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人民医院体检中心的味道，像是把焦虑泡在消毒水里，再兑上点命运的苦涩。叶晓晓捏着那份报告单，感觉自己捏着一纸“病危通知书”——针对她职业生涯和身心健康的那种。

护士喊她名字时，语调平得像心电图拉成了一条直线：“叶晓晓，医生找你。”

诊室里，头发比医德还稀疏的老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仿佛在点评一道不太成功的菜：“叶晓晓是吧？你这报告……挺有创意啊。”

叶晓晓的心猛地一沉。

“双侧乳腺增生，卵巢多囊样改变，甲状腺结节TI-RADS3类。”他顿了顿，抬眼看了看她，“小姑娘，你这身体，是照着违章建筑的标准长的吗？四处乱搭乱建。”

叶晓晓：“……”

她很想说，医生您真幽默，但她的幽默感早在去年老板让她把“圆的做成方的还要五彩斑斓的黑”时，就灭绝了。

“压力太大，情绪郁结。”医生下了最终判决，“少生气，少纠结，想开点。”

“想开点？”叶晓晓在心里发出了灵魂拷问，“是想开点，还是想开了（指天灵盖）？”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最后一根稻草，不，是最后一根承重梁，轰然压垮了她那早已是危房的身心。

她拿着报告，灵魂出窍般飘出医院，走进公司楼下那家“续命咖啡馆”。点了一杯双份浓缩的美式，苦得她舌尖发麻，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晰起来。

苦涩中，往事如4K高清辱骂视频般开始自动播放：

场景一：上周项目评审会。

经理张韬，一个把“我抢你功劳我骄傲”写在脸上的男人，正拿着她熬了三个通宵做的方案，对着大老板唾沫横飞。轮到叶晓晓补充时，他不耐烦地敲桌子：“晓晓，说重点！别扯这些没用的，你的大局观呢？”她当时感觉自己胸口像是被塞进了一个正在膨胀的河豚，又堵又憋，快要爆炸。现在她知道了，那个河豚，学名乳腺增生。

场景二：上个月季度复盘。

戏精同事李莉，因为自己的疏忽搞丢了数据，哭得仿佛林黛玉倒拔垂杨柳，求她“救救命”。叶晓晓善心大发（现在想来是脑子进水），熬成熊猫眼把数据复原。结果呢？李莉拿着成果去总监那摇尾巴，得了奖金，还在办公室分发从三亚带回的，吃起来像放过期海绵的芒果干。当时她小腹一阵刀绞，以为是姨妈驾到。现在她确诊了，那是卵巢囊肿在敲锣打鼓地庆祝它的新地盘。

场景三：昨天下午。

行政部的王春梅，一位致力于把公司打造成她个人后宫的老嬷嬷，推着一台年纪比叶晓晓还大、卡纸卡得能表演B-Box的打印机，“哐”一声砸她桌边：“晓晓啊，就你脾气最好，不挑剔，这台你先用着，新的到了给你换。”那语气，仿佛赏了她一口御膳。她当时喉咙一紧，想骂人的话在舌尖转了三圈，最终只挤出一个太监般的“嗻”。那一刻，她感觉喉咙被无形的手扼住。现在她明白了，那叫甲状腺结节，是她咽下去的骂声实体化了。

“噗——”

叶晓晓想着想着，竟然气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砸在咖啡杯里，溅起小小的苦水花。

她活了二十八年，努力扮演一个好人，一个听话的员工，一个不惹事的同事。结果呢？好人得不到好报，只得到了一身“违章建筑”！

一股混含着绝望、愤怒和某种破罐子破摔的诡异兴奋感，像火山喷发一样从心底涌出。她猛地站起来，动作太大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引得整个咖啡馆的人侧目。

但她不在乎了。

去他娘的精神内耗！老娘要直接发疯！拆了这些违章建筑！

她没有撕掉报告，而是像捧着圣旨一样把它捧回了公司。她找出离职同事留下的那个最浮夸的镶金边亚克力相框，工工整整地把体检报告裱了进去，然后，端端正正地挂在了自己工位最醒目的位置——正对着经理办公室的玻璃墙。

这，就是她的战旗！钮祜禄·小叶，今日起，拒绝拆迁，主动爆破！

就在她挂好“战旗”，叉着腰欣赏自己的行为艺术时，一个清冷、带着点电子合成质感般精准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

“叶晓晓？”

她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身材挺拔，穿着简单白T和黑色工装裤的男人站在那儿。他五官俊朗，但表情淡漠，眼神锐利得像刚跑完单元测试的代码，没有任何人类该有的暖意。叶晓晓认得他，公司新来的CTO，陆琛。传说中智商超高，情商待机的技术大神。

陆琛的目光越过她，落在那个镶金边的体检报告上，停留了三秒。然后，他看向叶晓晓，用一种探讨技术难题的语气，平静地开口：

“所以，你这是……把Bug列表裱起来，挂在墙上，以示警示？”

叶晓晓：“？？？”

她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这男的……是不是有那个什么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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