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幽灵的觉醒水晶吊灯的光芒将客厅映照得如同白昼,
空气中漂浮着甜点香槟与昂贵香水混合的气味。李小策靠在最远的廊柱阴影里,
看着他的继妹苏蕊像公主一样被宾客们簇拥在中央,接受着祝福。
父亲李建斌站在继母苏曼身边,笑容得体,偶尔抬手揽一下苏曼的肩膀,
一幅温馨美满的全家福。他的生母林晚坐在角落的丝绒沙发上,像一抹不小心闯入的淡影。
她手里捧着一杯香槟,却一口未动。当苏蕊吹灭蛋糕蜡烛,众人欢呼时,
林晚似乎被这热烈的气氛惊到,控制不住地发出一连串低低的、压抑的咳嗽。几乎是立刻,
苏曼便出现在她身边,姿态优雅地递上一杯清水,声音温柔得无懈可击:“姐姐,
是不是不舒服?喝点水压一压。”她俯身的动作恰好挡住了大部分宾客的视线,
但李小策看到了,苏曼递水时,另一只手轻轻按在了林晚的手背上,那不是一个安慰的动作,
指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林晚的咳嗽声戛然而止,像被掐断了脖子的鸟儿,
只余下肩膀轻微的颤抖。李建斌走了过来,眉头微蹙:“没事吧?”苏曼立刻抬头,
送上一个安抚的笑:“没事,姐姐就是有点激动。是吧,姐姐?”林晚垂下眼帘,轻轻点头。
李建斌像是松了口气,目光转向人群中央的女儿,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宠爱。
李小策收回目光,胃里一阵翻涌。他转身想回房间,却被父亲叫住。“小策,
过来一起切蛋糕啊,躲在一边像什么样子。”李建斌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
他还没挪步,苏曼已经自然地接话:“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空间,就别勉强他了。
”她笑着对李建斌说,然后目光转向李小策,柔和却疏离,“小策,厨房里给你留了块蛋糕,
是你喜欢的巧克力口味。”看,她总是这样。用一句体贴的话,
就把他彻底隔绝在他们的世界之外。
他成了那个需要被“额外照顾”、被“特殊安排”的局外人。他沉默地穿过喧闹的人群,
走上楼梯。回到冰冷整洁的房间,他拉开书桌抽屉,
里面静静躺着一小包用普通油纸包着的杏仁饼——母亲林晚偷偷塞给他的,是她亲手做的。
与楼下那些精致的翻糖蛋糕相比,它们粗糙、朴实,却带着唯一真实的温度。他拿起一块,
放进嘴里,甜味很淡,却莫名哽在喉咙。楼下的欢声笑语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模糊而遥远。他是这个家的幽灵,一个无人看见,也无人需要的幽灵。
厨房里只剩下派对过后残余的香槟气,甜腻地混合着清洁剂柠檬味,
像是这个家精心调制的虚假空气。李小策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
像一只幽灵在自己家里游荡。冰箱的冷白光映亮他半张脸。他拿出一罐可乐,
铝罐外迅速凝结起一层水雾,沾湿了他的指尖。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
眼角瞥见不远处那个胡桃木色的雪茄恒温恒湿柜——继母苏曼的专属领地。
一丝极细微的白雾,正从并未完全合拢的门缝里逸出,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一声无声的叹息。
2雪茄柜的秘密这不寻常。苏曼对湿度与温度的控制有着近乎偏执的精准,
绝不会犯这种错误。一种混合着好奇与莫名恐慌的情绪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确认空无一人,只有远处落地钟的滴答声在放大寂静。他伸出手,
指尖触到那冰冷的胡桃木门板,轻轻拉开。
更冷的、带着浓郁雪茄木香与甜香的空气扑面而来。
内部柔和的黄光照亮了一排排排列整齐的、如同士兵般的深色雪茄。
他的目光机械地扫过它们,然后,在最后一排,一个古巴品牌的标签后面,
他的视线被一个异样的物体钉住了。那是一个天蓝色的塑料瓶。
它突兀地立在那些价值千金的雪茄之间,像乐章里一个刺耳的错误音符。
李小策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他伸出手,指尖越过那些珍贵的雪茄,触到了那个瓶子。冰冷。
一种不同于周遭的、属于医疗器材的、死气沉沉的冰冷。他把它拿了出来。
瓶身上凝结的水珠迅速濡湿了他的掌心。他看清了标签——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母亲林晚常用的那个哮喘喷雾品牌。而就在标签一角,贴着一个小小的、橙色的圆点贴纸。
那是他和母亲的秘密。代表“紧急备用”。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大脑一片空白,
随即又被海啸般的念头冲垮。母亲的焦虑,她翻遍抽屉时苍白的脸,
她一遍遍的喃喃自语“怎么会不见了”……所有画面都与手中这冰冷的触感连接起来。
它不是丢了。它是被藏起来了。被精心地、刻意地,藏在这个家里最不该出现的地方。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一声轻微的、拖鞋踩在大理石上的声响。李小策的血液几乎倒流。
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喷雾塞回原处,用力关上柜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哒”。
他迅速退到中岛台旁,抓起那罐可乐,冰凉的触感刺醒了他的神经。他背对着厨房入口,
仰头灌下一大口,甜腻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带不起一丝暖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这不是意外,”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这是一场谋杀。”房间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只有电脑屏幕的光映在李小策苍白的脸上。
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指尖冰凉。脑海里反复播放着雪茄柜里的那一幕——天蓝色的喷雾,
冰冷的触感,凝结的水珠,以及那个代表“紧急”的橙色圆点。每一个细节都像烧红的烙铁,
烫在他的神经上。不是意外。绝不可能是意外。谁会藏起一瓶救命的药?
答案像毒蛇一样缠绕上他的心脏——那个美丽、优雅、处处完美的继母,苏曼。恐惧像冰水,
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如果他当时被发现了会怎样?如果苏曼知道他看到了……他不敢想象。
他猛地站起来,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的幼兽。愤怒开始取代恐惧,
燃烧着他的血液。她怎么敢?她怎么敢拿母亲的生命当做她邪恶游戏的筹码!他冲到门口,
想立刻告诉父亲,揭露那个女人的真面目。手握住门把的瞬间,他停住了。“小策的想象力,
总是用在这种让人担心的地方。”苏曼曾经对老师说过的话,
父亲深以为然的表情……他不会信的。在父亲眼里,苏曼是解语花,是贤内助,而他李小策,
只是个不懂事、爱惹麻烦的问题少年。直接对抗,他毫无胜算。他深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回电脑前,他创建了一个新的加密文件夹,命名为“呼吸”。然后,
他打开一个文档,开始敲击键盘:·苏曼的药学背景。
·母亲近期病情加重的具体时间点。·喷雾被发现的地点(雪茄柜,湿度?温度?)。
·可能的动机(财产?彻底掌控父亲?)。一条条,一件件,他将散乱的线索记录下来。
逻辑开始取代混乱的情绪。他需要证据,确凿的、无法被轻易驳倒的证据。第二天早餐时,
他刻意坐在了苏曼的对面。他低头吃着东西,感觉那道温柔的视线落在自己头顶。“小策,
昨晚睡得好吗?看你脸色不太好。”苏曼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关切。李小策抬起头,
第一次没有回避,直直地迎上她的目光。他看到她美丽的眼眸深处,有一闪而过的审视,
快得几乎抓不住。“做了个噩梦。”他平静地说,舀起一勺粥,“梦见家里进了贼,
偷走了很重要的东西。”餐桌上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父亲抬起头:“胡说八道什么,
家里安全得很。”苏曼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缺:“是啊,可能就是做梦。不过小策提醒得对,
家里的安保系统,我看是得再升级一下了。”她说着,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那一刻,
李小策确定,她懂了。这不是母子间的日常对话,这是两个对手在黑暗森林里,
互相确认了对方位置的、无声的宣战。3无声的宣战战争,开始了。
厨房里蒸腾着炖鸡汤的雾气,带着中药材苦涩的香气。李小策略显局促地站在门口,
看着老保姆张姨忙碌的背影。“张姨,”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宽敞的厨房里显得有些单薄,
“我记得……我妈以前不舒服的时候,您总会给她炖一种汤,我能学学吗?”张姨转过身,
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有一双看惯了世事的眼睛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
过于长久了些。然后,她低下头,继续处理手中的党参,声音平淡:“是当归黄芪炖鸡。
你学这个做什么?”“就是……想学。”李小策走近几步,靠在流理台边,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台面的边缘,“有时候,觉得家里只有您还记得我妈喜欢什么,
不喜欢什么。”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张姨的动作慢了下来。
抽油烟机的轰鸣声填补着沉默。突然,她关掉了灶火。巨大的轰鸣声戛然而止,
厨房里陷入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她拿起一把葱,走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
在水流的哗哗声中,她头也不抬地开了口,声音低得几乎被水声淹没:“小策,有些话,
我只说一次。”李小策的心脏骤然缩紧,他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体,向她靠近。
“你妈妈上次住院,病得那么重,不是意外。”张姨的手用力搓洗着葱根,指节发白,
“是太太坚持要换掉她一直在用的进口药,说效果一样,还省钱。你爸爸……他不管这些事。
”李小策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来。换药。苏曼是学药出身。“还有,
”张姨快速瞥了一眼厨房门口,声音压得更低,像一阵风,“前几天我打扫你妈妈房间,
在床头柜底下,扫出这个。”她飞快地将一个东西塞进李小策手里。那是一个旧纽扣,
材质普通,颜色黯淡,但形状有些奇特,像一个小小的、扭曲的星星。
这绝不是他母亲衣物上的东西。“我收拾家里所有人的衣服十几年了,
从没见过谁用这种扣子。”张姨意有所指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和一种托付般的沉重。
就在这时,厨房外传来轻柔的脚步声。张姨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消失了,快得像从未出现过。
她重新打开灶火,轰鸣声再起。她提高音量,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说:“对,就是这样,
小火慢炖,味道才醇厚。小策你有空多来学学,对身体好的。”苏曼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
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在学煲汤啊?小策真是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
”她的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李小策紧握的拳头,以及面色平静的张姨。“苏阿姨。
”李小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手心里的纽扣硌得他生疼。“张姐,
晚上多做两个小策爱吃的菜。”苏曼吩咐完,又对李小策笑了笑,才转身离开。
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李小策才缓缓松开了拳头,那枚纽扣几乎要嵌进他的掌纹里。
他没有看张姨,只是低声、快速地说:“谢谢您。”张姨没有回应,
只是默默地往汤里撒了一把枸杞,鲜红的颜色在乳白的汤里缓缓沉浮。李小策转身离开厨房,
阳光从走廊的窗户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他感觉自己和几分钟前已经不同。
他不再是一个人在黑暗里胡乱摸索,他手中握住了一根线头,线的另一端,
连接着冰冷而危险的真相。迷雾依旧浓重,但他已经看到了第一个路标。
家庭医生坐在书房宽大的沙发上,语气温和:“李太太也是关心你。她说你最近睡眠不好,
半夜常在家里……走动?而且似乎对一些事情,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李小策的心脏沉了下去。他坐在医生对面,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
苏曼就坐在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捧着一杯花茶,眼神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忧虑。
“我只是口渴,下楼喝水。”他试图解释。“可是小策,”苏曼轻柔地打断他,眉头微蹙,
“张姨说冰箱里的可乐少了好几罐,而且……你上次跟我说,梦见家里进了贼,
还说你苏阿姨她……”她欲言又止,留下令人浮想联翩的空间,然后转向医生,
无奈地叹了口气,“医生,这孩子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
他以前……也偶尔会有些比较偏激的想法。”偏激的想法。这个词像一把软刀子。
他想起被贴上“问题少年”标签的作文事件。她正在用同样的方式,
将他再次塑造成一个“需要被治疗”的麻烦。医生推了推眼镜,
看向李小策的目光带上了更多的“理解”:“青春期,情绪波动是正常的。
有时候家庭结构发生变化,会产生一些不安全感,甚至……被害妄想倾向。”被害妄想!
李小策几乎要跳起来。他想大声告诉他们雪茄柜里的喷雾,
想说出苏曼那些隐藏在温柔下的冰冷操控。但他知道,此刻说出来,
只会更加印证医生的诊断——看,他的“妄想”更具体了。他攥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强迫自己低下头,避开苏曼那看似担忧,实则充满掌控欲的目光。
“我……可能确实是压力有点大。”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医生露出了欣慰的表情:“能认识到就好。我们可以定期聊聊天,
帮你疏导一下……”后面的话,李小策已经听不清了。
他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裹住,越是挣扎,缠得越紧。苏曼没有尖叫,没有指控,
她只是用“关心”和“专业人士”的论断,就轻易地将他的调查和指控,
扭曲成了需要被矫正的心理问题。谈话结束时,苏曼起身送医生出去。在书房门口,
她回头看了李小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忧虑,
只剩下一种冰冷的、了然的、属于胜利者的嘲讽。李小策坐在原地,浑身发冷。他意识到,
在这个家里,真相本身毫无力量。谁掌握了定义“正常”与“疯狂”的权力,
谁才拥有话语权。而他,刚刚差点就被剥夺了这份权力。
李小策的手指在自制电磁干扰器的微型电路板上轻轻一按,
伴随着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嘀”声,书房墙壁上那个小型电子保险箱的指示灯由绿转红,
短暂地跳回了未锁状态。他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这是苏曼最爱用的品牌,
他曾偷偷研究过它的漏洞。时间只有十秒。他拉开箱门,里面放着几份文件、一个首饰盒,
以及——那瓶天蓝色的哮喘喷雾。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块被窃取的生机。他一把抓起它,
冰冷的触感此刻却让他感到无比的滚烫与安心。他做到了。他迅速关门,指示灯恢复绿色。
他像一只猫一样溜回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下来。他摊开手掌,
那瓶喷雾就躺在他的掌心,在台灯下泛着微光。伪胜利的时刻。
一股巨大的、几乎让他眩晕的狂喜涌了上来。证据,终于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不再是那个被动等待的猎物,他掌握了主动权。他紧紧握着它,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仿佛握住了母亲的性命,也握住了击败那个女人的武器。十分钟。仅仅安稳了十分钟。
楼下突然传来苏曼拔高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的声音:“建斌!
我……我放在保险箱里的那条钻石项链不见了!”李小策的血液瞬间冷了下来。
紧接着是父亲沉重的脚步声和模糊的询问声。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他的房门外。
“小策,开门。”父亲的声音低沉,带着克制的不满。他深吸一口气,
将喷雾迅速塞进枕头底下,努力让表情恢复平静,然后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父亲,
而苏曼正站在父亲身后,脸上挂着泪痕,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针,飞快地扫过他,
然后落在了他的床上。“怎么了?”李小策问,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镇定。
“你苏阿姨丢了一件很重要的首饰。”李建斌皱着眉,目光在房间里扫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