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的晨雾总带着三分灵秀，七分清寒。

慕青禾拢了拢洗得发白的外袍，指尖冻得有些发红。他站在演武场最边缘的角落，看着场中央那些穿着簇新弟子服的内门师兄们吐纳练气，淡青色的灵力在他们周身流转，像一群跃动的萤火。而他丹田内的那点微薄灵力，连凝聚成丝都勉强，更别说这般外放显形了。

“青禾，发什么呆呢？该练基础剑式了。”

温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慕青禾猛地回头，撞进一双含笑的杏眼。曲盛夏提着药篓从丹药房那边走来，月白色的裙摆在晨露里扫过青石板，带起一串细碎的水光。她刚给长老们煎完凝神汤，发间还沾着点药草的清香。

“二师姐。”慕青禾的声音有点发紧，慌忙低下头去看自己手里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我这就练。”

曲盛夏走近几步，目光落在他冻红的耳尖上，忍不住笑了：“你这孩子，怎么总穿这么少？库房里还有去年的冬衣，我帮你去领一件？”

“不用了师姐！”慕青禾连忙摆手，脸颊发烫，“我火力壮，不冷。”

他哪是火力壮，是穷。青云宗弟子每月有月例，可他这点月例连买些基础的淬体草药都不够，更别说添新衣了。这话自然不能说给曲盛夏听，他宁愿被冻着，也不想看到她露出同情的神色。

曲盛夏也不勉强，只是温声道：“那你练完早点去用早膳，今日膳堂有加了灵米的粥。”她说着，视线越过慕青禾，望向演武场入口，眼睛亮了亮，“大师兄来了。”

慕青禾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他顺着曲盛夏的目光看去，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影踏雾而来。林青凤穿着青云宗标志性的天青色道袍，衣袂翻飞间，隐约可见银线绣成的流云暗纹——那是只有亲传弟子才能享有的规制。他身姿挺拔如松，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晨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像是精心勾勒过的。

最让人瞩目的是他周身萦绕的灵力，并非内门弟子那般青涩的淡青，而是近乎金珀色的莹润光泽，流转间带着龙吟般的低啸。据说这是真龙血脉觉醒的征兆，整个青云宗千年难遇。

“大师兄！”

“林师兄早！”

演武场上的弟子们纷纷停下动作，恭敬地行礼问好。林青凤只是微微颔首，目光淡漠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曲盛夏身上时，才稍缓了些冷意：“夏师妹，昨日拜托你照看的那株冰魄草，长势如何？”

“已经缓过来了，大师兄放心。”曲盛夏笑着回话，语气里带着几分亲近，“等过几日稳定了，我便送去你洞府。”

“有劳。”林青凤微微颔首，便转身走向场中央的高台，准备指导众人修炼。自始至终，他都没往慕青禾这个方向看一眼，仿佛这个角落里的人根本不存在。

慕青禾握着剑柄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

他知道自己不该有什么情绪。林青凤是天之骄子，是青云宗未来的希望，而他只是个资质平平、连外门弟子都快混不下去的末席。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起昨日傍晚，在藏经阁外看到的画面。林青凤将一个精致的木盒递给曲盛夏，语气温和：“这是我在山下历练时寻到的凝神香，对稳固修为有好处，你拿去用。”

曲盛夏惊喜地接过来，笑靥如花：“多谢大师兄，又让你破费了。”

那笑容，和此刻她看着林青凤的眼神如出一辙，带着全然的信赖与敬佩。

慕青禾喉结动了动，低头开始挥舞铁剑。基础剑式他早已练得滚瓜烂熟，可今天不知怎的，总是出错。“哐当”一声，铁剑脱手而出，掉在地上溅起几片尘土。

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嗤笑。

“看，末席又出洋相了。”

“也不知道长老们怎么想的，留着这种废物占名额。”

“嘘，小声点，好歹是长老捡回来的……”

慕青禾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慌忙去捡剑，手指却不小心被剑柄上的锈迹划破，渗出血珠来。血珠滴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很快就凝结成了暗红的小点。

他没注意到，那滴血落在地上的瞬间，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曲盛夏听到动静，关切地走过来：“怎么了？伤到了吗？”她从药篓里拿出一小瓶伤药，蹲下身想帮他处理伤口。

“不用了师姐！”慕青禾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到一般，“我自己来就好。”他捡起剑，胡乱地抹了把手上的血，低着头快步跑出了演武场。

他能感觉到身后有两道目光。一道是曲盛夏担忧的视线，另一道……他不敢回头看，却莫名觉得，是林青凤。那道目光清冷如霜，带着审视，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慕青禾一口气跑到后山的竹林里，才停下来大口喘气。他靠在一棵粗壮的竹子上，看着自己掌心那道细小的伤口，心里又酸又涩。

他来青云宗已经五年了。五年前，他还是个在凡间街头流浪的孤儿，被下山游历的长老捡到，测出有微薄的灵根，才得以进入仙门。他以为这是命运的转机，可五年过去，同期的弟子要么晋升内门，要么拜入名师门下，只有他，还在末席的位置上挣扎。

资质差，没背景，连件像样的法器都没有。这样的他，怎么配站在光芒万丈的曲盛夏身边？更别说和林青凤这种天之骄子比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正准备回去继续练剑，手腕上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

那痛感来得又快又急，像是有团火在皮肤下游走。慕青禾低头一看，只见刚才被划伤的地方，那滴凝结的血珠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淡淡的黑色印记，形状像是个扭曲的“命”字。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道冰冷到没有丝毫感情的机械音，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稳定，魔族皇室血脉初步觉醒，符合绑定条件。】

【反派续命系统绑定中……10%…50%…100%。】

【绑定成功。宿主：慕青禾。身份：青云宗末席弟子，魔族皇室遗孤，天命反派。】

慕青禾猛地僵在原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没吃早饭，出现了幻听。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想把那奇怪的声音甩出去。可那机械音像是生根了一样，继续在他脑海里回荡：

【主线任务：按照天命剧本，完成反派使命。】

【当前寿命：7天。任务失败或偏离情节，将触发惩罚机制，寿命清零。】

【最终结局：被天命主角林青凤斩杀于诛仙台，以血祭剑，稳固人仙联盟统治。】

“什……什么东西？”慕青禾失声开口，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魔族皇室遗孤？天命反派？被林青凤斩杀？

这些词语像是惊雷一样在他脑海里炸开，让他头晕目眩。他怎么可能是魔族？他明明是被长老从凡间捡回来的孤儿！还有那个什么系统，寿命只有七天？

就在这时，手腕上的黑色印记骤然变得滚烫，像是有岩浆要破肤而出。剧烈的疼痛让慕青禾蜷缩在地上，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外袍。

【警告：宿主产生抗拒情绪，触发一级惩罚。】

【惩罚：魔火噬心。】

“啊——！”

难以言喻的剧痛从心脏蔓延开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火焰在灼烧他的经脉。慕青禾疼得浑身抽搐，意识渐渐模糊。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仿佛看到竹林深处，有一道天青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是林青凤吗？

他是来……杀自己的？

这个念头刚升起，慕青禾便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竹林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那道黑色的“命”字印记在他手腕上明灭不定，像是一只蛰伏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