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深处,落英缤纷。
他缓缓抬手,却不是拔剑,也不是掐我的脖子,而是……伸向了枝头一朵开得正艳的桃花。
指尖轻轻一折,那朵桃花便落入了他的掌心。
他转过身,将桃花递到我面前,眉眼弯起,笑容纯净得不可思议,仿佛融化了所有阴郁,竟真的有了几分顾言当年的神采。
“晚晚,”他声音轻柔。
“人面桃花相映红。这花,衬你。”
我看着那朵娇艳欲滴的桃花,看着他捧着花的,骨节分明的手。
这双手,曾无数次沾染我的鲜血。
此刻,却拿着象征美好与爱恋的花朵,递向我。
荒谬绝伦。
上一次他这么“好心”时,花蕊里藏了毒针。
接,还是不接?
接了,可能立刻毒发身亡,第一百二十八次重置。
不接,就是违逆他,以他病娇的程度,恐怕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沈聿依旧微笑着,看着我停滞的手,耐心地等待着。
桃林的微风拂过,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和他玄色的衣袍。
阳光正好,花香醉人。
生死,却只在我的一念之间。
他嘴角的弧度,似乎更深了。
那眼神,分明在说:
“姐姐,这次,你选哪条死路呢?”
我深吸一口气,没有去接花,而是颤抖着,轻轻搭在他捧花的手腕上。
“这花太美了,臣女……不敢唐突。殿下厚爱,臣女心领了,只是这花……还是让它留在枝头,供更多人欣赏才好。”
我抬眼,目光盈盈,带着惶恐。
触感冰凉。他的手腕,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他沉默地看着我搭在他腕上的指尖,忽然笑了。
“不敢唐突?晚晚,你碰都碰了,还说不敢?”
他没有甩开我,反而手腕一翻,握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不大,却不容挣脱。
“罢了。”
他松开手,任由桃花坠落。
“既然你不喜欢,那便不要了。”
我松了一口气。
他拉着我,走向桃林更深处。
“陪孤走走。”
他不再说话,只是漫步。阳光透过花枝,在他玄色衣袍上投下斑驳光影。美得如同画卷。
如果不是我知道,这桃林的每一寸土地下,都可能埋着我的尸骨。
他到底想干什么?
刚才那朵花,是真的有毒,还是只是又一次试探?他享受着我每一次的恐惧和挣扎,像品味着最醇的美酒。
“晚晚,你知道吗?这桃林,是父皇为母后种的。”
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心头一凛,谨慎应答。
“臣女略有耳闻,帝后情深,令人艳羡。”
“情深?”他嗤笑。
“母后最爱桃花,父皇便为她种了这满园春色。可惜……桃花年年开,看花的人,却早已不在了。”
他停下脚步,看向我,眼神幽深。
我沉默着,不敢接话。
关于先皇后的死,宫中有诸多传闻,但无一例外都指向宫廷倾轧,血雨腥风。沈聿的童年,便是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孤小时候,常常一个人来这里。”
他继续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我听。
“看着这些花开花落,就在想,为什么美好的东西,总是这么短暂?为什么……总有人想要夺走它们?”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得我的腕骨有些发疼。
“后来孤明白了,想要的东西,就要牢牢抓在手里。哪怕是用最极端的方式,哪怕……会让它沾染上鲜血,也在所不惜。”
他的目光,直直刺入我眼底。
“因为只有这样,它才永远不会离开。”
我屏住呼吸。
他口中的“它”,指的是我。
在他扭曲的认知里,我的每一次死亡和重置,都是他“牢牢抓住”我的方式。
他用这种极端的手段,将我捆绑在这个循环里,永不超生。
脚步声打断了对峙。
皇后宫里的掌事宫女送来糕点。
“太子殿下金安。”
“何事?”
“回殿下,皇后娘娘新得了一些江南进贡的糕点,特命奴婢送来给殿下和林**尝尝鲜。”
掌事宫女恭敬地回答,目光低垂,不敢直视。
沈聿淡淡地“嗯”了一声。
“放下吧。”
宫女放下食盒,躬身退下。
在她转身的瞬间,指尖极快地在食盒雕花缝隙点了一下。
非常细微的动作。
沈聿仿佛没看见,拈起一块芙蓉糕递到我唇边。
“尝尝?”
又是“尝尝”!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糕点,胃里翻腾。
刚刚逃过带毒的花,现在又来可能带毒的糕点?
这个皇宫,这个沈聿,他身边的每一样东西,都可能是送我上路的催命符。
他嘴角噙着笑,耐心等待。
我缓缓张嘴,就着他的手,小心咬了一小口。
甜腻的味道在口中化开,暂时没有异样。
“很甜,谢谢殿下。”
沈聿的眸色深了深。
他看着我唇边沾着的糕点碎屑,伸出手指,轻轻替我拭去。
指尖擦过我的唇角,带着一丝暧昧的冰凉。
“喜欢就好。”
他收回手,将剩下的半块糕点自己吃了下去,动作优雅。
他吃了……难道糕点没问题?
那个宫女的暗示是我的错觉?
不,不可能。在我恍惚间。
“走吧,晚晚。”
沈聿似乎心情不错,再次牵起我的手。
“带你去个地方。”
他拉着我,走向一座废弃的冷宫。
院子里杂草丛生,一口枯井被石板半掩。
“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他声音平静。
我摇头。
“这是冷宫。”他淡淡地说。
“宫里犯了错的妃嫔,最后大多会被送到这里,自生自灭。”
他转向我,目光沉静。
“如果孤把你关在这里,你会害怕吗?”
“殿下……”我呼吸一窒。
他突然笑了,抚上我的脸。
“别怕,孤逗你的。”
他的手滑到我后颈,轻轻摩挲,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
“孤怎么舍得把你关在这种地方?”他凑近我,气息喷洒在我的耳畔,低语。
“孤要你,永远在孤的视线之内。”
他的话语,比任何威胁都令人绝望。
我目光扫过井沿石板缝隙,猛地一僵。
那里,卡着一小片崭新的靛蓝色布料。
是我第一次穿越到这个任务世界时,穿的那件宫装裙摆内衬的颜色!那件裙子,在我第三次“死亡”(被毒杀)后,就被宫人收走处理了,按理说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而且,那位置像是有人试图搬动石板,不小心划破衣物留下的……
除了我和沈聿,还有别人记得循环?!
我骇然抬头。
沈聿正凝视着那片布料,嘴角,缓缓勾起冰冷而了然的弧度。
他早就发现了。
他低头,看向我震惊的脸,轻笑出声:
“看来,我们的游戏……”
“不止我们两个玩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