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檬的头像是被重锤敲击过一般，一阵阵钝痛从太阳穴蔓延至整个颅腔。她下意识地蜷缩身体，却感觉到有什么阻碍了她的动作——一个温暖而坚实的物体横在她的腰间。

她的眼睛猛地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男人的睡颜。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微微抿起的薄唇，还有下巴上若隐若现的胡茬。这张脸离她如此之近，以至于她能感受到对方均匀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脸颊。

宁檬的呼吸停滞了。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谢天谢地，两人都还穿着衣服，虽然她的连衣裙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男人的衬衫也从裤腰里扯出了一半。

这是怎么回事？她拼命回想昨晚的片段：年会、酒吧、讨厌的搭讪者、一个出手相助的陌生男人...然后呢？

房间里的景象逐渐清晰——这是一间豪华套房，她的包包和外套散落在地上，男人的西装外套搭在沙发背上，茶几上放着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和酒店欢迎卡片。

宁檬的目光锁定在那张卡片上："尊敬的程远先生，欢迎入住帝豪酒店总统套房..."

程远？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她必须离开，立刻马上。宁檬小心翼翼地抬起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屏住呼吸从床上挪下来。她的动作轻得像一只猫，却在踩到地板时不小心踢到了一个空酒瓶。

"嗯..."床上的男人发出一声含糊的鼻音，翻了个身。

宁檬僵在原地，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房间都能听见。几秒钟后，确认男人没有醒来，她才继续行动。她抓起地上的包包和外套，赤着脚冲向门口，却在最后一刻想起什么，折返回来从茶几上抓起自己的手机。

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宁檬成功逃出了房间。走廊里，她终于敢大口呼吸，一边快步走向电梯一边试图整理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

"冷静，宁檬，冷静。"她对着电梯里的镜子自言自语，"什么都没发生，只是...睡在一张床上而已。现代都市男女，这很正常..."

正常吗？她28年的人生中连恋爱都没谈过几次，更别说和陌生男人同床共枕了。电梯下行的几十秒里，宁檬的脸红得像是要滴血。

走出酒店大门，清晨的冷风让她打了个哆嗦，也让她彻底清醒了。她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自家地址后，终于有空检查手机。

十几条未读消息，大部分来自林小满。

"檬檬，你还好吗？""年会结束了吗？""你该不会喝多了吧？""看到消息回我！"

最后一条是凌晨两点发的："我打电话去酒店前台，他们说看到你被人扶着上楼了，是谁啊？你安全吗？"

宁檬赶紧回复："我没事，刚醒，昨晚喝断片了，现在回家。"

发完消息，她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那个叫程远的男人到底是谁？他们怎么会睡在一张床上？更重要的是——他们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

出租车在她公寓楼下停下时，宁檬做出了两个决定：第一，她今天一定要递交辞职信；第二，她要永远忘记这个尴尬的早晨。

程远被刺眼的阳光唤醒时，发现床上只有他一个人。如果不是枕头上残留的一缕栀子花香，他几乎要以为昨晚的一切都是梦境。

他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昨晚的商业晚宴喝得有点多，但他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包括那个在酒吧里骂他"自大狂"的醉酒女人。

程远下床，发现地上除了自己的衣物外，还有一个蓝色的工牌。他弯腰捡起来，上面印着"未来科技技术部宁檬"的字样，还有一张小小的证件照——照片里的女人严肃地抿着嘴，却掩不住眉眼间的灵动。

"宁檬..."程远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原来她叫这个名字。

昨晚的情景在脑海中回放——

他本想在酒吧透口气，却看到一个醉醺醺的女人被不怀好意的男人纠缠。程远向来不爱多管闲事，但那个女人摇摇晃晃的样子让他莫名地担心。

"她说了不需要。"程远上前一步，声音冷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醉酒男骂骂咧咧地走了，程远转身想确认女人的状况，却被她劈头盖脸一顿骂。

"又一个自以为是的男人。你以为帮了我，就有权对我指手画脚了？"

程远当时就笑了。在商界，没人敢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远航科技年轻的CEO，30岁就登上福布斯亚洲青年富豪榜的天之骄子，到哪里不是众星捧月？

可这个女人，醉得站都站不稳了，还敢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骂他自大狂。

更可笑的是，当酒保询问她的房间号时，她报出的居然是程远住的总统套房号码。程远本可以纠正这个错误，但鬼使神差地，他选择了将错就错。

"巧了，我也住那层，顺路送她吧。"

电梯里，女人已经软得像一滩泥，全靠程远支撑才没滑到地上。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混合着酒精味，奇异地不让人讨厌。

到了房间门口，程远犹豫了一下。按理说他应该问清楚她原本的房间号，让酒店工作人员送她回去。但看着她潮红的脸颊和微微张开的嘴唇，程远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没想到的决定——他刷开了自己的房门。

"你睡床，我睡沙发。"程远对着已经不省人事的女人说，然后帮她脱掉鞋子，盖好被子。

后来的事情就有些失控了。程远洗完澡出来，发现女人不知何时滚到了床的边缘，眼看就要掉下来。他上前想把她挪回去，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臂。

"别走..."她含糊地说，力道大得惊人。

程远试图挣脱，结果一个踉跄摔在了床上。女人立刻像八爪鱼一样缠了上来，头枕在他的胸口，发出满足的叹息。

程远僵住了。他应该推开她的，但...她的头发闻起来真香，而且抱着她的感觉出奇地好。就一会儿，他对自己说，等她睡熟了就起来。

显然，他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

回忆到此为止，程远看着手中的工牌，轻轻摇头。他应该把工牌还给她，顺便...认识一下清醒状态下的宁檬。

但首先，他得弄清楚这个"未来科技"是什么公司。

未来科技公司前台，宁檬把辞职信递给人事主管时，对方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

"宁工程师，你确定吗？"人事主管推了推眼镜，"你在公司已经六年了，马上就要满七年，可以拿到更优厚的离职补偿..."

"我确定。"宁檬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按照合同，我会再工作两周完成交接。"

走出人事部，宁檬感到一种奇异的轻松，仿佛卸下了背负多年的重担。六年来，她每天如履薄冰，生怕犯错，渴望得到认可，却总是被张成打压。现在，她终于自由了。

技术部的同事们听到消息后反应各异——有人震惊，有人惋惜，还有几个年轻程序员直接红了眼眶。

"宁姐，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啊？"刚入职一年的小李哭丧着脸，"上次服务器崩溃，全靠你才救回来的。"

"你们都很优秀，只是缺少机会展现。"宁檬安慰道，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楚。她在这个公司并非一无所得，至少这些真心尊重她的同事们，是她舍不得的一部分。

收拾办公桌时，宁檬发现自己的抽屉里不知何时被塞满了小卡片——"宁姐加油"、"天才工程师永远发光"、"谢谢你教我debug"...她的眼眶湿润了。

"宁檬。"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张成。

"听说你辞职了？"张成靠在她的办公桌旁，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嘲讽，"找到下家了？还是终于认清自己不适合这行？"

宁檬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他："张总，我在公司六年，完成了47个项目，修复了数百个漏洞，带出了三批新人。我离开不是因为不适合，而是因为这里不再值得我付出。"

张成的脸色变得难看："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技术部离了谁都能转，尤其是你这种没有团队精神的独行侠。"

宁檬笑了："那太好了，祝张总找到更'有团队精神'的员工。"她抱起装满个人物品的纸箱，最后环顾了一圈办公室，"再见，各位。"

走出公司大门时，宁檬没有回头。她知道，一段旅程结束了，而新的旅程即将开始。

至于昨晚那个莫名其妙的插曲...就让它永远成为秘密吧。反正那个叫程远的男人，这辈子应该不会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