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李狗蛋走在路上。天很热，柏油路晒化了，黏鞋底。一股子尾气混着尘土味儿，

钻进鼻子里。他刚被老板炒了鱿鱼，理由是“公司效益不好”。狗蛋知道，

就是因为他昨天跟老板吵了一架。女朋友前两天也跟他分了手，

短信就六个字：“我们不合适。”现在，他兜里就剩下五十块钱，连顿像样的饭都吃不起。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被人嚼烂了吐在地上的口香糖，又脏又没用。

路边的梧桐树叶都晒得打了卷，一动不动。狗蛋低着头，一脚踢飞脚边的一个小石子。

石子“骨碌碌”滚出去，撞在什么东西上，发出“啪”的一声。他抬起头。不远处，

一个老头躺在地上，脸朝下，一动不动。旁边倒着一辆三轮车，几个西红柿滚出来，

摔得稀巴烂，红汁子流了一地。周围有人看，但没人上前。狗蛋心里咯噔一下。

他想起手机上看过的事，扶老人，被讹，赔得倾家荡产。他攥了攥拳头，手心全是汗。

走过去，还是绕开走？绕开走，良心上过不去。那老头看着是真没了动静。走过去，

万一……他脑子里跟有两个小人儿打架一样。一个说：“别管，管了就死定了。

”另一个说：“那是一条人命啊！”他站在原地，脚像生了根。太阳明晃晃地照着，

他有点头晕。最后，他咬了咬牙，还是迈开步子，走了过去。他蹲下身，伸出手，

轻轻碰了碰老头的肩膀。“大爷？大爷？你没事吧？”老头没反应。狗蛋又推了推他。

“大爷，你醒醒！”还是没反应。他心里一慌，掏出手机，手指哆哆嗦嗦地按了“120”。

电话通了，他告诉了接线员地址。挂了电话，他看着地上的老头，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算什么事儿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好事不能做。做了就是一身骚。他叹了口气，

坐在马路牙子上，等着救护车来。2救护车“呜哇呜哇”地来了，又“呜哇呜哇”地走了。

老头被抬上车，狗蛋也跟着上了车。医生问：“你是家属？”狗蛋说：“我不是，

我就是路过，看见他倒了。”医生“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到了医院，

老头被推进了急诊室。狗蛋在外面等着，坐立不安。他看着急诊室那扇门，

感觉它像个怪兽的嘴，随时会把他吞了。过了大概半个钟头，一个护士从里面走出来。

“谁是病人家属？”狗蛋站起来：“我……我不是家属，是我送他来的。

”护士看了他一眼：“那你先把医药费交一下。”狗蛋脑子“嗡”的一声。“多少钱？

”“先交五千押金。”狗蛋兜里那五十块，瞬间变得像个笑话。

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带那么多钱。”护士皱了皱眉：“没钱？

没钱你把人送来干嘛？”狗蛋说：“他快不行了，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护士说：“那现在怎么办？钱谁交？”就在这时，急诊室的门又开了，

那个被扶进来的老头，自己扶着门框走了出来。他脸上哪还有半点昏迷的样子，精神头十足。

他一眼就看见了狗蛋，伸出手指着，扯着嗓子就喊：“就是他！就是他撞的我！

”狗蛋当时就懵了。“大爷，你说什么呢？我明明是扶你起来的。

”老头“呸”了一口：“胡说！你骑车撞翻我的车，把我撞晕了，还想不认账？

”护士也愣住了，看看老头，又看看狗蛋。走廊里开始有人围观。老头一**坐到地上，

开始拍着大腿哭嚎。“哎哟喂，我的腰啊，我的腿啊……没天理了啊，

撞了人还不认账啊……”他哭得那叫一个响亮，跟唱戏似的。狗蛋站在那儿，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想解释，可老头哭嚎的声音太大，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看着挺老实的，怎么干这种事？

”狗蛋感觉浑身冰冷，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他知道，他完了。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3老头还在地上撒泼打滚。“我不管，今天你必须赔我钱！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

一样都不能少！少于五万块，这事没完！”狗蛋气得浑身发抖。“五万？你怎么不去抢？

”老头脖子一梗：“我这三轮车是新买的，我这一车的菜是给饭店送的，耽误了生意，

你赔得起吗？我这条老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拿命赔？”狗蛋说：“你有证据吗？

你哪只眼看见我撞你了？”老头说：“我晕过去了，我怎么看见？

但我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你！不是你撞的是谁？”这叫什么道理。狗蛋气得想笑。

他拿出手机：“行，我报警，让警察来评理！”他刚要拨号，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哟，

这儿怎么这么热闹啊？”狗蛋回头一看，是个姑娘。姑娘穿着一条碎花裙子，长得挺漂亮，

正举着手机对着他们拍。她一边拍，一边笑嘻嘻地说：“现场直播啊？标题我都想好了，

‘好心扶老人反被讹，当代活雷锋的悲惨遭遇’。小哥哥，你行啊，这都能让你遇上。

”狗蛋脸更黑了：“你拍什么？有什么好拍的？”姑娘冲他眨眨眼：“我这是帮你留证据啊。

万一你真是被冤枉的呢？我这视频，就是呈堂证供。”老头看见有人拍，更来劲了，

对着镜头哭得更凶了。“大家快看啊，这就是撞我的凶手！他还找人拍视频威胁我！

”姑娘把镜头对准老头：“大爷，你先别激动。你说他撞你，有监控吗？有目击证人吗？

”老头一愣，随即说：“监控？那地方哪有监控？证人？你们大家都是证人！他都承认了！

”狗蛋快气炸了：“我什么时候承认了？”老头说：“你送我来医院，不就是承认了吗？

不是你撞的，你送**嘛？”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爷，你这逻辑，

真是无懈可击啊。按你这么说，以后路上有人晕倒了，谁都不能救了，谁救谁就是凶手呗？

”老头被噎了一下，说：“你个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别在这儿多管闲事！

”姑娘说：“我就爱多管闲事。小哥哥，别怕，我支持你。我倒要看看，今天这事，

谁能颠倒黑白。”狗蛋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姑娘，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是敌是友。

4就在两边僵持不下的时候，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国字脸，浓眉毛，眼神很锐利。

他一过来，围观的人群就自动让开了一条路。他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老头，

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爸，你又在闹什么？”狗蛋和那个拍视频的姑娘都愣住了。爸？

这老头，是警察的爸？老头看见儿子来了，立马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扑了过去。“儿啊！

你可算来了！你爸我被人给撞了啊！”他指着狗蛋，哭天抢地：“就是他！就是这个小畜生！

骑车把我撞晕了，还不肯赔钱！”那个姓陈的警察，陈劲，看了狗蛋一眼。那眼神，

冷得像冰。狗蛋心里一沉，凉了半截。完了。碰上谁不好，碰上公安局长他爹。

这下真是有理说不清了。陈劲没理他爹，而是走到狗蛋面前。“是你撞的？”他的声音不高，

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狗蛋张了张嘴，想说“不是”，但看着陈劲那双眼睛，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现在他说什么，人家都不会信。

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不是我撞的，是我扶他起来的。”陈劲冷笑一声：“扶他？这年头，

还有这么好心的人？”他转过头，对他身后的一个年轻警察说：“小王，把他带回所里，

好好问问。”“是！”小王掏出手铐，就要往狗蛋手腕上铐。狗蛋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干什么？我没错，我跟你们走什么？”陈劲说：“有没有错，不是你说了算。

跟我们走一趟，把事情说清楚。”老头在旁边煽风点火：“对！把他抓起来！好好审审！

看他招不招！”那个拍视频的姑娘也急了，把手机递到陈劲面前。“警察同志，你不能这样！

事情还没搞清楚呢！我这里有视频，我可以证明！”陈劲瞥了她一眼，根本没接手机。

“无关人员，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姑娘被他那气势镇住了，一时没说出话来。

小王上前一步，抓住了狗蛋的胳膊。手铐“咔哒”一声，铐上了。冰冷的金属贴在皮肤上，

狗蛋的心也跟着沉到了底。他看着陈劲，看着那个得意的老头，看着周围冷漠的看客。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包裹了他。他想起了《奈何》里的那句话，世界是个大泥潭，你越是挣扎，

陷得越深。他今天，算是掉进这个泥潭里了。5李狗蛋被带回了派出所。进了审讯室，

那小警察就把他往椅子上一按。“坐好了！老实点！”狗蛋没说话，低着头，

看着手上的铐子。心里那股子憋屈，像火山一样，随时要喷发。他做错了什么？

他不过是扶了个老人。凭什么？凭什么要这么对他？小警察开始问话，一板一眼的。“姓名。

”“李狗蛋。”“年龄。”“25。”“职业。”“……无业。”“今天下午三点十五分，

在城西菜市场门口，你为什么撞倒王大爷？”狗蛋抬起头，看着小警察。“我说了第三遍，

我没有撞他。是我看见他倒在地上，才扶他的。”小警察敲了敲桌子：“态度放端正点！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狡辩？”狗蛋说：“什么人证物证？就他一张嘴？

”小警察说：“王大爷就是人证！他的伤就是物证！你还想怎么样？

”狗蛋气笑了：“他的伤怎么就成物证了？谁知道他怎么弄的？”就在这时，

审讯室的门开了。陈劲走了进来。他对小警察摆摆手：“你先出去。”小警察点点头，

出去了。审讯室里只剩下陈劲和狗蛋两个人。陈劲没坐下，就那么站着，

居高临下地看着狗蛋。“小子，挺硬气啊。”狗蛋说：“我没做错，硬气什么。

”陈劲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知道我爸是谁吗？”“知道。”“知道你还敢跟他顶嘴？”“我没顶嘴，我是在说事实。

”陈劲吐出一口烟圈：“事实？在我这儿，我爸说的，就是事实。”狗蛋的心，

一点点往下沉。他明白了。今天这事，根本就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是权力的问题。

他一个无业游民，拿什么跟公安局长斗？他闭上了嘴，不想再说什么了。多说无益。

陈劲看着他这副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怎么，不说话了？早这样，不就没事了吗？

赔点钱，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非要闹得这么难看。”狗蛋抬起头，眼睛有点红。

“我没撞人，为什么要赔钱道歉？”6陈劲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火星四溅。“为什么？

”他往前走了两步，弯下腰，盯着狗蛋的眼睛。“就因为我是警察，我爸是被撞的那个。

而你，什么都不是。这就是为什么。”狗蛋的拳头在桌子底下攥得咯咯作响。

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他感觉不到疼。他只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在烧。烧得他快要爆炸了。

“这不是理由。”“这就是理由！”陈劲的声音陡然提高，“在这个世界上，

道理是强者讲的！你弱，你就没道理！懂吗？”狗蛋死死地盯着他，

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懂。”陈劲直起身子，笑了。“你会懂的。有的是时间教你懂。

”他转身，准备离开。“把他关起来，明天再说。”他拉开门，正要出去。

外面传来一阵骚动。那个拍视频的姑娘，赵小曼，不知道怎么闯了进来，

正跟小警察拉拉扯扯。“你们凭什么抓人！放人！你们这是滥用职权！”陈劲的脸沉了下来。

“谁让她进来的？”小警察一脸为难：“陈局，我拦不住她……”赵小曼看见陈劲，

立刻冲了过来。“警察同志，你不能就这么定了他的罪！我这里有视频，

视频可以证明他是无辜的！”她又把手机递过去。陈劲这次没看手机，而是看着她。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赵小曼！你不用管我叫什么，你先把人放了！

”陈劲说：“赵小曼是吧？妨碍公务，诽谤公职人员，罪名不小。你想跟他一起待在这儿？

”赵小曼被他这话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挺起胸膛。“你吓唬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有证据，

我怕什么？”陈劲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突然笑了。“行，有种。我今天就让你看看，

你的证据，到底有没有用。”他转过身，对狗蛋说：“小子，你运气不错，还有人给你作证。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没用。”他拿起赵小曼的手机，点开了那个视频。视频里，

老头哭嚎，狗蛋辩解，赵小曼插科打诨。拍得很清楚。陈劲看完，把手机还给赵小曼。

“看清楚了吗？”赵小曼说：“看清楚了啊，这明明就……”陈劲打断她：“这能证明什么？

能证明我爸不是他撞的吗？不能。这只能证明，我爸醒了之后，指认了他。仅此而已。

”赵小曼目瞪口呆。她没想到，这个人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而且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7赵小曼彻底傻了。她看着陈劲，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这人的脸皮，是城墙做的吗？

视频里明明什么都清清楚楚，他怎么能说出“这能证明什么”这种话？狗蛋倒是没那么意外。

他只是觉得累。从心底里涌出来的，一种深深的疲惫感。跟这些人，没什么道理好讲。

陈劲把手机塞回赵小曼手里，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行了，你可以走了。再闹，

我真把你关起来。”赵小曼咬着嘴唇，眼圈红了。她不是怕被关，她是气，

是为这个世道不公而气。她看向狗蛋，狗蛋低着头，一言不发，像是认命了。她心里一酸。

“我不走！今天你不放人，我就不走！我要去纪委告你！我要去网上发帖！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这个公安局长，是怎么颠倒黑白的！

”陈劲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去告？去发帖？你去啊。”他掏出自己的手机，

当着赵小曼的面，打开一个APP。“来，我帮你。你想发哪个平台？微博？抖音？

我粉丝比你多，我帮你置顶。”赵小曼被他这副无赖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我怎么了？”陈劲收起手机，脸色重新变得冰冷，“我告诉你，小姑娘，

这个世道，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有时候，眼睛看见的，都不一定是真的。

你拿着一个不知道前因后果的视频，就想给我定罪？你太天真了。”他话音刚落，

审讯室的门又开了。这次进来的是那个老头，王大爷。他一进来，就径直走到陈劲面前。

“儿啊，怎么样了？那小畜生招了没有？赔了多少钱？”陈劲看着他爸，

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厌烦，有无奈，还有一丝……隐藏得很好的愤怒。

但他很快就掩饰过去了。“爸，你先回去。这事我来处理。”老头不干：“我怎么能回去？

我被打成这样，我得亲眼看着他赔钱！不赔五万，这事没完！”他一边说，

一边得意地瞥了狗蛋一眼。那眼神，就像是猫看着爪子下的老鼠。狗蛋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