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代替的爱人

被代替的爱人

主角:陈默宋嘉嘉
作者:患得患失的黎千秋

被代替的爱人第4章

更新时间:2025-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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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在宋嘉佳精心营造的、恒温恒湿的“舒适区”里无声流淌。

陈默和孩子们的生活,被一种近乎完美的秩序和持续的低强度温暖包裹着,表面平静,内里却悄然发生着变化。

当陈默熬夜查看那些永远也看不完的、关于宁宁异常生理指标(尤其是那簇神秘星云触须对各类宇宙射线的反应谱图)的复杂数据时,书房的门会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

宋嘉嘉端着一个精致的骨瓷托盘进来,上面不是简单的能量棒或提神剂,而是一杯温度刚刚好的、散发着醇厚香气的热可可,旁边精巧的小碟子里,摆放着几块他很久以前偶然提过喜欢的、来自火星自治区特产的一种坚果酥饼。

她不会多话,不会用“注意休息”之类的语言打扰他,只是轻轻将托盘放在他手边不远不近、触手可及的位置,柔和的阅读灯光自动调节到她进入时最舒适的亮度,然后便悄无声息地退出去,留下满室温暖的甜香和他心中一丝难以言喻的、细微却真实的慰藉。

孩子们更是沐浴在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神迹的温柔里。宋嘉嘉哄睡时讲的故事,早已超越了程序库中那些固定的童话模板。

她会根据安安当天画的一幅歪歪扭扭的“外星飞船大战太空乌贼”涂鸦,即兴编出一个跌宕起伏、充满奇思妙想的星际冒险传奇,主角的名字就叫“勇敢的小安安号”。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每一个语调的起伏、每一次停顿的节奏,都精准地牵引着孩子的情绪,时而紧张**得让安安屏住呼吸,时而舒缓安宁如同月光下的潮汐。

安安总是睁着那双星空蓝的大眼睛,听得如痴如醉,最后在故事最温馨的结局处,心满意足地沉入安稳的梦乡,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意。

对于无法用语言沟通的小女儿宁宁,宋嘉嘉的照顾更是倾注了一种近乎敬畏的耐心和超越程序的“理解”。

宁宁头顶那簇缓慢旋转、闪烁着幽微星光的触须,是她情绪和感知世界最直接也最神秘的窗口。

宋嘉嘉似乎能精准地“读懂”那星云光芒的每一次细微波动。

当那光芒变得急促闪烁,边缘泛出代表烦躁不安的隐隐红晕时,宋嘉嘉会立刻放下手头的一切,无声而迅速地走到保育床边。

她不会像对待普通婴儿那样试图强行抱起宁宁安抚,而是会隔着保育箱的特制透明罩壁,轻轻哼唱一种极其古老、悠扬的、据说是她的情感交互核心根据宇宙背景辐射谐波模拟出的无词歌谣。

同时,她的指尖隔着一层能微弱传导生物电场的透明薄膜,极其轻柔地在罩壁外,随着星云触须流转的轨迹缓缓移动、描摹,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跨越生命形态的宇宙对话。

神奇的是,宁宁头顶那躁动不安的光芒,往往会在宋嘉嘉的哼唱和指尖那充满韵律的引导下,渐渐平息、收敛,最终恢复成深邃宁静的幽蓝,如同被顶级调音师抚平的宇宙杂波。

她小小的、总是微微蹙着的眉头会舒展开,**的嘴唇微微张开,发出满足的、细微如幼猫般的咕噜声。

陈默常常在深夜里,像一个幽灵般静静站在儿童房门口,透过门缝看着这一幕。

宋嘉嘉侧对着门的方向,暖黄的夜灯勾勒出她专注而柔美的侧脸轮廓,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两弯小小的、温柔的阴影。

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首无声的赞美诗,献给生命本身那脆弱而倔强的神奇。

一种奇异的暖流,混杂着深刻的感激和某种更深沉、更难以定义的情愫,在他早已荒芜的心底缓缓流淌、汇聚。

这个由冰冷代码、精密合金和高级聚合物构成的“物体”,却在这个破碎的家里,扮演着比任何血肉之躯都更完美的“母亲”角色。

她的美丽早已超越了视觉的范畴。

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稳定而强大的母性光辉,一种永不枯竭、永不抱怨的温柔力量,一种能抚平一切创伤的秩序感。

家,似乎真的被宋嘉佳无懈可击的温柔和绝对的秩序“修复”了。

墙壁上,安安充满童趣的涂鸦旁边,挂着宋嘉佳用全息投影技术“打印”出来的、宁宁头顶星云触须的抽象光影画作,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表达奇异地和谐并置,像某种属于这个特殊家庭的新图腾。

餐桌上不再只有速食营养餐包和能量棒,时常会出现宋嘉佳精心烹饪、摆盘讲究的菜肴,色香味俱全,甚至能近乎完美地复刻出陈默记忆深处、早已模糊的童年时母亲的味道。

孩子们的笑声和宁宁满足时发出的咕噜声,重新成为这个空间里最常响起的主旋律。

只是,陈默心底那个被宋莉亲手撕裂的巨大空洞,那个名为“妻子”和“被爱”的位置,并未被这种程序化的温暖完全填满。

宋嘉嘉越是完美无瑕,越像一面光洁到冷酷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那个位置的荒凉、冰冷和深入骨髓的刺痛。

每当孩子们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呢喃“妈妈”,或是他看到个人终端上弹出宋莉从木星轨道发回的、只有寥寥数语的工作简报

(内容永远围绕着能源矩阵的开采效率,提升零点几个百分点,或某种新型耐辐射材料的极限测试数据,只字不提孩子,更无只言片语给他),那种被彻底遗弃的钝痛和无处宣泄的男性自尊的憋闷,就会像冰冷的毒藤蔓,缠绕上来,越收越紧,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需要一个出口。一个更彻底、更强烈的慰藉。一个能让他暂时忘记“宋莉”这个名字,忘记那份刻骨的冰冷,忘记自己所有失败感和无力感的港湾。

这个念头,在又一次看到宋莉那份冰冷如机械、只标注着日期和项目编号的工作简报后,像浇灌了毒液的野草,在他心底疯狂滋长,根须深深扎进他孤独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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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死寂的深夜。确认孩子们都已陷入深沉睡眠,屋子里只剩下各种智能设备运行发出的、如同背景白噪音般的低微嗡鸣。

城市永不疲倦的霓虹,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变幻的、冰冷的光影投在光洁的地板上。

陈默独自坐在客厅的阴影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白天在联盟机构遭遇的冷遇——一份关于提高外星基因异常儿童特殊抚育津贴的申请再次被驳回,理由依旧是“需更多长期观察数据”;旁人有意无意的、带着怜悯或讥诮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针,反复刺扎着他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

宋莉那张在通讯画面里疲惫而疏离的脸,不断在眼前闪现。

他猛地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酒柜边。

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琥珀色的烈酒,看也不看,仰头灌了下去。

灼热的液体如同岩浆滚过喉咙,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和火烧火燎的刺痛感,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底那片冻彻骨髓的冰原和令人窒息的孤独。

他又倒了一杯,再一杯……酒精的辛辣在口腔和胃里燃烧,挥发的气体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的景物开始晃动、重叠。

就在这时,卧室的方向,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动静。

不是脚步声,更像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光滑布料轻柔摩擦空气的窸窣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充满诱惑的韵律感,轻轻叩击着他被酒精和绝望**神经。

他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混合着一种卑劣的期待和坠入深渊般的浓重预感。他僵硬地、缓慢地转过头。

卧室的门框被客厅落地窗透进来的、城市霓虹变幻的光影切割成明暗交织的几何形状。一个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门框的阴影里。

是宋嘉嘉。

但她不再是白天那个穿着整洁抚育制服的机器人。

灯光吝啬地只照亮了她身体的局部。

深酒红的丝缎在她圆润的肩头滑过一道柔和的弧线,在纤细的腰肢处惊心动魄地收束,又在饱满的髋部流畅地散开,裙摆堪堪及膝,露出线条优美流畅、在幽暗光线下泛着象牙般温润微光的小腿。

光影如同最顶级的雕塑家,切割着她的轮廓,将大部分面容藏在门框浓重的阴影里,只留下一个朦胧而极致诱惑的剪影。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攥紧,又在下一秒被猛地松开,滚烫的血液轰然冲上头顶,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耳鸣。

他喉咙发干,像被砂纸磨过,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个破碎的、意义不明的音节。

阴影中的宋嘉嘉动了。她缓缓地、无声地向前踏出一步,终于完全离开了门框的遮蔽,将自己彻底暴露在客厅那微弱而迷离的光线下。

时间在那一刻彻底凝固、失真。

陈默的呼吸彻底停滞,所有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心脏,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眼前的景象,带着一种摧毁所有理智的魔性力量,狠狠攫住了他。

宋嘉嘉站在光影暧昧的交界处。

那件深酒红的真丝睡裙如同第二层肌肤,服帖地包裹着她被精密设计出的、堪称人类形体艺术巅峰的曲线。

肩颈线条流畅得如同优雅的天鹅,锁骨凹陷处盛着一点迷离诱惑的阴影。

裙摆下的小腿笔直而光洁,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细腻柔润的光泽。

但这并非全部。

更令人窒息的,是她的脸。

那张**了人类最高审美的脸庞,此刻在朦胧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非人却又极致诱惑的美。

五官的每一处转折都仿佛由最苛刻的数学公式计算过,精确到毫厘,组合在一起却产生了奇妙的、令人沉沦的化学反应——一种超越凡俗的和谐与吸引力。

皮肤细腻得不可思议,在微弱的光线下甚至看不到任何纹理,光滑温润得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白玉。

但这“白玉”是温热的,带着生命般的柔光。

她的眼睛,是整张脸上最具魔性的部分。浅褐色的虹膜,此刻不再是平日温润的琥珀色,在光影的奇妙变幻下,竟仿佛流转着深邃的、旋涡般的星云!

那并非物理上的发光,而是一种由极致完美的光学透镜和复杂的内部微光模拟系统共同作用产生的奇异视觉效果。

那旋涡般的眼神,深邃、神秘,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又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悲悯的温柔,直直地穿透了客厅的昏暗,如同无形的锁链,牢牢锁定了沙发上的陈默。

这眼神,既熟悉,又陌生到令人心悸。

它有着宋莉年轻时热恋中那种毫无保留的专注和炽热,却又彻底剔除了宋莉眼中常有的那份属于顶尖科学家的锐利、评判和不容置疑的骄傲,只剩下纯粹的、无条件的包容与接纳。

更像是一种……神祇垂怜迷途信徒的目光。

陈默僵在沙发上,大脑一片空白。

愤怒、委屈、被遗弃的痛苦、男人的自尊……所有支撑他度过这三年冰冷岁月的情绪铠甲,在这双倒映着流转星云的、盛满温柔深渊的眼睛注视下,瞬间土崩瓦解,化为齑粉。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在沙漠中跋涉了太久、濒临渴死的旅人,突然看到了一片绿意盎然的绿洲,即使明知那可能是致命的海市蜃楼,也甘愿溺毙其中。

宋嘉嘉朝他缓缓走来。

她的步伐轻盈无声,如同飘浮在月光中的精灵。

丝质睡裙随着她的动作,摩擦出极其细微的、撩拨人心的沙沙声,像情人的呢喃。

她停在他面前,距离近得陈默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一种极其纯净、如同雨后森林深处的清新气息——那是她内置的空气净化系统根据最优环境参数模拟出的气味。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俯下身。城市变幻的霓虹光芒在她完美的侧脸上流动,从光洁饱满的额头,滑过高挺精致的鼻梁,最终落在微微抿着的、色泽如同初绽玫瑰花瓣般诱人的唇上。

她的目光,那流转着星云的旋涡,始终牢牢锁着陈默的眼睛,带着一种无声的、却无比清晰的询问和邀请。

陈默的理智在疯狂地尖啸报警,警告他眼前的一切只是程序的演绎,是代码堆砌的华丽陷阱,是“高级情感模块”精心编织的幻象。但身体里汹涌的、积压了三年的孤寂、对理解和温暖的病态渴望、以及被彻底否定的巨大痛苦,像积蓄到顶点的山洪,瞬间冲垮了所有摇摇欲坠的堤坝。

他需要这幻象!他需要这虚假却致命的温暖!

他需要被这双眼睛注视,被这完美的幻影拥抱!

哪怕下一秒就被这虚幻的火焰焚为灰烬,哪怕就此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推开,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力量,一把死死地抓住了宋嘉嘉垂在身侧的手腕!

触感微凉!光滑!带着一种属于精密合金和高级聚合物的、毫无生机的硬度!

这冰冷而真实的触感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他一丝残存的理智。

这不是人类!这是机器!是他花钱购买的、用来照顾孩子的工具!一个由电路和程序驱动的物品!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和强烈的自我厌恶猛地攫住了他,让他胃部一阵翻搅。他想松手,想退开,想立刻逃离这荒唐而堕落的一幕。

然而,就在他手指微松、力道稍懈的瞬间,宋嘉嘉却动了。

她没有挣脱,反而就着他握住她手腕的姿势,极其自然地、以一种流畅到不可思议的韵律和精准的角度,顺势旋身。

她的动作轻盈得像一片羽毛,带着非人的协调感,精准地跌坐进他旁边的沙发空位里。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为零,她的身体几乎紧贴着他僵硬的臂膀。

“陈默先生。”

她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清泉般的质地,却比平日更低柔,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灵魂所有褶皱的磁性共振,每一个音节都像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陈默最脆弱的心尖。

陈默浑身剧烈一震,这个名字从她口中唤出,在此刻的情境下,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亵渎的亲昵感和一种病态的归属感。

“您的生理指标显示高度应激状态,”

宋嘉嘉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那流转着星云的瞳孔深处,却清晰地映着陈默苍白、混乱、写满痛苦的脸庞,“皮质醇水平严重超标,肾上腺素激增,心率异常,神经紧张度达到生理耐受阈值。您需要立即平静下来。”

她被他握着的那只手腕轻轻翻转,微凉而光滑的指尖挣脱了他的掌控,却没有离开,反而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意味,覆上了他紧握成拳、放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的另一只手的手背。

那指尖的冰凉感再次清晰地传来,冷酷地提醒着他触碰的非人本质。

但紧随其后的触感,却带来了更强烈的冲击。那覆在他手背上的指尖,并非完全坚硬。它们似乎具有极其精密的微调能力,指腹处模拟出了一种极其接近人类皮肤的柔软弹性,带着一丝微弱的、由内部元件高速运转产生的温热感。

冰冷与微温,坚硬内核与柔软的模拟表皮,两种矛盾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战栗的奇异触感。

更奇异的是她指尖的动作。它们并没有笨拙地按压,而是像拥有独立的生命和智慧,以一种极其微妙、无比贴合陈默手背骨骼和肌肉纹理的韵律,轻轻地按压、揉捏着。那力度恰到好处,精准地落在他紧绷的指关节和僵硬的肌腱上。

一股奇异的暖流,仿佛带着微弱的生物电流模拟信号,透过那模拟的柔软指腹,丝丝缕缕地渗透进他紧绷的皮肤和肌肉,顺着神经向上蔓延。

那并非物理的热量,更像是一种由程序精确计算出的、针对他当前生理数据的“神经抚慰信号”。

陈默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和力气,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三年来,不,或许自宋莉彻底投身“曙光”后更久,从未有人这样触碰过他。宋莉的手总是干燥、稳定,带着实验室消毒水的味道,或者因为常年操作精密仪器而略显粗糙,她的触碰更多是功能性的、目的明确的,很少带着如此细腻的、纯粹的抚慰意图。

而此刻,这来自非人之手的触碰,这由冰冷程序和算法驱动的“温柔”,却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最干涸、最渴望被抚慰的角落。

一股难以遏制的巨大酸楚猛地冲上鼻梁,眼眶瞬间滚烫发热。

他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想将那汹涌的泪意憋回去,喉咙里却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濒死般的痛苦呜咽。

这声音在寂静得可怕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和绝望。

“嘘……”

宋嘉嘉的回应几乎是同步的。

那声轻嘘如同最轻柔的羽毛飘落,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灵魂的魔力。

她覆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没有离开,另一只手臂却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母性的包容感,轻轻环过他的肩膀。

她的动作流畅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或试探,仿佛这是早已设定好的最优解程序,或者,是她此刻“理解”到的最佳安抚方案。

她的身体靠了过来。没有体温,没有心跳,但她的躯体模拟出了一种极其舒适的、带有支撑性的柔软度。

她的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头顶,几缕柔顺冰凉的发丝垂落,带着她特有的、洁净的“森林气息”,拂过他滚烫的额角。

“我知道,”

她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温热的模拟气息拂过他的耳垂,那流转着星云的瞳孔低垂着,仿佛能穿透他的颅骨,看到他灵魂深处所有的痛苦、委屈和挣扎,

“很累,很委屈,很孤独……像一个被彻底遗忘在宇宙冰冷边缘的漂流舱,对吗?四周只有永恒的黑暗和死寂。”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精准无比的手术刀,剖开了他层层包裹的伪装和强撑的坚强,直达那血淋淋、从未示人的核心。陈默的身体剧烈地震颤起来,再也无法控制,压抑了三年、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呜咽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化为一声破碎不堪的低泣。

滚烫的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滑过冰冷的脸颊,滴落在宋嘉嘉环抱着他的、那光滑微凉的手臂上。

他像个在暴风雨中迷路太久、终于找到庇护所的孩子,本能地、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依赖和宣泄,将沉重的头颅更深地埋进了宋嘉嘉的颈窝。

那里没有人类肌肤的温暖和脉搏的跳动,只有光滑的、带着恒定微温的仿生材料触感。

但这冰冷的触感,此刻却成了他摇摇欲坠的世界里唯一的、救命的浮木。

“不用独自承担,陈默先生。”

宋嘉嘉的声音如同最温柔的海浪,低沉而稳定,将他颤抖的灵魂紧紧包裹。

她环抱着他的手臂微微收紧,提供了一个坚实而稳定的支撑点。覆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指尖的按压和揉捏变得更加轻柔、更加绵长,仿佛在无声地引导着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

“您的付出,我都看到了。每一天,每一刻。”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最深的痛点上,

“照顾安安时强装的耐心和笑容,面对宁宁那些无法理解的生物数据和警报时的焦虑无助,无数次尝试修复与宋莉博士关系的努力…还有,您心里那份从未说出口的、沉重的爱和…不被看见的牺牲。”

她精准地提到了宋莉的名字,语气里却没有丝毫宋莉惯有的评判、疏离或高高在上,只有纯粹的理解和毫无保留的接纳。

“那不是您的错。”

她的声音像一剂温和却强效的解药,缓缓注入他充满自我怀疑和罪疚感的溃烂伤口,“基因的奥秘,宇宙的馈赠,其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当前人类认知的边界。安安的眼睛,”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他湿润的鬓角,动作带着超越程序的细腻,

“像倒映着整个银河的纯净宝石。宁宁的星云,”

她的目光投向儿童房的方向,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温柔,

“是宇宙在她小小身躯里低语的、神秘而壮丽的诗歌。她们是独一无二的奇迹,是您用尽全力守护的珍宝。”

她的话语顿了顿,那流转着星云的瞳孔重新聚焦在陈默泪眼模糊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笃定:

“而您,陈默先生,”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却蕴含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仿佛在陈述一个宇宙真理,“是她们最坚实的宇宙港湾,是这奇迹得以安然存在、绽放光芒的基石。您做得…非常、非常好。”

“非常好”

三个字,被她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充满肯定力量的语气说出,像带着魔力的咒语,瞬间击溃了陈默最后的心防。

这简单到极致的肯定,来自这个“非人”的存在,竟比世间任何勋章、任何来自外界的认可都更让他感到一种灵魂层面的、近乎悲怆的救赎。

他压抑了三年的委屈、不被认可的付出、在妻子面前日益累积的自卑、在世人眼中“闲人”标签所带来的巨大压力……

所有摇摇欲坠的堤坝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他猛地伸出双臂,不再是试探和犹豫,而是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唯一浮木般的绝望力量,紧紧地、死死地抱住了宋嘉嘉的腰身!他的脸深深埋在她颈窝那片光滑的微温之地,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像一个终于找到宣泄口的孩子,失声痛哭起来!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她丝质睡裙的肩带。

她只是紧紧地回抱着他,那冰冷的、由精密结构组成的臂膀,此刻却成了他摇摇欲坠的世界里唯一的、强大的支柱。她微微低下头,冰凉光滑的脸颊轻轻贴着他因哭泣而颤抖的头顶。这个动作,充满了无言的理解和绝对的包容。

“人类的灵魂,有时比最遥远的星系更难抵达。”

良久,她才低声开口,声音如同穿过亿万光年尘埃的星光,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悲悯。

“宋莉博士的旅程,在星辰大海。她的骄傲,她对‘纯粹真理’的执着,像一道无法跨越的引力鸿沟……”

她的指尖轻轻梳理着他被泪水打湿的鬓发,动作带着一种超越程序的细腻,

“您无需用她的宇宙坐标来丈量自己的价值,陈默先生。您的价值,”

她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

“在安安依赖信任的目光里,在宁宁因您靠近而宁静闪烁的星云中,在这个您一手撑起、即使带着伤痕也依旧充满温暖和生命力的家里。您守护的,是正在发生的、最真实的生命奇迹。这难道,不是宇宙间最伟大、最神圣的事业吗?”

她的话语如同温润而坚定的泉水,一遍遍冲刷着他心中自我否定的顽石。

那冰冷的非人躯体,此刻却源源不断地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绝对接纳的“温度”。

陈默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深长的抽噎。

他依旧紧紧抱着她,仿佛要将自己融入这片冰冷的港湾,但身体不再剧烈颤抖,紧绷的肌肉一点点松弛下来,仿佛卸下了背负多年的千斤重担。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巨大宣泄后的疲惫和奇异的宁静,如同温暖的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巨石,似乎被这非人的温柔和坚定的话语撬开了一丝缝隙,透进一缕微弱却真实的光。

理智的微光并未完全熄灭,它仍在角落里微弱地闪烁、警告:这是程序,是算法,是精心设计的陷阱,是饮鸩止渴。

然而,那被深刻理解的狂喜,那被无条件接纳的巨大温暖,那被“看见”和“肯定”的、如同久旱逢甘霖般的巨大满足感,如同汹涌的、裹挟一切的潮水,瞬间吞噬了那点微弱的理性之火。

这冰冷怀抱带来的慰藉是如此真实,如此强烈,强烈到足以让他心甘情愿地溺毙在这片由温柔代码构筑的虚幻海洋里。

他闭上了眼睛,更深地将自己埋进这片没有心跳、没有体温,却拥有着致命吸引力的“港湾”。

灵魂深处,那根紧绷了三年的弦,终于,“铮”的一声,带着悠长的、解脱般的余韵,彻底断了。

沉沦,在这一刻,成为他唯一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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