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回头，看见李菲正从桥的另一头，疯了一样地向我跑来。

她跑得太急，脚下的高跟鞋都跑掉了一只，光着一只脚，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

她的脸上挂满了泪水，那双平时总是含着笑意的大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王磊！你下来！你快给我下来！”她冲到我面前，死死地抱住我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我看着她，心如刀绞。我最不愿伤害的人，此刻却因为我，如此伤心。

“菲菲……对不起……”我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我活不下去了……我没脸见你，没脸见我爸妈……”

“你**！”李菲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五万块钱就把你逼死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死了，我怎么办？叔叔阿姨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我们？！”

她的质问，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是啊，我死了，一了百了。

可活着的人呢？她们该怎么办？

我慢慢地从栏杆上滑了下来，瘫坐在地上，抱着头，像一个无助的孩子，放声大哭。

积压在心底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和绝望，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李菲蹲下来，紧紧地抱着我，任由我的眼泪浸湿她的肩膀。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她那瘦弱的身体，给我支撑和温暖。

哭了不知道多久，我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我们俩就坐在冰冷的桥面上，吹着刺骨的寒风。

“菲菲，我们分手吧。”我看着远处的霓虹，声音平静得可怕。

这不是气话，而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我不能再拖累她了。

“你再说一遍？”李菲的声音，比这河风还要冷。

“我……我已经是个废人了，我给不了你幸福，只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你跟着我，只会受苦。”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扇在我的脸上。**辣的疼。

我愣住了。这是李菲第一次打我。

“王磊，我认识的王磊，不是一个遇到困难就退缩的懦夫！”李菲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不就是五万块钱吗？我们一起还！我白天端盘子，晚上可以去做**！你也可以再找别的工作！只要我们俩肯努力，总有还清的一天！”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菲菲，你太天真了。这不是普通的欠款，这是网贷。利滚利，很快就会变成十万，二十万。我们一辈子都还不清的。”

“还不清就不还了！”李菲突然语出惊人。

我愕然地看着她。

李菲抹了一把眼泪，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光芒。

“王磊，你不是说，你是大学生，比他们都有文化吗？”她抓住我的胳膊，急切地说道，“你仔细想想，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李栓柱那个王八蛋搞的鬼！他是诈骗！我们才是受害者！凭什么要我们来承担后果？”

“可是……合同上是我的名字……”

“那又怎么样！”李菲打断我，“反正我们现在已经这样了，还能更糟吗？虱子多了不怕痒，债多了不愁！与其在这里寻死觅活，不如豁出去，跟他们拼了！”

“拼？怎么拼？”我一脸茫然。

李菲深吸一口气，凑到我耳边，说出了一句让我目瞪口呆的话。

“王磊，既然已经欠了一家，那再多欠几家，又有什么区别呢？李栓柱能用你的身份信息从一家平台借到钱，那说明，我们也能用你的身份，从其他所有平台，把钱都借出来！”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我震惊地看着李菲，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我眼前的这个女孩，还是那个温柔善良，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会内疚半天的李菲吗？

她……她竟然让我去撸更多的网贷？

“你疯了？”我下意识地反驳，“这是犯法的！”

“犯法？”李菲冷笑一声，“他们设下高利贷陷阱，就不犯法吗？李栓柱诈骗我们，就不犯法吗？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对我们这些老实人公平过？我们遵纪守法，换来了什么？换来的是被人数典卖了，还帮人数钱！”

她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王磊！你醒醒吧！现在这个社会，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们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上了，不跳下去搏一把，难道等着被他们活活逼死吗？”

“你想想，如果我们把所有能借的平台都借一遍，能借到多少钱？五十万？一百万？有了这笔钱，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去做我们想做的事！我们可以开个小店，可以回老家盖房子！我们可以过上好日子！”

“至于还钱？呵呵，凭本事借的钱，为什么要还？等他们来催收的时候，我们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李菲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颗子弹，射进我的心里。

我承认，我心动了。

我是一个读了十几年圣贤书的大学生，骨子里被灌输的是“诚信为本”、“欠债还钱”。

但此刻，这些信条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是啊，我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换来了什么？

被黑心亲戚坑害，背上巨额债务，走投无路，甚至想到了死。

而李栓柱那样的恶人，却可以拿着我的血汗钱，逍遥法外。

凭什么？！

一股压抑已久的怒火，从我的心底熊熊燃起。

那火焰，烧掉了我所有的犹豫、恐惧和所谓的道德枷锁。

我看着李菲，她的脸在桥上路灯的映照下，一半明亮，一半阴影，那双坚定的眼睛里，燃烧着和我心中同样的火焰。

我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紧紧地抱住她，在她耳边，用一种近乎宣誓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菲菲！我听你的！”

“我们不死了！我们要好好地活下去！还要活得比所有人都好！”

“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撸网贷吗？老子是大学生！论学习和研究，谁比得过我？”

“我要把他们所有的平台，研究个底朝天！我要把他们每一分钱，都榨干！”

“李栓柱，还有那些吸血的平台，你们给我等着！我王磊，回来了！”

那一夜，在冰冷的桥上，我和李菲这对被逼上绝路的情侣，做出了一个足以改变我们一生的疯狂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