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学校礼堂。一年后。盛夏的阳光透过高大的彩色玻璃窗，

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青春特有的躁动、离愁和对未来的憧憬。

毕业生的方阵整齐排列，黑压压一片学士帽，像一片起伏的麦浪。

校长在台上念着冗长的致辞，台下是压抑的兴奋和偶尔的窃窃私语。宋渝坐在人群中间，

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黑色学士袍。他瘦了很多，曾经阳光饱满的脸颊微微凹陷下去，

下颌线条显得更加冷硬。他坐得笔直，眼神却空洞地望着前方某个虚无的点，

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

喧嚣——校长的讲话、同学的低声谈笑、礼堂外聒噪的蝉鸣——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模糊而遥远。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落向斜前方那个空着的座位。

那是白安的位置。本该坐着那个安静画画、会在毕业册上留下清秀笔迹的女孩的位置。此刻，

只有一把孤零零的空椅子，在整齐的队列中像一个刺眼的伤口。

宋渝的心脏像是被那空椅子狠狠撞了一下，一阵熟悉的、冰冷的钝痛瞬间蔓延开来。

他猛地移开视线，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袍子的布料，指节泛白。

“……让我们祝福所有毕业生，前程似锦，鹏程万里！

”校长激昂的结束语换来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帽子被高高抛起，彩带纷飞，

欢呼声浪几乎掀翻屋顶。青春在这一刻尽情燃烧、绽放。宋渝跟着人群站起身，

机械地拍着手。他看着漫天飞舞的彩带和帽子，看着一张张洋溢着激动和希望的笑脸，

只觉得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抽离感将他紧紧包裹。前程似锦？鹏程万里？

他的前程，他的万里，早在一年前那个冰冷的清晨，就随着心电监护仪那声刺耳的蜂鸣，

彻底断掉了。他像一个误入欢庆人群的幽灵，与这盛大的、喧嚣的告别格格不入。

张浩用力拍着他的肩膀，笑容灿烂：“渝哥！毕业了！晚上必须不醉不归！

”关芊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眼圈微红，欲言又止。她的学士帽下，眼神复杂，有释然，

有悲伤，有对他深深的担忧。宋渝勉强扯了扯嘴角，

一个极其短暂、毫无温度的笑容转瞬即逝。“嗯。”他低声应了一句，声音干涩。

他拒绝了所有庆祝的邀约，像逃离瘟疫一样，迅速离开了喧嚣的礼堂。初冬，

寂静无人的海边。傍晚。距离毕业典礼又过去了几个月。凛冽的海风带着刺骨的寒意，

呼啸着掠过空旷的金色沙滩，卷起细小的沙砾。海浪不再是夏日温柔的拍打，

而是带着沉重的、灰蓝色的力量，一波波涌上沙滩，又带着叹息般的哗啦声退去。

天空是低沉的铅灰色，厚重的云层压在海天交界线上。宋渝独自一人，

站在海浪刚好能触及他鞋尖的地方。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长款羽绒服，拉链拉到顶，

领子竖着，抵挡着刺骨的海风。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脸颊和鼻尖冻得通红。

他手里紧紧抱着一个深色的、硬皮包裹。他站了很久，像一尊沉默的礁石。

目光投向那片无边无际的、灰暗冰冷的海。海鸥的鸣叫在风里显得凄清而遥远。一年半了。

那片她最后看到的、燃烧着金红色火焰的海，早已消失不见。

只剩下眼前这片冰冷、沉重、带着永恒孤寂的灰蓝。胸腔里的空洞，并没有被时间填满。

只是那尖锐的、撕裂般的剧痛，渐渐沉淀成了一种深沉的、无处不在的钝痛和冰冷，

像融进了他的骨血，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他缓缓地蹲下身，打开了那个硬皮包裹。

里面是那个速写本。那个曾经被他撕碎、又被他一片一片、用颤抖的手和透明胶带，

笨拙而固执地重新粘好的速写本。纸张上布满了丑陋的裂痕和胶带的痕迹。

画面上那些阳光里跃动的身影、那些带着笑意的轮廓，都被这些伤痕切割得支离破碎，