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外婆来敲门的时候，我正在用抹布擦缸底溢出的红水渍。

外婆捂着鼻子问：“小瓷，你爸妈呢？家里怎么这么臭？”

我指了指那个大瓷缸：“爸爸在里面睡着了。”

外公脸色变了，他走过去，手刚碰到缸沿就猛地缩回来。

“这缸……”外公的声音在发抖。

外婆一把拉开我，她的手指甲掐进我胳膊里：“谁把你爸关进去的？”

“妈妈。”我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她说瓷瓷不听话，要爸爸负责。”

外公找来铁棍撬缸盖，螺丝一颗一颗崩开，像爸爸以前给我拆糖果包装的声音。

缸盖掀开时，外婆尖叫着往后跌。

我踮脚往里看。

爸爸蜷在缸底，身上湿漉漉的，像被雨淋过的布娃娃。

他的白衬衫变成粉红色，手指泡得发皱，指甲缝里嵌着碎瓷片。

“爸爸怎么还不醒？”我伸手碰他。

外婆一巴掌拍开我的手，把我搂进怀里。她的心跳好快，震得我耳朵疼。

“造孽啊……”外公跪在地上，手撑着缸沿干呕。

警察叔叔来的时候，给爸爸盖了白布。他们问我话，我盯着缸底剩下的红水渍看。

“爸爸什么时候能晾干？”我问警察叔叔，“水干了就会醒的，对吧？”

警察叔叔眼圈红了，外婆抖着手给妈妈打电话。

“畜生！你给我滚回来！你老公……”

电话那头传来妈妈的笑声：“妈，别演了。程砚不就是想让我回去吗？告诉他，装死这招没用。”

背景音里助理叔叔在撒娇：“琳姐，人家想让你喂我吃葡萄……”

“你老公真死了！就在那个瓷缸里！”外公抢过电话怒吼。

“爸，您怎么也陪她胡闹？”妈妈的声音冷下来，“缸底有透气孔，关两天死不了人。让他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教好孩子，什么时候出来。”

电话挂断了。

法医叔叔要把爸爸抬走的时候，我死死抱住缸不放。

“不能抬走！”我哭着喊，“爸爸晾干就会醒的！上次我的布娃娃湿了，爸爸用吹风机……”

外婆掰开我的手，她的眼泪掉在我脸上，好烫。

“小瓷乖，爸爸……爸爸去天上当星星了。”

我抬头看窗外。天还没黑，没有星星。

“那他什么时候回家？”

没人回答我。

警察叔叔从缸里捡起一个小瓶子，标签上画着骷髅头。

“初步判断是强碱性溶液导致……”

外婆突然冲过去抢那个瓶子：“是那个畜生！他天天用的机油喷雾……”

外公按住她，眼睛红得像要滴血：“等那个畜生回来……”

我蹲在地上，把爸爸指甲缝里掉出来的碎瓷片捡起来。

一片，两片，三片……

等我拼好，爸爸就回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