声。
王教授推了推眼镜:“老乡,这是有什么说法吗?”
“没有说法。”老刀的声音冷得像铁,“只有规矩。想活命,就守规矩。”
他说完,就开始清理营地,不再多说一个字。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胖子张凑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装神弄鬼,吓唬谁呢。我看他就是想多要点钱。”
我没说话。
但在我心里,其实也和胖子张想的差不多。
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封建迷信。
我们手忙脚乱地搭着帐篷,雨水混着汗水,狼狈不堪。
我的登山包被一根树根绊住,里面的东西哗啦一下全洒了出来。
水壶,压缩饼干,还有一个小小的金属纪念章,滚到了泥水里。
那是我女朋友送我的,上面刻着我的名字。
陈平。
我心里一急,也顾不上去想那可笑的规矩,下意识就冲旁边的胖子张喊了一声。
“胖子!帮我捡一下那个……”
话没说完,我自己先愣住了。
胖子张也愣住了。
周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齐刷刷地看向我。
雨声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了。
我看到老刀缓缓转过身,他手里还拿着那把砍刀,刀锋上沾着黑色的泥和绿色的草汁。
他的脸在昏暗的头灯光线下,看不清表情。
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两把淬了毒的冰锥,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你……”
老刀的声音抖得厉害,不像愤怒,更像是极致的恐惧。
“你刚才……叫他什么?”
胖子张结结巴巴地回答:“胖……胖子啊……”
“不对!”老刀厉声打断他,一步步向我走来,“你说出了他的名字!”
我下意识地后退,脚下踩滑,一**坐在泥地里。
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我的裤子。
“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叫了陈平!”老刀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嘶吼,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你把他的名字,喊出来了!”
所有人都被他吓住了。
王教授赶紧上前打圆场:“老乡,你别激动,他也不是有意的,年轻人嘛……”
“不是有意的?”
老刀突然笑了,笑声比哭还难听。
他扔掉手里的砍刀,用一根因为恐惧而颤抖的手指,依次指过我们每一个人。
王教授,林月,胖子张,最后是我。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像是在看一群已经死了的人。
雨水顺着他深刻的皱纹流下,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蹲在地上,抱着头,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调,说出了一句让我永生难忘的话。
“你一个人的错……”
“你把我们,全都害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