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客厅的灯亮着。我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爸在厨房里忙活,锅碗瓢盆的声音叮当作响。空气里飘着饭菜的香味,驱散了夜晚的寒气。
“回来啦?”我妈听到开门声,回头看了我一眼,“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哦。”我换好鞋,把书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点。
“今天发成绩单了吧?”我妈看似不经意地问,眼睛却还盯着电视屏幕。
来了,该来的总会来。我深吸一口气,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发了。”
“放哪儿了?拿来我看看。”
我磨磨蹭蹭地从书包里掏出那张被我折得皱巴巴的成绩单,递了过去。我妈接过,戴上老花镜,仔仔细-细地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客厅里一时间只剩下电视机里的声音和我紧张的心跳声。
“物理及格了啊。”半晌,我妈开口了,语气平淡得让我有些意外。
“嗯……六十一分。”我小声补充道。
“有进步,”我妈把成绩单还给我,摘下眼镜,“但是别的科目有退步。总排名还是没变。白蔡,不能因为一科进步了,就放松对其他科目的要求,知道吗?”
“知道了。”我接过成绩单,心里松了半口气。还好,没有想象中的狂风暴雨。
“行了,去吃饭吧。你爸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我妈朝我摆摆手,又把注意力转回到了电视上。
我走进餐厅,我爸正好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三副碗筷。我刚坐下,我房间的门就开了,一个身影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
“姐,你回来啦!”
是白姣,我小两岁的妹妹。她穿着一身粉色的舞蹈服,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刚练完舞。她在我身边坐下,亲昵地挽住我的胳膊,“我好饿啊,爸,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都是你爱吃的。”我爸笑呵呵地给她夹了一块排骨,“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白姣跟我长得不太像。她继承了我妈所有的优点,皮肤白皙,眼睛又大又亮,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从小到大,她都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一个,能歌善舞,成绩也好。而我,就像是她光芒旁边那颗黯淡的星星,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姐,成绩单发了吗?考得怎么样?”白姣一边啃着排骨,一边含糊不清地问。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妈就在客厅里扬声说道:“你姐这次物理及格了,总算没给我丢人。”
“真的啊?太好了!”白姣立刻放下排骨,开心地抱住我,“姐,你太棒了!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干笑着拍了拍她的背。我知道她是真心为我高兴,可这份高兴里,总让我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的意味。就好像,我的及格,对她来说,是一件值得庆祝但又理所当然的小事。
“对了,姐,”白姣松开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这个周六,我们学校舞蹈社和一中联谊演出,就在一中的大礼堂。好多帅哥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的心,又因为“一中”和“周六”这两个词,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周六,一中。罗柏的篮球赛,白姣的舞蹈演出。它们像是两条平行的线,突然在某个点交汇了。
“我……我还没想好。”我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去嘛去嘛,”白姣摇着我的胳膊撒娇,“一个人去好无聊的。而且我听说,一中篮球队那天好像也有比赛,就在礼堂旁边的体育馆。听说他们队长超-级帅,好多女生都是冲着他去的呢!”
一中篮球队的队长。
这个称呼,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混乱的思绪。我猛地想起,罗柏好像就是他们球队的队长。
所以,白姣口中那个“超-级帅”的队长,就是罗柏?
这个认知让我瞬间清醒了。原来,去看他比赛的女生,有那么多。我,不过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他邀请我,或许也只是出于礼貌,顺口一提罢了。就像邀请其他任何一个普通朋友一样。
而我,却因为他一句随口的邀请,在这里胡思乱想,患得患失。
真是可笑。
“我不去了,”我放下碗筷,感觉瞬间没了胃口,“我周六约了花椰去图书馆。”
“啊?去图书馆多没意思啊。”白姣失望地撇了撇嘴。
“学习比看帅哥重要。”我站起身,对着爸妈说,“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说完,我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在门板上,还能听到外面白姣在抱怨我不解风情。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罗柏那张带笑的脸,和他邀请我时那双明亮的眼睛。
也许,我真的该去图书馆。把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都埋在厚厚的习题集里。
接下来的两天,我刻意地躲着罗柏。早上去学校,我会故意比平时晚几分钟,避开我们可能在路上遇到的时间点。在学校里,除非必要,我绝不往他座位那边看一眼。放学后,我也会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书包,然后拉着花椰第一个冲出教室。
我的反常,花椰很快就发现了。
周五下午的自习课,她趁老师不注意,偷偷递过来一张纸条。【你这两天怎么了?跟罗柏吵架了?】
我拿起笔,在下面回道:【没有。】
纸条很快又传了回来:【那你干嘛躲着他?我跟你说,他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还问我你是不是生他气了。】
我的心跳了一下。他问起我了?
我咬着笔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难道要告诉花椰,我因为自己可笑的自尊心和胆小,拒绝了他的邀请,现在又在后悔和纠结吗?太丢脸了。
想了想,我写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快期中考试了,得抓紧时间学习。】
这是一个万能的、谁也挑不出错的理由。
花椰显然不信,但自习课上也不好再追问。她只是用一种“我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的眼神瞥了我一眼,就把纸条收了起来。
一整节自习课,我都有些心神不宁。罗柏的话,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为什么会问花椰我是不是生他气了?他是在意我的吗?还是只是随口一问?
放学的**响起时,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开始收拾东西。
“白蔡,”花椰按住我的手,一脸严肃地看着我,“今天你别想再拉着我跑了。给我老实交代,你跟罗柏到底怎么回事?”
我被她看得有些心虚,支支吾吾地说:“都说了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花椰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我的额头,“你知不知道,你这两天躲着他,他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今天下午的篮球训练,听他们班的人说,罗柏好几个球都没投进,还被教练骂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他因为我,状态不好了?
这个念头让我既心疼,又有一丝窃喜。
“白蔡。”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浑身一僵,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我慢慢地转过身,看到罗柏站在我桌子旁边,神情有些疲惫,但眼神却很认真地看着我。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夕阳的光斜斜地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们能聊聊吗?”他说。
花椰很有眼色地拿起书包,对我挤了挤眼睛,“那个,我想起来我妈让我放学顺路买瓶酱油。我先走了啊,你们聊。”
说完,她就一阵风似的跑了。偌大的教室里,只剩下我和罗柏,还有窗外呼呼的风声。
“你……你想聊什么?”我紧张得手心冒汗,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他开门见山地问。
“没有啊。”我下意识地否认。
“那为什么躲着我?”他追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没有躲你,”我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我只是……最近学习比较忙。”
“是吗?”他往前走了一步,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混合着阳光的味道,并不难闻,反而让我心跳得更快了。
“白蔡,”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周六的比赛,我希望你能来。”
他的眼神太专注,太认真,让我无法再用任何借口去搪塞。我感觉自己的脸颊在以惊人的速度升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为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抖,“去看你比赛的女生,应该有很多吧。”
“她们是她们,你是你。”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她们来,我只需要把球打好就行了。但你来,我会想赢。”
轰的一声,我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
他说,我来,他会想赢。
这句话的分量,太重了。重到我几乎无法承受。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似乎是被我傻傻的样子给逗笑了,眼里的认真褪去,换上了平时那种带点痞气的笑容。他伸出手,又像那天一样,揉了揉我的头发。
“所以,你会来的,对吧?”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是在引诱,又像是在恳求。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得到我肯定的答复,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灿烂起来,像雨后初霁的天空,干净又明朗。
“说定了,”他收回手,心情很好地晃了晃手里的篮球,“周六下午两点,一中体育馆,不见不散。”
说完,他便转身,拿着篮球,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教室。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我才缓缓地回过神来。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滚烫得吓人。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朵上。
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吗?
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用力地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清晰的痛感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罗柏说,我来,他会想赢。
这个认知,像一颗甜甜的糖,在我的心里慢慢地化开,甜得我几乎要晕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