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昕站在衣帽间前，手指划过一排礼服裙，最终停在一件墨绿色的丝绒长裙上。这是宁毅昨天让林秘书送来的，说是为了今晚的晚宴准备。

"商业晚宴，别穿得太廉价。"宁毅的原话还回荡在耳边。

温昕叹了口气，取下裙子。成为宁毅私人助理已经两周，这两周里她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出现在宁毅家门口，半夜才能回到自己狭小的公寓。但不可否认的是，宁毅兑现了承诺——温阳转入了VIP病房，由张明远医生亲自负责，病情逐渐稳定。

手机震动起来，是宁毅发来的信息：「七点，司机到楼下接你。」

温昕快速回复，然后开始化妆。这两周她学会了化精致的妆容，学会了分辨各种红酒的年份，甚至学会了在宁毅发怒前就察觉征兆。但有一件事她始终没弄明白——那个叫苏媛的女孩，到底和宁毅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自己会和她如此相似？

黑色迈巴赫准时停在楼下。温昕拉开车门，惊讶地发现宁毅已经在车里。他一身黑色西装，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侧脸在车窗外的霓虹灯下显得格外冷峻。

"宁总。"温昕轻声打招呼。

宁毅微微点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裙子合适。"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温昕耳根发热。她低头整理裙摆，避开宁毅的视线。

晚宴在帝景酒店顶层举行。电梯上升的过程中，宁毅突然开口："今晚有几位重要客户，包括宏安集团的赵董。他最近在和秦氏接触，我要你留意他们的谈话内容。"

温昕点头，"我需要做什么？"

"跟在我身边，保持微笑。"宁毅顿了顿，"赵董好酒，但酒品不好。如果他找你喝酒，拒绝。"

电梯门开启，宁毅的手臂突然伸过来，虚虚地环住温昕的腰。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温昕浑身一僵。

"别紧张，"宁毅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只是做给别人看。"

宴会厅金碧辉煌，觥筹交错间尽是衣香鬓影。温昕挽着宁毅的手臂，感受到无数目光向他们投来，有好奇的，有探究的，还有几道明显带着敌意的。

"宁总！"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迎上来，"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宁毅脸上浮现出商业化的微笑，"赵董相邀，怎敢不来。"

赵志明——宏安集团的董事长，目光立刻转向温昕，"这位是？"

"我的助理，温昕。"宁毅的介绍简短有力。

"助理？"赵志明意味深长地笑了，"宁总好眼光啊。"

温昕感到宁毅的手臂肌肉绷紧了，但他面上不显，只是淡淡地说："赵董说笑了。"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温昕见识了商界应酬的虚伪与算计。宁毅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各色人物之间，时而谈笑风生，时而语带机锋。她安静地站在一旁，记下每一个可能有用的信息。

"温**是吗？"一位穿着红色礼服的女人突然出现在温昕身边，"我是林雨晴，宁毅的...老朋友。"

温昕转身，看到一张妆容精致的脸。林雨晴约莫三十出头，眉眼间透着成**性的风情，但眼神却冷得像蛇。

"林**好。"温昕礼貌地点头。

林雨晴的目光在温昕脸上逡巡，突然瞳孔微缩，"天啊，你简直..."她话说到一半，猛地停住，转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宁毅终于找到替代品了？"

温昕心头一震，但面上不动声色，"我不明白林**的意思。"

"你会明白的。"林雨晴抿了一口香槟，"顺便说一句，上一个助理只坚持了两个月就被开除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她凑近温昕耳边，"因为她试图爬上宁毅的床。"

温昕后退半步，"多谢提醒，但我只是来做助理的。"

林雨晴轻笑，"是吗？那你知道宁毅为什么选你吗？"她的目光变得锐利，"因为你长得像——"

"温昕。"宁毅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赵董想认识你。"

温昕转身，看到宁毅脸色阴沉。他冷冷地扫了林雨晴一眼，后者立刻收敛了笑容。

"宁毅，好久不见。"林雨晴的声音突然变得甜腻，"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

"没空。"宁毅干脆地拒绝，拉着温昕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后，温昕小声问："那位林**..."

"离她远点。"宁毅打断她，声音冰冷，"现在，跟我去见赵董。"

赵志明已经喝得满脸通红，看到温昕立刻眼睛一亮，"温**！来，陪我喝一杯！"

温昕刚要婉拒，宁毅已经挡在她前面，"赵董，我助理酒精过敏。不如我陪您喝？"

赵志明摆摆手，"女人不喝酒多没意思！"他突然从侍者托盘上拿过两杯白酒，硬塞到温昕手里，"温**，给个面子！这杯下去，明天我就签宁氏那个合同！"

宴会厅突然安静了几分，周围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温昕握着酒杯，感到一阵窒息。她知道这个合同对宁氏有多重要，也知道拒绝赵志明意味着什么。

宁毅的脸色已经阴沉到极点。他正要开口，温昕却突然笑了。

"赵董盛情难却。"她举起酒杯，"不过我有个小提议——我们玩个游戏如何？我喝一杯，您答应在合同条款上让步一个点。"

赵志明眯起眼睛，"小丫头胆子不小啊！什么游戏？"

"简单的问答。"温昕不卑不亢，"我回答一个您的商业问题，答对了您让步，答错了我自罚三杯。"

周围响起一阵低声议论。宁毅皱眉看向温昕，但她只是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赵志明哈哈大笑，"有意思！好，你回答我——宏安上季度在华南市场的份额是多少？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

这是明摆着刁难人。一个普通助理怎么可能知道竞争对手的商业数据？宴会厅里响起几声轻笑，所有人都等着看温昕出丑。

温昕却不慌不忙，"根据公开财报，宏安上季度华南市场份额是17.3%，环比下降1.2个百分点，主要原因是宁氏新推出的B系列产品抢占了中端市场。"

一片寂静。赵志明的笑容僵在脸上。

温昕继续道："如果赵董想问更详细的数据，我还知道贵公司在广州和深圳的销售额分别下降了..."

"停！"赵志明抬手打断，脸色变幻不定，"你真是助理？"

宁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平静，"温昕是我亲自挑选的，赵董现在信了？"

赵志明盯着温昕看了几秒，突然大笑，"有意思！宁总找了个才貌双全的助理啊！"他举起酒杯，"一杯酒，一个点，成交！"

温昕优雅地饮尽杯中酒，面不改色。宁毅在一旁看着她，眼神复杂。

晚宴结束后，宁毅罕见地亲自送温昕回家。车内的沉默持续了几分钟，最终被宁毅打破。

"你怎么知道那些数据？"

温昕望着窗外飞逝的灯光，"我看了您书房里所有关于宏安的文件。"

宁毅挑眉，"什么时候？"

"上周三晚上，您去开会的时候。"温昕老实回答，"还有，我每天会花一小时研究宁氏主要竞争对手的动向。"

宁毅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为什么？"

"既然拿了十倍工资，总该做点值这个价的事。"温昕转头看他，"而且...我想证明自己不只是因为长得像某个人才得到这份工作。"

车内突然安静得可怕。宁毅的脸色在路灯映照下晦暗不明。

"苏媛。"良久，他突然开口，"她叫苏媛。"

温昕心跳加速，"她...是谁？"

"一个故人。"宁毅的声音变得极其平静，"不要再提这个名字。"

车停在温昕公寓楼下。宁毅没有立刻解锁车门，而是转向她，"明天早上不用来接我。直接去公司，把宏安合同的修改意见整理出来。"

温昕点头，刚要下车，宁毅又叫住她。

"今晚...做得不错。"

这句简单的称赞让温昕心头一暖。她看着迈巴赫远去，第一次觉得那个冷硬的男人或许并非表面那么无情。

——————

接下来的日子，温昕逐渐适应了宁毅的工作节奏。他依然喜怒无常，但对她的态度微妙地改变了——偶尔会询问她的意见，甚至在某些商业决策上采纳她的建议。

而温昕也发现了宁毅更多不为人知的一面。比如他喝咖啡一定要用特定的蓝色马克杯；比如他工作到深夜时会不自觉地揉太阳穴；再比如，每当电话里传来"老爷"的称呼时，他的眼神会立刻变得冰冷。

周五晚上，温昕加班整理文件。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个人，指针已经指向十一点。她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关电脑，突然听到宁毅办公室传来细微的声响。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发现门虚掩着。透过缝隙，她看到宁毅独自坐在黑暗中，面前笔记本电脑的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深深的轮廓。

温昕刚要敲门，却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从电脑中传出："小毅，看镜头！妈妈在这里哦！"

那是家庭录像。屏幕上的女人美丽优雅，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小男孩对着镜头羞涩地笑，那笑容依稀能看出宁毅现在的影子。

"妈..."宁毅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温昕屏住呼吸。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宁毅——肩膀微微佝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疤痕，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锋芒。

录像继续播放，画面切换到一个小女孩出现在镜头前。她大约十七八岁，穿着白色连衣裙，笑容明媚。

"媛媛今天真漂亮。"录像中的女声说道。

温昕浑身一震。那个女孩...就是苏媛！她终于看到了完整的、清晰的苏媛的样子——确实与自己有七分相似，但苏媛的眼神更柔和，气质更温婉。

录像突然中断。宁毅猛地合上电脑，双手捂住脸。办公室里静得可怕，只有宁毅沉重的呼吸声。

温昕悄悄后退，却不小心碰到了门口的盆栽。

"谁？"宁毅的声音瞬间恢复了冷硬。

温昕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是我...我来拿文件。"

办公室的灯突然亮起。宁毅站在桌前，脸上看不出任何脆弱痕迹，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温昕的错觉。

"这么晚还在公司？"他冷冷地问。

"宏安的项目文件刚整理完。"温昕递上文件夹，"您...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看您晚上没怎么吃饭。"

宁毅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问："你会做饭？"

"简单的会一些。"

"我饿了。"宁毅合上电脑，"跟我来。"

他带着温昕来到公司顶层的总裁专属公寓。这是温昕第一次进入宁毅的私人空间——宽敞、整洁、冰冷得不像有人居住。

厨房一尘不染，显然从未使用过。宁毅打开冰箱，里面除了几瓶水和啤酒外空空如也。

"叫外卖吧。"他皱眉。

温昕却挽起袖子，"楼下有24小时便利店，我去买点食材。"

二十分钟后，温昕用简单的食材做了一碗阳春面。清汤上飘着翠绿的葱花，香气弥漫整个厨房。

宁毅坐在餐桌前，盯着那碗面看了很久，才拿起筷子。他吃第一口时动作很慢，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

"合您口味吗？"温昕小声问。

宁毅没有回答，但温昕注意到他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他安静地吃完一整碗面，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我母亲...生前经常做这种面。"他突然说。

温昕心头一震。这是宁毅第一次主动提起私事。

"她...什么时候..."

"我十岁那年。"宁毅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车祸。"

温昕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轻声道："我很抱歉。"

宁毅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夜色中，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

"苏媛是她选中的。"宁毅突然说，"我母亲去世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她和苏家是世交，所以..."

温昕屏住呼吸，生怕打断这难得的坦白时刻。

"但最后苏媛也走了。"宁毅的声音变得极其冰冷，"所有人都离开我。"

温昕鼓起勇气走到他身边，"宁总..."

"你该回去了。"宁毅突然转身，又恢复了那个冷漠的总裁模样，"明天早上七点，公司见。"

温昕知道谈话结束了。她收拾好厨房，轻轻带上门离开。电梯下降的过程中，她的脑海中全是宁毅站在窗前的身影。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宁毅的冷酷不是天性，而是一层保护壳，用来掩盖内心深处的伤痕。

——————

周一早晨，温昕刚到公司，林秘书就急匆匆地迎上来。

"温助理，宁总让你立刻去他办公室！"

温昕心头一紧。周末两天她都没收到宁毅的任何消息，还以为他今天也不会来公司。

宁毅办公室门前，温昕深吸一口气才敲门。

"进来。"

宁毅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温昕也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低气压。

"宁总，您找我？"

宁毅缓缓转身，眼神冰冷得让温昕后退了半步。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这是什么？"

温昕接过文件，发现是她整理的宏安项目风险评估报告，"这是上周五我交给您的..."

"谁让你调查宏安的财务漏洞？"宁毅的声音像刀一样锋利。

温昕心头一跳，"我只是在做常规的市场调研时发现了一些异常数据...这些都在报告里注明了是推测，需要进一步核实..."

"你知不知道这份报告如果泄露出去，会引起多大的风波？"宁毅一把夺过文件，"宏安是宁氏二十年的合作伙伴！"

"正因如此，才更应该警惕。"温昕鼓起勇气反驳，"数据显示宏安近三年有系统性财务造假嫌疑，如果他们突然爆雷，宁氏至少三个项目会受影响。"

宁毅眯起眼睛，"你在教我做事？"

"我在做我的工作。"温昕直视他的眼睛，"您付我十倍工资，不就是希望我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问题吗？"

办公室陷入可怕的沉默。宁毅一步步走近温昕，直到两人之间只有一拳的距离。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呼吸喷在她脸上。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温昕强迫自己不要后退，"我只是...不想让您失望。"

宁毅的眼神微微一动。他后退一步，将文件扔在桌上，"核实这些数据。我要确凿证据，不是推测。"

温昕松了口气，"是，我马上..."

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电话**打断。宁毅接起电话，脸色越来越阴沉。

"什么时候的事？...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宁毅抓起西装外套，"跟我走。医院打来的，温阳突然发烧。"

温昕如坠冰窟，"温阳？他怎么了？"

"张医生说可能是化疗反应。"宁毅大步走向电梯，"别愣着，跟上！"

去医院的路上，宁毅的车开得飞快。温昕双手紧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不敢想象如果温阳出了什么事...

"他会没事的。"宁毅突然说。

温昕惊讶地转头，看到宁毅的侧脸依然冷硬，但语气却罕见地柔和了些。

"张明远是最好的医生。"宁毅继续说，"而且...温阳很坚强，像你。"

这句话像一束光照进温昕黑暗的思绪。她偷偷看向宁毅，发现他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白，仿佛也在紧张。

这一刻，温昕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她开始在乎这个男人的看法，不仅仅是作为雇主，而是作为...宁毅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