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守林员，我见过藏马熊在暴风雪夜模仿人类敲门。
但没想到，它们已经聪明到会使用工具，甚至懂得合作狩猎。
那晚，敲门声再次响起，我透过猫眼看到它举着我失踪搭档的**。
更恐怖的是，它身后站着十几双发光的眼睛，呈半圆形包围了我的木屋。
我颤抖着拨通卫星电话，却听到里面传来搭档熟悉的声音：
“别开门...它们在学习我们的语言...”
风雪是突然间猛烈起来的，前一刻还只是稀疏的雪沫子，下一刻，整个天地就被狂躁的白色填满，呜咽的风声像无数头困兽在林海雪原上咆哮。老林区的人管这叫“白毛风”，能要人命。
木屋里，炉火烧得正旺，松木劈啪作响，散发出令人安心的松油味。王磊往炉膛里又添了块柴，直起腰，侧耳听着外面鬼哭狼嚎的风声，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样的天气，是人躲着老天爷，也是某些东西……出来活动的好时候。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靠在墙边的那把老旧双管**冰冷的枪身，心里那股不安愈发浓重。
李强，他那搭档，说是去三十里外的检查站取给养，最迟昨天傍晚就该回来了。可现在……
墙上那架老式挂钟，钟摆单调地左右晃动，指向了晚上九点。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不算太重，甚至带着点奇异的节奏感，两轻一重，间隔均匀，就像……就像以前李强回来晚了，怕惊扰到他休息时惯常的敲法。
王磊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一个箭步冲到门边，手指已经搭在了门闩上，嘴比脑子快：“强子？是你吗？！”
门外只有风雪的嘶吼。
那股熟悉的、冰锥扎进脊椎般的寒意，又一次顺着尾椎骨爬了上来。
藏马熊……他又想起了五年前那个同样狂暴的风雪夜，也是这样的敲门声，他以为是被困的猎人，险些开门……然后，借着闪电，他看到了那只人立而起，几乎有门框高，用厚实掌垫“叩击”木门的巨大黑影，以及那双在黑暗中泛着幽绿光芒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眼睛。它们在学习，在模仿。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执拗地重复着那致命的节奏。
王磊屏住呼吸，动作轻缓得像片羽毛，将眼睛死死贴在了冰冷的猫眼上。
视野受限，外面是翻滚的雪幕和浓稠的黑暗。但就在那一片混沌中，一个轮廓逐渐清晰——不是李强那张被风雪刮得通红的脸，而是一个毛茸茸的、沾满雪粒和冰碴的深褐色身影。它人立着，几乎堵住了整个猫眼的视线。
然后，王磊的血液在那一刻仿佛彻底凝固了。
他看到了那只熊掌——不是空着的。那粗壮得不像话的前肢，握着一根黝黑的、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管状物。
那东西被它笨拙却又异常稳固地攥在掌心里，枪托朝下，枪管斜指着地面。
那是李强的**。他认得枪托上那道新鲜的刮痕，是上周巡山时不小心在石头上磕的。
恐惧如同无形的巨手，攥紧了他的心脏，挤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视线艰难地、不受控制地向上移动，越过那具庞大的、蕴藏着恐怖力量的身躯，投向它身后的黑暗。
雪幕被风撕扯开一道缝隙。木屋前那片不大的空地上，影影绰绰，一对，两对，三对……十几双幽绿的光点，无声无息地亮着，呈一个标准的、带着围猎意味的半圆形，静静地包围了这座森林里孤零零的木屋。
它们沉默着，像雪地本身生长出的幽灵。
王磊腿一软，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原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冷汗瞬间湿透了内里的衣衫，额头上也全是冰凉的汗珠。他大口喘着气，胸腔里火烧火燎。
电话！卫星电话！
他连滚带爬地扑到桌子旁，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那部沉重笨拙的黑色电话。
按下电源键，屏幕亮起微弱的背光，显示搜寻着信号。一下，两下……快啊！他内心在疯狂呐喊。
终于，信号格艰难地跳出了一格。他哆嗦着按下那个烂熟于心的快捷拨号键，将听筒紧紧贴在耳朵上。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等待音。
“嘟…嘟…”
门外的敲门声，在他拨号的那一刻，诡异地停了。
然后，电话被接起了。
“滋啦……嘶嘶……”
先是电流的杂音，夹杂着风雪的背景噪音。
王磊刚要开口，一个他无比熟悉、此刻却显得异常疲惫、沙哑，甚至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诡异平静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是李强！
“……磊…子……别…开门……”
王磊的心脏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它们……在……学……我们……的……语言……”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
“嘟—嘟—嘟—”
忙音响起，单调而残酷。
王磊僵在原地，卫星电话从失去力气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木地板上，电池盖都摔得弹开了。
他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脑子里反复回荡着李强最后那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钉进他的颅骨。
别开门……它们在学我们的语言……
语言？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最深的恐惧，下一秒，门外，死寂被打破。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不是熊的咆哮，不是风的呼啸。
那是一个字。
生硬，扭曲，像是用砂纸摩擦铁锈，又带着某种野兽喉管里固有的低沉共鸣，每一个音节都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感。
但它确确实实，是一个能被模糊辨认出的字眼，穿透了厚厚的木门，清晰地钻进王磊的耳朵里：
“开……门……”
王磊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紧接着，是更多、更连贯的词语，断断续续，却组成了让他血液逆流的句子：
“冷……进……强子……等……”
声音粗粝得不像话，模仿着人类的语调，却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种冰冷的、程序化的重复，仿佛一台生锈的机器在学着说话。
它们真的在学！不止是敲门，不止是用工具！它们在学说话！用李强的声音？
还是它们自己发出了这些音节？李强还活着吗？刚才那个电话……
无数恐怖的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神经。
他猛地弯腰捡起**，冰冷的金属触感稍微拉回了一丝理智。他退到屋子中央，枪口死死对准那扇正在承受着非人敲击和语言侵蚀的木门。
门闩是厚重的硬木加上一道铁栓，看上去还算牢固，但那持续不断的、混合着扭曲人语和沉重撞击的声音，正一点一点地瓦解着他的心理防线。
不能坐以待毙！
王磊的目光飞快扫视着屋内。窗户！他猛地转头看向那几个被木板加固过的窗口。风雪拍打着木板，发出哐哐的声响。
就在这时，侧面的一个窗口，一块用于加固的木板连接处，传来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力量在试图撬动它。
紧接着，另一面的窗户也响起了同样的声音！它们不止在正面强攻！
屋内的空气似乎都冻结了。炉火依旧在燃烧，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王磊端枪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心脏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
正面的敲门声和那扭曲的“语言”突然停了。
一片死寂。只有风雪声和木板被撬动的、越来越清晰的“嘎吱”声。
这短暂的静默，比之前的喧嚣更让人窒息。它们在做什么？调整策略？等待？
王磊竖起耳朵，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他捕捉到门外雪地被踩踏的细微嘎吱声，很杂乱，似乎在移动，在调整位置。
还有一种低沉的、并非风雪造成的摩擦声，像是……厚重的皮毛拖过木屋的外墙。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正门。它们放弃了？不，绝不可能。那种被十几双贪婪眼睛窥视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浓重，如同实质的蛛网，从四面八方缠绕过来，勒得他喘不过气。
“嘎啦——砰！”
侧面窗户的一块木板终于不堪重负，被一股蛮力从外部硬生生扯断，固定它的钉子带着木屑崩飞出来。一个毛茸茸的、沾满冰雪的熊掌猛地探了进来，胡乱地在窗棂和残留的木板之间抓挠，试图扩大缺口。
幽绿的光在破口外一闪而过。
几乎同时，另一面的窗户也传来了木板破裂的声响！
前后夹击！这木屋守不住了！
王磊头皮发麻，来不及多想，调转枪口，对着侧面窗口那疯狂舞动的熊掌方向，大致估算着角度，扣动了扳机！
“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狭小的木屋内炸响，巨大的后坐力撞得他肩膀生疼。霰弹大部分打在了窗框和内墙上，木屑纷飞。窗外传来一声吃痛的、愤怒的咆哮，那只熊掌瞬间缩了回去。
但危机并未解除。正门处，那短暂的静默被打破了。
不再是敲门。
是撞击！
“咚！！！”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整个木屋都仿佛随之震颤。顶棚的灰尘簌簌落下。那扇厚重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门框连接处的木料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它们失去了耐心，开始用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式——纯粹的力量。
王磊迅速给**填弹，手指因为紧张和寒冷有些不听使唤。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屋子角落那个半人高、用来储藏土豆和腌菜的地窖活板门上。
那是唯一的退路了！虽然不知道下面能躲多久，但总比在这里被瓮中捉鳖强！
他不再犹豫，一边紧张地盯着门口和不断传来抓挠、撞击声的窗户，一边快速移动到地窖口，用脚踢开上面盖着的旧麻袋，猛地拉开了活板门。一股混合着泥土和蔬菜腐烂气味的、阴冷的空气涌了上来。
“咚！！！”
又是一次凶猛无比的撞击！正门的铁栓发出了扭曲的金属哀鸣，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王磊不再回头，抱着**，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漆黑的地窖，反手摸索着，用力将活板门从下面合拢。
“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地面上大部分令人心悸的噪音，世界瞬间被压缩成一片近乎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只有他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心脏在耳膜里疯狂跳动的声音。
地窖不大，深约两米五，底部还有些堆积的杂物。他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土壁，枪口死死对准头顶那块唯一的、薄薄的木板门。那上面传来的任何细微声响，都足以让他神经绷断。
时间在黑暗中粘稠地流淌。
他能听到地面上传来的、模糊的撞击声，木板破裂声，还有野兽沉重的脚步声在头顶来回移动。它们进来了。
它们在搜索。
碎步声，粗重的、带着湿气的喷息声，以及某种……低沉的、意义不明的咕噜声，透过地板缝隙隐约传来。它们在交流吗？用它们自己的方式？
王磊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尽可能缩进角落里，利用堆放的麻袋遮挡身形。
冷汗沿着他的鬓角滑落，滴进衣领里，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突然，头顶正上方的地板上，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很重，移动缓慢。
然后，那脚步声停在了活板门的位置。
王磊的心跳漏了一拍，握枪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一种声音响了起来。不是撞击，不是抓挠。
是嗅探。
沉重的、湿漉漉的吸气声，一下，又一下，紧贴着活板门的缝隙。它们在闻他的味道。它们知道他在下面。
王磊的牙关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他用力咬住，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嗅探声停止了。
紧接着，一种尖锐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响起！像是某种坚硬的、弯曲的指甲，正在一遍遍地、缓慢地刮过活板门的木板表面。
吱嘎——吱嘎——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残忍，穿透薄薄的门板，直接刮搔在他的神经上。
它们在告诉他，它们知道，它们不着急。
刮擦声持续了十几下，然后停了。
脚步声再次响起，似乎离开了活板门，在屋内其他地方逡巡。
王磊稍微松了口气，但紧绷的神经丝毫不敢放松。地窖里空气污浊，他开始感到有些胸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地面的声响似乎渐渐平息了。它们走了吗？
不。
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猛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不是熊的咆哮，不是脚步声，也不是刮擦声。
是……摩擦声？拖动重物的声音？
声音来自活板门正上方。
王磊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那片黑暗。那声音很沉，很慢，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拖了过来，放在了活板门上。
然后，一切重归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持续了足足有五六分钟。
王磊心中的不安却达到了顶点。那上面……到底是什么？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诡异的寂静逼疯时，一个微弱的、却无比清晰的声音，穿透了活板门，钻了进来。
是李强的声音！比卫星电话里更清晰，更……“正常”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感和虚弱。
“磊子……它们……走了……快出来……”
王磊浑身一震，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冷却。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强？他还活着？就在上面？刚才那拖动重物的声音……
不！不可能！那电话里的警告！那模仿的语言！
巨大的希望和更巨大的恐惧像两条巨蟒，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撕裂。
“我受伤了……动不了……拉我一把……”李强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痛苦的喘息，“下面……太闷了……你快出来……”
每一个字，都敲打在王磊最脆弱的地方。那是他生死与共的兄弟！
他的右手微微颤抖着，几乎要不受控制地抬起来，去推开那块近在咫尺的活板门。
但左手，却死死攥紧了冰冷的枪身，指甲抠进了枪托的木质纹理里。
理智在与情感进行着殊死的搏斗。
卫星电话里那个疲惫惊恐的警告，门外那扭曲非人的模仿，十几双幽绿的眼睛，以及此刻这过于“及时”的、“正常”的呼唤……
哪一个才是真的？
李强……真的还在上面吗？
那声音还在继续，带着催促：“快啊……磊子……没时间了……”
王磊的右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上抬起，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粗糙的木板。
他的瞳孔在黑暗中缩放着，里面充满了血丝，倒映着无尽的恐惧、挣扎，以及一丝……濒临崩溃的、绝望的希冀。
地窖里，只剩下他破碎的呼吸声，和头顶那持续不断的、来自“李强”的呼唤。
那扇薄薄的活板门，此刻，重若千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